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官差在场,林如海并不能和沈问多说什么,只说到了同窗一场,自己做不了什么,只辽东苦寒,此去东篱兄需保重,又冲沈问轻轻的点头说自己日后会打点些冬衣送过去,你只管放心等语。
听到林如海说只管放心,沈问灰暗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只一瞬间又黯淡下去了。那头官差已经不耐烦了,骂骂咧咧的押着沈问走了。
实则这些官差是收了林如海给的好处的,只现下是在街上,人前越发要做出铁面无私的样子来,不落人口实。但是这些官差在路上还是会对沈问照应一二的,这些都是不成文的规矩。
沈问案告了段落,没多久,任命新巡抚的圣旨就下来了,新巡抚是甄应嘉。这些倒不出林如海的意料,因为前世沈问落罪之后,新巡抚也是甄应嘉,自己和甄应嘉斗智斗勇数年,最后殚精竭虑,病逝扬州。只林如仔细回想了一下,前世自己似乎并未收到沈问的信。
想到这里,林如海一惊:前世黛玉进京,沈问确然没有送礼给黛玉,但沈问被押解北上之后,同兴钱庄曾有伙计来问过自己存在钱庄的东西什么时候取走,因为自己和同兴钱庄素无往来,以为是谁变相贿赂自己,严词拒绝了。
当时林如海和如今一样处处提防被陷害,沈问落罪之后,越发怕出错落人口实,除了三节两寿收礼正常而外,林如海一点不敢私收贿赂。有些盐商就算十分有心,但并无机会孝敬大量银钱。有些盐商便想出委托钱庄来送礼的主意,钱庄假装来请林如海取回存银,实则这些钱是盐商存的。之前林如海已经打发过几家受了盐商委托的钱庄,自然以为同兴钱庄也是受了哪家盐商所托,如今看看,前世同兴钱庄说不定是受沈问之托。
为谨慎起见,林如海想着等到沈问之事彻底平静,再去取沈问所托之物。这些时日,林如海依旧如常上班,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过了月余,机缘巧合,黛玉倒是拜了一位名师。
原来,两年前南越犯边,我朝驻军吃过大亏,去岁才平定了。保龄侯史鼐之弟史鼎立了极大的战功,封了忠靖侯,一时间,金陵史家一门双侯好不风光。史鼎封侯之后,接手了粤海兵权,原粤海守将陈正卿又在战场上受了些伤,便以年老力衰为由至仕还乡了。
陈正卿生有三子,长子、次子都战死了,唯有幺子得乃父真传,熟读兵书,都说前途无量,谁知陈正卿至仕,幺子称老父无人奉养,竟也辞官了。如今陈家父子回乡,前儿刚到了扬州。
陈正卿原是以文入仕,说来和林如海一样,也是探花出身。陈正卿在翰林院做了几年庶吉士,后来既没有谋外放的缺,也没留京进吏部、户部这样的热门部院,却到了兵部历练。
陈正卿到兵部后进了军械司,刚历练一年,粤海和南越就起了冲突。当时陈正卿和当时的兵部左侍郎一起押运粮草辎重增援粤海,路上遇到绕道包抄的南越精锐。左侍郎虽然熟读兵书,但却是纸上谈兵,抵不住敌军精锐的猛攻,险些弃粮逃跑。陈正卿主动请缨指挥押韵粮草的官兵作战,竟化险为夷,在粤海关城破之前堪堪将粮草送到。不但救了粤海全体驻军,还保住了粤海不失城池。
因此一役,当时的粤海守将老邬将军对陈正卿极口夸赞,又上折子请将陈正卿留在粤海给自己当副将。仁泰帝见了折子,自是准了,从此陈正卿弃文从武,在粤海屡建战功。但这次大败南越之后,陈正卿执意告老,仁泰帝自是准了。
陈正卿是扬州人氏,陈府离盐政衙门不远,林如海想着陈老将军这样的人家,自不会到谁家坐馆,但便是每日送黛玉去陈家上半日学,不过辛苦一些,但若陈老将军愿意收黛玉为徒,黛玉自是受益无穷。
林如海抱着一试之心,带着黛玉拜访陈老将军几次,才提出不情之请,谁知陈正卿竟然爽快答应了。原来陈正卿的长子、次子都战死粤海,唯有幺子有一双儿女,其中老将军的孙女陈若云和黛玉年纪相仿,两个女童也不知怎么,几日下来竟是相处得如同姐妹。陈老将军本就亲自教养孙女,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便答应下来。
林如海择了吉日,带了重礼携黛玉到陈家拜师,黛玉行的是跪拜大礼,黛玉算是陈正卿的入室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