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莫修脸色白得厉害,林如海道:“璞泽你好生修养,有再多的事,皆等着身子恢复了再议不迟。你右首那间屋子我已经着人收拾出来了,今日远志就暂住在里头吧,也好有个照应。”又问了杜九娘,莫修这等状况是否要紧,听闻无事,林如海方放下心来,众人便散了。
晚间就寝之后,林如海想着今日莫修带回来的消息,辗转难眠:前世再有几日贾琏回京,当时贾府正在办秦可卿的丧事,南安王府还来搭了祭棚,送了奠仪。过了年节南安王去西海沿子,京中准备万寿节之事,但一直未听说忠顺王府闹出什么动静,一个叫庚方的太监更是闻所未闻。
林如海试了几次难以入眠,干脆翻身起来,点了灯,又拿出纸笔将自己能想到的一一记录。林如海在纸上写上太子和几位亲王的名字,下面是四王八公、文武百官,再将这些人和太子及几位亲往用细线连了,在细线上备注好关系,思索诸人之间的联系。
庚方之所以会去忠顺王府,自然是太子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忠勇、忠顺兄弟手里。前世庚方应当也到忠顺王府盗过太子落下的把柄,但不知是忠顺王府防范严密还是庚方势单力孤,总之庚方失败了。因为没有取回把柄,加之前世自己亡故,甄应嘉做大,工部尚书仍旧是忠信王一系的王茂安,前世的此刻,忠信王的实力是最强的。太子被忠信王盖过风头,又被五弟、六弟捏住把柄。太子情知这个把柄落到仁泰帝手里,自己必死无疑,才会在铁网山围猎的时候做困兽斗,果然太子斗败,落个圈禁下场。
而今世因莫修恰巧在庚方潜入忠顺王府的时候,也去盗南安王府失窃的信物,两股人马虽然各有所求,却恰巧临时相互照应,双双得手。因着莫修的介入,庚方盗回太子落在忠勇忠顺手里的把柄,若是林如海所猜不错,今年铁网山围猎,太子应当不会再铤而走险。
厘清到这里,林如海只觉一丝灵光在脑中挠动,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只不知庚方从忠顺王府盗走的到底是什么。左右自己想想不出来,且推测了半日,林如海也累了。于是林如海想着等莫修好些了再一起参详,吹了灯,上床歇息。
九娘不愧为神医高足,莫修又年轻力壮,恢复得极快,两日之后,除了不能和人动手,莫修已和常人无异了。这日用过晚膳,林如海、莫修、杜九娘、黛玉皆在书房参详忠顺王府失窃的怪事。
议事之前,林如海先向杜九娘拱手行礼道:“璞泽的事,多些杜姑娘援手。之前许多事我瞒着杜姑娘,并非信不过杜姑娘,而是想着杜姑娘身份不同寻常,因而有些事不想将杜姑娘牵扯进来。只如今杜姑娘依然不能置身事外,许多事我再瞒着杜姑娘,便于心不安了。”
杜九娘听到林如海说自己身份不同寻常,不禁脸色一变。见林如海这番话说得诚恳,开口道:“师父既让我投到林大人府上,我便没有不尽心的道理,不用道谢。只我心中奇怪,林大人之前如何知道我身份来历?”
九娘“之前”二字用的颇为巧妙。自那日在拈花阁遇到庚方,九娘便觉林如海猜出自己来历并不稀奇,但在那日之前,林如海当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
林如海道:“我先时也只当姑娘是赛华佗前辈的高徒,是真正的江湖人。直到入京之后,姑娘陪玉儿去了一趟我岳家,我岳母大人说姑娘眼熟,我便觉得姑娘许是有来历的。后来,我和玉儿去南安王府赴宴,我本想求姑娘同去,照应玉儿一二,姑娘拒了,我便越发肯定姑娘来历不凡,当是仕宦名家之女。姑娘不肯去南安王府,是怕有人认出姑娘来。至于前儿姑娘和璞泽在拈花阁遇到庚方,庚方问姑娘是沈清让的什么人,这便再也不用疑心了。沈老相国之事,我祖上确然听说过一些。”
杜九娘听完,看了一眼黛玉,又看了一眼莫修。贾府史太君说自己眼熟,只有黛玉和几个丫鬟听到;拈花阁里庚方提了一嘴沈清让,也是容易被人忽略的小事。只黛玉和莫修皆是聪明绝顶之人,才会注意到这些蛛丝马迹,并因此猜测到自己的来历。沉吟半晌,杜九娘绕开这茬道:“若是当真怕卷入是非,我便不随林大人进京了。但九娘依旧感谢大人爱护之意,前事不提也罢。不知今日林大人叫我们来,是有何事?”杜九娘身世确然有离奇处,且和京中旧贵族干系匪浅,只和忠顺王府失窃之事无关,暂且不表。
和杜九娘解释清楚前事,林如海才将自己的猜测一一道来,只隐去自己知晓前世之事。众人本就疑心庚方冒死从忠顺王府盗走的东西非同小可,听林如海说
此物极有可能关系太子地位,众人依旧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听完,杜九娘皱眉道:“太子把柄和南安王信物,这两件事物都要紧非常,为何这两个物件都在忠顺王府,难道忠勇、忠顺兄弟不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么?”
听了此言,林如海抬头看了莫修一眼道:“若是我没猜错,这兄弟二人是被璞泽声东击西给吓的。想是庚方追查太子落入他人之手的把柄有些时日了,而且庚方刚开始多半将精力集中在忠信王府,因此走了些弯路,近日才查到忠勇、忠顺头上。
巧在璞泽暗查南安王失窃的信物,是三管齐下,三家王府一起查的。因有璞泽一支力量的介入,忠勇王府觉得压力陡增,将东西转移给忠顺王。世人皆知忠顺王向来跟在忠勇王后头,皆默认他是没什么作为的,忠勇王自以为将东西转移到忠顺王府不会使人起疑,却不想弄巧成拙,辛苦弄来的两件要物同一日落入他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