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关注还是太多了。
说到底,她想不想维系这段婚姻,与他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他从研究所离开后,也不该来这里。
垂下眼眸,他正转身要走,忽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挑染着灰毛,一双桃花眼晶亮的贺兆,兴奋地说: “您真来了啊!快快到这边坐。”
他还记着小叔不喜欢被人触碰的习性,就这么虚虚地圈着他,给他往前方请去。
靳闻则的眼刀扎过去,却被他完全给屏蔽了,只能自己向前躲了两步。
到处都是设备牵的线路,他再绕开两步,已经到了目的地。
贺兆“刷”地指着自己的小马扎,一脸邀功地道: &34;请,我将我的宝座让给您!&34;
靳闻则冷冷地瞧着他,显然对他的宝座非常嫌弃。
贺兆捧着心口,故作伤心状: &34;您好伤我的心。&34;
“再演,你这条舌头就不用要了。”
贺兆连忙正色站好,千叮咛万嘱咐: &34;这场戏马上就拍完了,您就在这里等我一下下就好!&34;说完,也不管靳闻则怎么想,就忙自己的去了。
靳闻则通身的贵气,长得又是万里挑一的俊美,刚一出现,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包括在被壁咚的秦月,余光扫到他,都愣了一下。
靳闻则对上她的眼,脚步定在原地。
现在若是离开,也太像是心虚了,他又没什么可心虚的。
于是他反而释然起来,抱着胳膊,漆黑的眼珠静静地看着拍摄情况。秦月经过几天的锤炼,本来都已经把心态调整得挺好了,还享受到了一点拍戏的乐趣。
现在被靳闻则(死亡)凝视,她浑身的血液都从脚底板开始烧起来,热意瞬间蔓延到脸上,耳根都红透了。
她的反应让苏元洲一怔,差点没绷住,神色热切起来。
贺兆还在场地外火上浇油: &34;不错不错!就要这种眼神拉丝的感觉!&34;秦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的眼神才没有拉丝!她是羞的!
同样听到贺兆话的靳闻则,黝黑的剑眉挑了挑,薄唇抿出了一个不近人情的冰冷弧度。秦月就这么硬着头皮,总算是把这场戏拍完了,
苏元洲礼貌地退后,她缓缓松了一口气。
下一场是她和女配的对手戏,要“狠狠”教训女配,情绪和这一场截然不同。照顾到她的感受,贺兆拍拍巴掌: “好,休息几分钟,调整一下!”大家散开休息后,他朝着秦月热情挥手: &34;秦姐,你到这来!&34;秦月还没从刚刚的尴尬中走出来,表情不大自然地向他走去。
苏元洲自己去另一个椅子上坐下,拧开瓶水,喝了一口,状似无意地往靳闻则的脸上扫了一眼,猜测着他的身份。
和贺导那么熟悉,难道是他的朋友?再不然就是投资人?贺导把秦月叫过去,不会是想……潜规则吧?苏元洲被自己的想法震到,水都喝不下去了。
他又深深地看了靳闻则一眼。为什么觉得这男人有点眼熟呢?可他长得这样出众,如果真在圈子里见过,没道理会想不起来啊。
靳闻则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冷冷地看过来。
苏元洲一愣,属于少年人的自尊心上来,哪怕他已经被靳闻则的眼神冻得不行,还是紧绷着身子,没有回避。
小小的拍摄现场,顿时有火药味儿蔓延。
好在秦月已经到了贺兆和靳闻则身边,打断了两人的对视。贺兆朝着秦月挤眉弄眼,笑眯眯地问: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那天靳家的宴会,贺兆也参加了,对于他知道靳闻则是她老公这件事,她不意外。她意外的是…
“你们认识啊?”她问两人。贺兆一愣,随即更伤心了: &34;他没和你提过我?&34;
&34;没有啊。&34;
&34;可恶,&34;他幽怨地看着靳闻则, &34;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种地位!&34;靳闻则淡淡道:“我以为你早就清楚。”
&34;……&34;更气了啊啊啊!
偏偏碍于小叔的威压,他还得憋屈地忍下来。
他可没忘记叫小叔来的目的:试探两人的关系!能让他追加一笔投资就更好了,创业艰难啊。压下满心的愤懑,贺兆请两人坐下,旁的工作人员识趣地没有来打扰。
他又恢复了笑颜如花的模样,向靳闻则邀功: “我们再有两天就能结束拍摄了,后面的剧本我改了改,像亲亲这种戏,全部都是借位!保证照顾到秦姐的
感受!&34;
秦月了然。原来他这么照顾自己,是因为靳闻则啊。
&34;其实按照你想的来就可以了,我会配合的。&34;秦月认真地说。
靳闻则扫了她一眼,幽深的目光辨不出喜怒。
贺兆见状,皮子一紧。
就算两个人的夫妻关系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也不敢当着小叔的面,给自己婶婶安排吻戏啊!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34;啊哈哈,秦姐你真是敬业啊。没事的,借位的效果也一样。&34;
既然他都这样讲了,秦月也只能道: “好的。”靳闻则听了片刻,目光始终落在秦月脸上。
她饰演的应该是职业女性,画着正式的妆,唇色殷红,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大了两岁,少了稚气,多了韵味。
最重要的是,她的脸色很好,没有发热、咳嗽、打喷嚏等感冒的迹象。那就是贺兆骗了自己。
靳闻则凉凉地扫了贺兆一眼,给贺兆看得一个激灵,差点没站起来就跑。
“你管她叫姐?”没提起感冒的事,靳闻则冷漠地问。
贺兆“啊”了一声,怂怂地解释: “她让我这么叫的。”
秦月云里雾里地皱眉: “不叫姐叫什么?难道叫婶啊?那也把我给叫的太老了吧。”靳闻则的眼睛里,透出几分不认同。
这次秦月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让步了: “几岁的小姑娘见到我这个年纪的,都知道叫姐姐不叫阿姨,更何况我就比他大了几个月!敢叫别的,我就……&34;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是做了一个手撕的动作。贺兆脖子缩了缩,连连比着手势,表示都听她的。
“时间差不多了吧?”秦月最后看了一眼靳闻则依旧苍白的面色,站起来问贺兆。“嗯,那我们重新开始了?”他征求靳闻则的意见。靳闻则回想着秦月刚刚说过的话,心上划过一丝怪异。“你的剧组,还需要我教你?”他轻启薄唇,凉薄地说。贺兆忙摇头,表示不用,开始了下一场拍摄。秦月饰演的女主角, &34;狠狠&34;地教训了女配角。
靳闻则很少接触这类作品,不仅不觉得爽到,还觉得她们很吵闹。秦月说完台词后,摄影机对着她,拍她的特写。
就见她抱着胳膊,微微抬着
下巴,高高地翘起了一边嘴角。
那夸张的弧度,用“邪魅一笑”来形容都不足以了,现场看到,很是滑稽。
本来面无表情的靳闻则,一下子就被她这个动作给逗笑了,向下压的嘴角,终于也翘了起来。贺兆竟然还对她这个动作非常满意: &34;好!歪嘴一笑非常到位!今天拍摄的结束,收工!&34;工作人员们互相道着辛苦,秦月也嘟嘟嘴,把僵掉的嘴角调整好。一抬眼,看到靳闻则脸上稍纵即逝的笑意。
她好像是被什么撞了下,脚步顿住,随即眼里烧起更浓的羞耻。
他是在笑自己吗?绝对是的吧!
等会儿她一定要和贺兆说,明天不准他再来探班了!
&34;月月姐,今天辛苦啦!&34;苏元洲走过来,他脱掉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身材挺拔似一株白杨。
秦月也绽放了一个笑容: “你也辛苦了,小苏。”这一幕落在靳闻则的眼中,不知怎么回事,有点刺眼。
苏元洲也是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了靳闻则一瞬降低的气压,但是当着秦月的面,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甚至他还笑得更真挚赤诚了些: “我送你回去吧?”
不远处的靳闻则,俊脸都要凝上寒霜了。贺兆的眼皮直跳,心里叫苦不迭。
这个苏元洲,也太没眼力见儿了!净给自己找麻烦!
贺兆走上前去,对苏元洲说: “小苏,你自己回去吧,秦姐有人送了。”苏元洲却打定主意和靳闻则杠上了: “那位先生和月月姐顺路吗?”贺兆扭头,等待靳闻则来回答这个问题。
靳闻则淡淡道:&34;顺路。&34;
同一时刻,秦月却说: “不顺路。”
靳闻则的目光如有实质,投在了秦月脸上,给她看得有点毛毛的。
不过她很快挺直腰板,同靳闻则说: “确实不顺路,我今天和人约好了要去看房子。”
靳闻则眉心蹙了蹙: &34;看什么房子?&34;
“住的房子啊,我总不能一直住在酒店吧?”
贺兆猝然瞪大眼睛,心里有个小人在乱窜:我就说他们两个有问题吧!哪有结了婚不住在一起的!
苏元洲垂着头,
看似乖巧等待秦月做决定,实则耳朵也支棱着。靳闻则周身的气息更冷了,以自身为原点,周围似乎都冰封起来。秦月头皮发麻,率先移开了目光。
“不过也不用小苏送我,我已经叫好了车了。”她晃了晃手机。
苏元洲脸上的失落十分明显,垂下了眼: “好吧,那月月姐路上注意安全,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可以叫我送的。&34;
“好。”秦月客气地答应下来。
她似乎听到靳闻则冷笑了一声,抬头去看,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拍的是现代剧,她也不用换衣服卸妆,带好自己的东西,和大家道别,就向外走去。不等贺兆说什么,靳闻则也转身跟在秦月身后几步,离开了这里。
这里是栋写字楼,秦月站在大厅中吹着冷气,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出租车距离自己多远。靳闻则的皮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一下下,声音发闷。
他目不斜视,从秦月身边走过。
“等一下。”秦月叫住他。
靳闻则站定,微微侧头,半边俊脸掩在阴影里,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你晚上在明镜公馆吗?”她问。
“嗯。”
“那我把东西送过去。”
&34;什么东西?&34;
“上次的礼服和首饰啊,你不会忘了吧?”秦月仰头看他, “我本来是想送去造型工作室的,结果遇上了偷拍事件,就这么耽搁了,现在那些东西还在酒店里呢。&34;
她这番话落在靳闻则耳中,就是确切地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不是说了不用还。”他磁性的声音,浸透了凉意。“那怎么能行啊!”秦月一副费解的模样, “那么贵的东西,不还回去,你不怕被追究责任?”
靳闻则猛地意识到他之前为什么觉得怪异了。秦月不让贺兆叫她小婶,似乎并不是因为有年龄包袱,而是……她不知道贺兆是自己的侄子?
他也没和她说过?
还有现在,一套礼服和首饰而已,她竟然觉得他是借的?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就是贺闯?
秦月等了片刻,他不答,她就以为他是认同了她的说法。
正好接她的车子开着双闪过来了,她冲他摆摆手: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话毕,也不管靳闻则什么反应,直接就推开玻璃门,朝着外面跑去。快速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子扬长而去。
等车子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还在原地伫立。
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接着是贺兆的问话: &34;小叔,你怎么还没走啊?秦姐真的没让你送?&34;靳闻则缓缓回身,目光深重地落在他脸上。贺兆猛地刹住脚步,忐忑地问: &34;怎,怎么了?&34;“我有话问你。”大
苏元洲驱车回了家,妈妈做好了饭在等他。他有心事,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苏妈妈忧心忡忡地问: “就吃这么点啊?”
“上镜胖三斤,我要保持身材的,你们先吃吧。”说完,他起身掌着包往自己房间走。
妈妈还在饭桌上嘟囔: &34;只是拍个短剧就要这样了,你晚上少熬点夜打游戏,比控制饮食有用多了。&34;
苏元洲左耳听右耳冒,关上了卧室的门,目光瞥到墙上已经有些褪色的海报,猛地怔住。
海报上,一个身形昕长,穿着黑色队服,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看向镜头,眉眼间满是森冷的锐气。o
苏元洲一个激灵,终于想起来靳闻则像谁了!他的眼睛,和海报上这男人简直一模一样!
苏元洲连忙丢开包,给他高中时代的朋友打电话。
“大明星,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啦?”朋友笑着说。
&34;什么大明星,你别皮。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你,还记得tyrant吗?他退役之后干什么去了?&34;
“暴君?怎么问起他了?”
“你先回答我。”
“没人知道他退役后干什么去了,反正没在电竞圈了。说起来他带领队伍拿下世界赛那年真是精彩啊,那之后国内战区再没出过他那么强的神了。我还记得总决赛那天咱们集体逃了晚自习,去黑网吧包宿看比赛,赢了以后差点把网吧的房顶给掀了。&34;
仅仅是提起当年的事,苏元洲体内的电竞因子就苏醒了,热血沸腾起来。tyrant是他们最喜欢的电竞选手,不然他也不可能把他的海
报挂了那么多年。&34;当年有人拍到他长什么样吗?&34;苏元洲问。
“有吧,不过等咱们去超话找的时候,不都被删掉了,咱们捶胸顿足了好一阵。”那边叹了口气, &34;你说他为什么一直戴着口罩打游戏啊,是不是偷家里户口本出来的?&34;
苏元洲被好友这个说法逗笑了, “可能吧。我今天看到一个人,长得很像他,年龄好像也对得上。&34;
&34;卧槽!!那你怎么不问问他是不是t神啊!如果是的话,拜托一定给我要个签名!!&34;苏元洲僵硬地笑了下,岔开了话题,又聊了几句,把电话给挂了。
他怎么好意思说,今天刚和酷似t神的男人交锋完?
他们现在是情敌好吧!
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海报,苏元洲的心情十分复杂。
大
秦月摁响靳闻则家门铃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夕阳彻底坠入地平线,暮色四合,高级江景大平层的走廊都是清新的味道,和她之前住的那个小公寓天差地别。
她左手拎着购物袋,右手垂下来,等了片刻,没人给她开门。
“没在家?”秦月又摁了摁门铃,决定再没回应的话,就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好在等了片刻, &34;咔哒&34;一声,门开了。
看到靳闻则时,她呆了几秒。无他,男人刚洗了澡,头发还在湿漉漉地滴着水,身上随便套了件黑色的短袖家居服,露出削瘦的锁骨和结实的手臂。
没了衣领遮挡,他锁骨边那颗深色的小痣完全映入眼底。
这几天他的脸色很差,此刻除了唇上稍微有点血色,其他都苍白如纸。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过来时,让秦月莫名想到了“妖精”二字。“我不知道你在洗澡。”秦月有点窘迫地说。
&34;没事。&34;靳闻则垂着幽深似海的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翳,磁性的声音有些低哑。
“这是你的东西,除了礼服鞋子首饰,还有你落在我那的手帕,不过我只把手帕洗了,礼服我不知道怎么清洗。&34;秦月把购物袋递过去。
男人抬起冷白的手,手背血管发青。交接袋子时,他们的手碰了下。
她明明记得他以前手很冰的,此
刻却滚烫无比,好像要烧穿皮肤。
&34;喵。&34;暴君轻轻走了过来,绕开他,娇软的叫声在靠近她是变了调。
它喉咙里发出了示威的声音,后背微微弓着,对着她的脚腕嗅来嗅去,像是自己的领地被人给侵占了。
靳闻则大概是烧糊涂了,表情空白了一瞬,变得十分困惑。秦月就没见他这么好懂过,有点可爱。
她解释道: “我看房的时候和房东家的狗狗玩了一会儿,它肯定是闻到味儿了。”靳闻则拎着购物袋,点点头,沙哑地问: “房子看得怎么样。”
“挺好的,各方面都比较满意,等短剧拍完,我就搬家了。”虽说他们之前闹了矛盾,但他毕竟帮自己解决了偷拍的事,还给她提供了住处,秦月真心实意地道, &34;这段时间谢谢你。&34;
靳闻则的手猝然收紧,唇上那点颜色更淡了,看得秦月有些心惊。他真的没事吧?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34;不用谢。&34;男人掀起眼帘,他是单眼皮,眼皮薄薄的,简单的动作,也被他做得充满了禁欲的气息
“秦月。”他叫她。
&34;嗯?&34;
“我带你去靳家那天,我的请柬你看了吗?”“没看啊。”秦月心想那有什么可看的。
触及到靳闻则瞳孔缩紧,身体晃了晃,犹如大厦倾塌。她一下子忘了要说的话,伸手去扶他: “靳闻则?”在她触碰到他之时,他&34;砰&34;地一下,单手撑住了门板,心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
秦月和他距离很近,因为能感受到他连呼吸都是烧的。
“没事。”他喉结滚了滚,因为高烧,思绪早就乱成了一团浆糊,这种时候显然不适合和她多说什么。
&34;你先回去吧,我让人送你。&34;
说着,慢慢站直了身体,摸裤袋,空的。
“手机在里面,你等下。”
他转身,一步步往里面走。
秦月探着脑袋同他说: “不用了,我自己叫个车回去就行……”
男人一个踉跄,忽然单膝跪在了地上!撑着地面的手臂在轻轻发抖,清瘦的脊背好似一张绷紧的弓。
她的声音夏然而止
,犹豫了一瞬,还是进了门。暗骂着自己没出息,管他做什么,反正都要离婚了。
可是眼睁睁看着曾经冷漠矜贵,好似天塌下来都不会弯腰的男人跌倒在她面前,她的心房不是控制地巨颤了下。
鞋子也顾不上换,她咬咬牙,走过去想把他扶起来。
结果这男人看着瘦,骨头沉得很,她使了最大的力气,竟然都没扶起来!他的眼睛都烧红了,血丝蔓延,干涸的薄唇死死抿着,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叫救护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