落落,昔日驸马的荣光还未褪去,就已从红妆换成了白布,喜宴变丧局。天下人无不惋惜,谣言声四起。有说嘉宁公主太过骄傲跋扈的,硬生生逼死了陶源夫妻俩;还有说陶府风头过盛,触怒天颜,引来杀身之祸的;更有人说陶源夫妻不忍嘉宁公主婚事,所以反驳无效被杀的。只是无论哪种,陶榭安都成了最无辜的那一个,他披麻戴孝走在街上时候,总有人投来同情又可怜的目光,他恍若未觉,只是走到自己要到的店铺,掏出几两银子买完,又茫然地往回走。这一切赵若娴只敢远远看着,若是在众人面前出现,他反而会被扣上自作自受的罪名,她只能远远的,不带有任何瓜葛的守着,直到他能光明正大说“我妻子就算是赵氏皇庭之人,又如何”的那一天。出殡那日,满城小雨,赵若娴理所应当然躲在家里,听唢呐呜咽声哭出陶府,一路向城外,她能做的只是将陶榭安的丧服整理好,又给他带好东西,紧紧拥抱,“我等你,好好地,一步一步走回来。”惊雷突起,城墙被雷似乎都劈了一个恍惚,他高举起碗,看着面前漆黑的两樽棺椁,“爹、娘,儿子一定记住这一日,总有一日,儿子会风风光光接你们回家。”啪嚓,四分五裂。起灵,出门。其实很多年以后,陶榭安再想起这一日,都会觉得难过,他当时太天真,人都已经走了,还遑论什么接回家,无非就是心理自我安慰,自欺欺人,他能做的唯有恪守他爹娘说过的那些,让他一步步走稳走好的话,而在途中,却又迷失过太多太多地方了。当然,这都是后话。如今的陶榭安只觉得疲惫不堪,回到家中清冷的很,然而绕开回廊推开门,却发现自己的屋中依旧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光,那个姑娘正在翘首以盼,望着他回来的方向,久久没有把手拿下来。他进屋,赵若娴关了窗,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风雨兼程,赶紧休息吧。”顿了顿,“榭安,你还有我。”作者有话要说:反正就唉,别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吧,其他的没啥想说的了,我写的都很难过,别打我顶锅盖第65章 山河动荡匹夫难安一阳光有些晃眼,赵若娴翻了个身,摸到身边空空的位置,触手都是冰凉的温度,只有光滑的绸缎摸起来手感极好,于是暗自叹息一声,叫绿玫进来准备收拾起床。转眼已经要入冬,自从陶源夫妇离世后,陶榭安本来就没几分活泼的性格更加沉默,赵若娴明白为什么,也不多问,只是觉得他平时往外跑得更勤了,好几次绿玫明里暗里暗示会不会驸马殿下外面有人了,都被赵若娴抬起来的手腕挡了回去。陶榭安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这样。赵若娴笑笑,他只是在奔忙国家的事情,如今赵煦阳直接废了早朝,引得人心惶惶,不明白他是什么架势,陶榭安看准这个空档拉拢了好几个朝中重臣,实力扩大了不知几多。早膳她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没接着动,她现在日子过的佛系,既然皇宫那边的事情自己已经打理得差不多,那就只剩下陶榭安自己的一些功课,有些路真的只有一个人走,她能做的只是让它更加平坦些。所以她在家闲着无聊就浇浇花、做做饭,变着花样滋补陶榭安的身体,陶榭安也自觉平时忙得很,对赵若娴有所亏欠,唯一能够补救一二的就是不让她失望,所以无论是好吃不好吃,陶榭安都会照单全收。直到有一天晚上赵若娴在他回来之前偷偷摸摸尝了一口,那天做的是燕窝炖萝卜,她其实也不想做的这么怪,但家里只有萝卜了,就拿过来随便一起炖了炖,结果奇异的口感让她直接连锅都扔了出去。嗯,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老婆婆学吧。陶榭安喜欢吃什么自己还是有几分数的,所以赵若娴决定上街买食材回家,这次绝对不有什么做什么,本来自己厨艺就不过关,再加上这乱七八糟的配料,可不吓人就怪了。披上大氅亲自出去买菜的公主殿下,也不知道是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的遇到了许清月,她破天荒地带了一个小婢女,手里还拎着一个篮子,看样子正打算去拜访什么人。“清月”赵若娴晃了晃手里的筐,“我出去买菜,你一起”许清月被她这么自然的语气雷到了,指了指篮子,“本来给你送东西的,正巧了一起吧。顺便跟你聊聊天。”自从陶府出事,许府那边除了一些基本的礼节以外没出什么动静,估计是府内有什么风声,连带着许清月的行动也受了些许限制,没办法光明正大来看陶榭安和赵若娴,还是机缘巧合下表达过来的关心之情,赵若娴让她安心。说来也挺好玩的,许府承认许清月这么个远房亲戚,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用许清月的话来说,越少人知道越保险,加上她的远房亲戚身份本来也是真的,便更有说服力一些。赵若娴拉着她在萝卜铺子前面挑挑拣拣,没有开口的意思,许清月看着她从一个萝卜换到另一个萝卜,没明白两根萝卜之间有什么区别,便整理好衣襟随她蹲下来,“你们夫妻俩就跟萝卜过不去是吗还选萝卜”“打算做萝卜牛腩汤而已,榭安最近比较累。”赵若娴把两根萝卜递给摊主,“贤妻良母,我现在立志做他的贤内助,外面的事情忙完了我就搞搞家政嘛。”“榭安恢复的怎么样”许清月起身,拽着她站起来。“还好,顶着压力上路总能有更快的进步,当然也会有更大的风险。”赵若娴接过萝卜,轻声道了句谢谢,“不过陶榭安显然不属于后者啊,他那个性子肯定是拼上去的类型。”许清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赵若娴冲她一眨眼,“怎么夷国那边什么情况可有给我家榭安新的指示”“指示可不敢。”许清月连连摆手,表情做的有些夸张,“现在夷国可不敢随意命令他,你知道你父皇罢朝之后,陶榭安钻了多少空子吗朝中能用的大臣差不多都被他拉拢完了,这才将近一年吧,边关那几座城池所属的官员都差不多打好了关系。”“这么迅速”赵若娴只是觉得他够拼,觉得差不多能加快这个王朝灭亡的速度,以及他兴起的势力,但没想到居然已经快成这个模样,不免又有些心疼,迅速的背后是多少心力交瘁,她不用经历都能猜到。许清月点点头,“要不然夷国那边都不敢出声,陶榭安是天定的王者,用夷国那边的眼光来看,就是上天派来拯救这个破落王朝的人。”她很少用这种带了些许崇拜的语气说话。赵若娴撇撇嘴,“说的神叨叨的。走,陪我买土豆。”她奇道,“怎么又要买土豆了”“晚饭,土豆炖牛肉。”赵若娴拽着她就走。许清月,“合着你不是和萝卜杠上了,是和牛肉杠上了。”赵若娴其实不喜欢别人说什么陶榭安是选定的人、派来的人这种话,虽然从许清月嘴里说出来还有点违和感,但她极其反感这种,在她印象中,凡事选定的人都会带了些顺遂,可陶榭安这一路太跌跌撞撞。都是他自己挣来的,凭什么说是他命里该有的,把这些东西安给别人,你看看他们会不会也一样瘦天选的人这样说总带了些磨灭他努力和消耗的意味,所以赵若娴不喜欢,她摸了摸鼻子,选了七八个又圆又大的土豆扔进篮子里。“结账。”公主殿下一扔还是银锭。许清月又陪了她逛了逛水果,大冬天的其实没什么新鲜的水果,赵若娴选了很久也没选到心仪的,只好站起来离开。“夷国那边好像有些特色水果,我送你一些”许清月看她有些失落的表情,试探性的问一问。赵若娴果断拒绝,“最近风声紧,万一被扣上和夷国瓜葛的罪名真的洗不脱,还是算了,忍一忍,总会有水果吃的。”虽然说陶榭安是真的和夷国有瓜葛,这就叫做贼心虚,赵若娴拎了一兜子的萝卜土豆,想了想,转了个弯儿去买点白菜。“对了,我一直想问你,等有朝一日大事结束,赵氏皇族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理”许清月帮她撑着袋子,看她往里面抱白菜,都是新鲜的翠色,“杀了、软禁、还是流放”“这话你不能问我。”赵若娴左右手仔细比了比两颗大白菜,选了其中之一放进去,“看榭安吧,其他的倒无所谓,我母妃本来就是夷国派来的,想必夷国也能保她一命,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太子皇兄,他真的可惜”赵若娴的话戛然而止,许清月正听的入神,没想到她居然停下来,抬起眼带着疑惑的表情,“怎么不说了”下一秒赵若娴就绽放出了古怪的笑容,“归根到底,你想问的是这件事吧有什么的,现在太子皇兄孤身一人,你又未曾许婚,若真的两厢情愿我很愿意牵姻缘线啊。”许清月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僵硬,“我就是好奇,你别多想。”赵若娴拎过她手里的包,“你就是嘴硬,我不多想。”她察觉到许清月有可能对赵孟涵有好感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其实很多时候都能看得出来,许清月这么个人,若是真的毫无牵挂之心,断断的连关心都不会有,这么拐弯抹角的询问又不肯说出口,许姑娘的别扭一如既往。还和原著不一样。赵若娴慢悠悠往回走,“其实说真的,抛开身份不谈,我觉得你们俩挺配的,如果赵氏皇朝倾覆,你大可带着赵孟涵一走了之,榭安也不会为难你们,宣布一个赵孟涵已死便罢了,你们过你们的逍遥日子,岂不美哉”还能保赵孟涵一命,赵若娴把这半句话咽回肚子里,这话不能说,但是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们都清楚得很,赵孟涵这么个有头脑有威望有身份的人,如果是活着该带来多么大的隐患。“若娴,我之前一直没跟你讲过。”许清月停下脚步,定定望着她,等待她回头来看一眼,“你知道的,作为夷国杀手,我没办法,也不能和赵孟涵在一起,杀手是不允许有个人感情的,我执行任务,也是如此。”“就算他不是赵氏王朝的皇太子,也不行”许清月在风中看起来甚是单薄,很难想象她这么瘦弱的一个人居然是夷国特派到此的杀手,仿若弱柳扶风,也能惊起涟漪朵朵。“不能。”许清月拢了拢衣袍,“所以若娴,我也就只跟你说一说我有一个喜欢的人,这个少年小时候叫着嚷着要嫁给我,可我们两个是不同世界的人。”赵若娴看了她好一会儿,“清月,我原来也喜欢上一个觉得肯定不会喜欢我的人,但是我敢赌,所以我赢了。”她接过身旁小侍女的篮子,“你还没拼过,别对这些外在因素禁锢,你会后悔的。”“或许吧。”许清月笑的也淡淡的,是她最开始出现的表情。第66章 山河动荡匹夫难安二腊月,平东南五城,城中太守纷纷倒戈,暗中投靠陶榭安,视为己主。正月,新年余韵尚未停歇,西南城池太守暗中递过来书信,恳切投诚。二月,北边寒族秘密来信,愿意助陶榭安一臂之力,但愿两国修好,共结邦交。赵若娴翻着手里的书信,其实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陶榭安就跟走火入魔了一样,如果按练级算的话,他绝对已经从刚刚入门的新秀成了关门高手,一年的光阴而已,到底能够促成一个人完成多少事她有时候会替陶榭安担惊受怕,常常看他俯首于案边奋笔疾书的模样出神,豆大的灯火能将人紧锁的眉头都照的舒缓,赵若娴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拿着书卷,目光所及之处是那个她喜欢的青年,书卷无声的随风晃动。不知道看了多久,赵若娴被人用手掌拍了拍头顶,模糊的视线才渐渐清晰,陶榭安放下了他的笔,就坐在她身边,用手揉着她的头顶,“困了就先睡,不用非要陪我的,这么久一直在陪我熬着,不辛苦吗”现在时间在子时左右,月亮隐在云彩后头,露出淡淡的光晕来,像浓墨重彩之中诗意的一笔,将很多事情娓娓道来,赵若娴揉了揉眼,笑了,“我无碍,你仔细些身子,明天不是还要会见西部边塞使臣么让你接这个事情,不一定是好事。”陶榭安宽慰似的笑了笑,“我知道。”皇帝在罢免了早朝后也不知道天天在做什么,西部地区使臣来朝也不闻不问,直接甩锅给了陶榭安,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弄的陶榭安有些惊惶,但还是压着心里的疑惑接下来了。西部使者他接待更给了他机会接触这些将来需要拉拢的人,但是皇帝这样明目张胆的会有点儿让人摸不着头脑,陶榭安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中肯的上书一封,称几句微臣惶恐,先探探皇帝的心思再说。赵若娴同意,“我原来觉得他是个昏庸无道的人,糊糊涂涂的,但是这么多事情过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万事小心为上。”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夜已深,虽然是开春了但天气还是寒凉,赵若娴的脸也是冰冰的,没什么温度,“我知道,你快去休息,我一会儿收拾好了就回去,是不是冷给你加件衣服”她反手握住他的,用廉价蹭了蹭,“没事儿,我不冷,真的,你这么辛苦了就不要再照顾我,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再说还有绿玫看顾,她从小在宫里长大,一直很懂我的喜好习惯,你只需要安安稳稳做自己的事情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