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腿,掌柜说了,让一间地字房给您,把余下的房钱也都退给您。”秦春娇也不理会这伙计,径直迈步出门。穿过天井走到外头堂上,果然见乌压压一堂的人。堂上正中的桌子边,坐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这少女穿着一袭轻烟薄罗的裙子,外头罩着的披帛是江南特产上好的烟云纱,头上并无装饰,鬓边却戴着一只白色的绢花,显然是在戴孝。一群老婆丫头,众星捧月也似的围着这少女。秦春娇看了众人一眼,走到柜台前,向店掌柜说道:“掌柜,那房间我不让。”那店铺掌柜一脸难色,看向那边,说道:“这位小姐,人家不让,您看不然就换个地方投宿”那少女没有接话,倒是她身边的一个老妈妈子,张口哼道:“果然是乡下女人,一点儿礼数都不懂我们小姐身子金贵,须得一个安静地方歇脚。你皮糙肉粗的,住哪儿不能住,好房间给你真是白糟蹋了。房钱我们加倍,连你的住店钱我们一并给了,你趁早把地方腾出来。”这话听得秦春娇几乎气笑了,她缓步走到了那少女跟前,朗声说道:“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我不管你是哪儿的人,在客店你我都不过是住客而已。我先住店且先付了房钱,凭什么无故就要让人”她住的那间天字号房,是福来客店最好的客房,在客店后院的二楼上,隔着个天井,宽敞明亮,又十分清静,外头街上的吵闹声一丝儿也听不见的。那少女似是没有听见秦春娇的声音,她眉毛微皱,轻轻向一旁的老妈妈说道:“王妈妈,这儿吵的我心慌。”那老妇人连忙吩咐人倒参汤给她吃,又向秦春娇吆喝道:“你这个乡下愚妇,竟然敢冲撞咱们小姐,真是不知死活仔细我告诉本方官员,拿你去府衙里吃板子”秦春娇原本就满心烦躁,被这些人更是闹得肝火上窜,听这老妈子张口乡下女人闭口乡下愚妇,当下冷笑两声,也不理那老妇,向着那小姐一字一句道:“乡下女人又如何,你是高门千金,有钱外头住去,又何必来抢我这乡下女人的客房听着,我偏不让”此刻店里堂上还有些吃饭的客人,都被这起人撵到了角落里。寻常百姓对这等欺凌百姓的所谓大户人家原就看不顺眼,这些人也早憋了一肚子的火,听了秦春娇的话,竟而齐齐叫了一声好。那少女听着这声音清脆利落,不由身上微微一颤,抬头看向秦春娇,见她生的妩媚娇艳,唇边似笑非笑,更是明艳非常,不由心中暗道:原来北地也有此等绝色,我先前倒是低估了。秦春娇看着这少女,她烟笼愁眉,樱口琼鼻,倒是秀丽绝伦。一旁的老妇惊叫了起来:“我家小姐有弱症,哪里受得了你这泼妇的吵闹你们还不快把这个泼妇拿下”那些在外侯着的家丁,一听这声音,跳进堂中,就要去抓秦春娇。他们这些人,平日里狗仗人势习惯了,一看秦春娇容貌出众,更是心怀不轨。正当这时候,外头忽然暴雷一般喝道:“青天白日,谁敢在河间县闹事”这声音才落地,众人眼前一花,就见那些家丁竟然飞了出去,躺在地下鼻青脸肿,唉哟叫唤。易峋和王贵生走进客店,易峋径直走到了秦春娇身侧,低声问道:“可伤到了”秦春娇摇了摇头,向他一笑:“没事。”又向那小姐一指:“峋哥,她一定要住咱们那间房,我不让,他们就要动手打人。”易峋这才看向那位小姐,眸光森冷,淡淡说道:“诸位伤我娘子,可要给我一个交代。”那小姐看着易峋自从进门,就直奔秦春娇而去,似是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心里就有几分不甘。她向来自负有过人之姿,族里那些兄弟谁不夸赞,如今却被一个村夫给看扁了,这让她如何服气再看易峋,他五官线条如刀刻一般,一双眸子深邃幽黑,那锋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她心底竟然忍不住微微一颤,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一旁的王妈妈嚎叫起来:“你们这些愚夫愚妇,可晓得湖阳孟家你们敢这样得罪冲撞我家小姐,不怕被官府治罪么”湖阳孟家易峋和王贵生都不知是什么人家,但他二人见多识广,料知会这样自报门第,必定不是小门小户了。王贵生有些犹豫,他倒是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给江子美招祸。易峋眉头轻皱,没有言语。秦春娇一听这名号,心念如电转过,灵光一现,张口问道:“可是孟贵妃的娘家”那王妈妈得意洋洋:“正是,知道怕了就赶快磕头赔罪,把客房让出来,我家小姐便不追究了。”秦春娇却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说道:“孟贵妃御前失仪,被贬为嫔,不知思过,还日夜诅咒皇后,废入冷宫。孟河年贪墨朝廷救灾银两,皇上念着他是两朝老臣,没有重责,只是罢官返乡。这样出过罪妃罪官的家族,竟然还敢这样招摇过市,欺凌百姓,当真是不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么”众人皆是大吃一惊,这乡下女子竟然晓得他们家的底细,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那小姐,忽然坐不住了。秦春娇口里的罪妃,正是她的姑母,罪官就是她的生父。这两件事,是她生平大耻。她实在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北地县城的客店里,被一个乡下女人当面翻了出来。一时里,她只觉得店中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她,讥笑声自地下、墙缝里四面八方的袭来,羞辱感令她只想埋了自己。她豁然起身,颤巍巍说道:“妈妈,不住这儿了,咱们走吧”说着,竟然掩面出门而去。那王妈妈也是呆愣了,她只想搬出家门压住这些乡下人,谁晓得竟然被人当面陶腾出了家底,反倒讨了一场羞耻。孟家其实早已衰落,跟着小姐北上的人,便是全部的家底了。王妈妈说小姐的乳母,知晓她心思敏感细腻,便四处虚张声势,只想为她撑个体面出来。弄成这样,真是始料未及。看着这些人狼狈而去,秦春娇心里有些复杂,那些事是她在相府里听老夫人说起的。这孟家是苏氏的姻亲,也是湖阳大族。如今家道败落,想必是进京投靠的。她似乎走到哪里,都甩不开这些人。王贵生看了一眼秦春娇,目光若有所思。第65章这湖阳孟家的事情,只是个不经意的插曲,易峋和秦春娇都不曾放在心上。当夜,秦春娇躺在床上,看着头上的天花板,迟迟不能入睡。身边的男人,呼吸沉沉,似是已经睡熟了。明日就是秦老二案子开堂的日子了,她纵然不信母亲会杀人,但心中还是没底。想到今天白日里那个湖阳孟家嚣张跋扈的做派,秦春娇心中有些异样,虽说仗势欺人令人厌恶,但以往在相府里的经历也让她明白,权势在许多时候是极其好用的。比如母亲的事情,如果她手中有权柄,就可以早早的把母亲接出来,也就不会碰上这样的事了。退一步说,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也能有许多转圜的余地。她翻了个身,轻轻叹了口气。易峋低沉的声音自一旁传来:“怎么,睡不着”秦春娇没想到原来他也醒着,应了一声,又问道:“峋哥怎么也没睡”易峋说道:“听着你没睡着,我也睡不着。”说着,他翻身将胳臂横在了她的腰上,把她带到了怀中,头埋在她颈子上,问道:“还是为你娘的事担心”秦春娇先低低嗯了一声,想了一会儿又说道:“也不全是,我就是想着,咱们寻常百姓,遇到这样的事的确是为难。这回我娘的事,如果没有峋哥你,我真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易峋眸色深深,闻着她秀发上的香味,说道:“依靠自己的男人,没什么不对。”秦春娇轻轻说道:“但总会有咱们受不住的事情,我以前在相府里,就见过”易峋心口一紧,沉声问道:“你是说我靠不住”秦春娇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话未说完,易峋忽然翻身,将她压制在了身下。秦春娇只觉得身上一沉,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易峋漆黑的眸子里精光微闪,狠厉的攫住了她的眼眸,淡淡说道:“别跟我提你在相府里的事。”秦春娇有些怔了,她能感觉到易峋身上压抑着的微微怒气。她双唇微微翕动,月光让红润的唇瓣泛出水一般的光泽,软嫩的让人想咬上一口。易峋眯细了眼眸,低头覆了上去,略有些粗糙的唇盖住了樱色的菱唇,交叠碾压咬啮,唇舌黏腻,反复交缠,直到两人都呼吸困难,才分开。一道银色的水丝连着两人的唇,秦春娇不住的喘息着,鸽子一样浑圆饱满的胸脯起伏着,顶在易峋的胸膛上。她有些不解,不明白易峋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到底是从何而来。半晌,她踟蹰着问道:“峋哥,你生气了”易峋嗓音微微有些粗哑,他说道:“以往的事情,我可以当不知道,但我不高兴听你在相府里的事。春娇,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秦春娇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泛着疑惑的光泽,她问道:“峋哥,你怎么了”易峋没有说话,却将她用力的揉进了怀里。秦春娇的话,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苏梅词,压在心底里的不安再度冒了出来,宛如被吹皱的湖面。隔日,河间县县衙大堂。江子美身着官衣,正襟危坐在大堂上首,审视着堂下的一干人等。今日是土塘村毒杀案开审的日子,刘氏、刘二牛以及此案相关人等都在堂上跪着。刘氏穿着一袭粗布玉色衣裙,头上挽着一个圆髻,鬓边一朵白花。这身衣裳,是秦春娇替她挑的,不是没有更好的衣裳,但她新寡,又是这样的事,穿的过于精致,难免惹人非议。她眉眼垂顺,眼角还着噙着泪花,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下。刘氏原本容貌就好,经过这几日修养,气色转好,看着便惹人同情。反观那刘二牛,这两日上刑被打的稀烂,原就是一身破布烂衫,到了这会儿更是烂上加烂。屁股和腿上的伤处,无人无钱照料,溃烂,还生了些蛆,臭气熏天。人一看就捂鼻皱眉。易峋和秦春娇都在堂外,看着堂上的情形。秦春娇一颗心提的高高的,秀丽的眉头拧成了一团。易峋将她搂在了怀中,低低道了一句:“不用担心。”江子美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刘二牛,你可认罪”刘二牛虽是个无赖,却不是痴傻之人,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咧嘴大号起来:“县太爷,您可不能这样偏心偏向。您瞅瞅,那刘氏完整囫囵的,我被打的稀烂,可这案子真不是我干的,您就是把我打的臭死,也捉不到真凶”江子美冷笑了一声:“本官把你这个无赖,你真当你的行迹无处可查你在宋家集子上的王家酒铺和人饮酒,遇见了前来买酒的刘氏,听她说起秦老二在其女儿处得到了一笔银两,便想谋财害命,在酒坊中打了高粱酒,采摘断肠草炮制成毒酒,带到秦家。秦老二家中原有存酒,你二人将秦家的酒吃完,才喝你带来的毒酒,秦老二这才毒发身亡。本官已查的水落石出,你还不认罪么”刘二牛听的目瞪口呆,这般下去,他可就要成了刘氏的替罪羊了当下,他大号道:“大人,您可不能这样瞎编乱造啊我是买了高粱酒去秦家,可没弄什么毒酒。那酒、那酒分明是刘氏自己预备的,秦老二常年打她,她想亲夫,还栽赃给我大人,您可别糊涂”刘氏听到此处,忽然抬头,面色凄楚,眼下两道泪痕:“大人,这刘二牛同我丈夫是旧日相识,时常来我家骗吃骗喝。他是下河村中的无赖,没个正经营生,我丈夫念着朋友交情,总还照顾于他。那日在我家中,我在厨房烧菜,分明听见了我丈夫告诉他从我女儿处讨得十两银子,这厮求我丈夫带他一道发达,被我丈夫拒绝,两人口角争执。”说到此处,她越发凄厉道:“大人,那日原说菜烧好了,也要我一道上桌吃饭的。在我家中存酒喝完之后,这厮却忽然醉的不省人事。若不是我菜未烧完,我丈夫又率先毒发,我想必也早被那酒毒死。这厮,是想一并毒杀了我们两口,好谋夺我们的家财可怜我丈夫把这无赖当个朋友,相交了这许多年,有福同享,到头来竟被他毒害。求大人,为我这寡妇做主”言罢,便磕下头去。这一席话,声泪俱下,说的在场众人无不感叹,就有人骂起那刘二牛不是东西。江子美等了片刻,点头道:“你不要急,本官必定为你做主。”说着,眼光一利,又向刘二牛喝道:“你还不认罪么”刘二牛瞪眼看着刘氏,一张嘴大张着,后槽牙都露出来了。他没有想到,这些年来那个任凭秦老二打骂的、懦弱没用的女人,这会儿却像变了个人一样。他忽然明白过来,那天在酒铺里刘氏为何忽然同他搭话,还蓄意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他秦老二从秦春娇那儿讨到了许多银两。而自己,也习惯的只买高粱酒。刘二牛忽然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里冒出来,他生平头一次感到这个默然无语的懦弱女人,心机竟然如此的深沉可怕果然,江子美又提审了王家酒铺的掌柜伙计、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