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高兴极了,眼睛亮亮地看着沈知白道:“两个月到了,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沈知白看了看她,又往她身后看了看远处僵硬站着的沈故渊,低笑着问:“你依旧想与我在一起”“不然呢”打他一下,池鱼柳眉倒竖:“你若是再说些奇怪的话将我推开,我便同你没完”伸手抓住她的手,沈知白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咱们回家。”“好。”展颜一笑,池鱼握紧了他的手。两人并肩而行,一路缓缓往山下走。沈知白走着走着还回头看一眼,但宁池鱼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过一次。山上起风了,吹得人白发翻飞,衣袍烈烈。池鱼回了静亲王府,之后的几天,她都再也没看见沈故渊,心里还松了口气。这人总算是走了。然而京城里突然就动荡了起来,先是沈青玉一纸休书休了何宛央,惹得忠亲王大怒,而后便是朝中有人上书,说三大王爷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朝廷之中,人心惶惶,静亲王府也是片刻都不得安宁。“这是怎么回事啊”池鱼皱眉看着面前的何宛央,她眼睛红肿,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眼泪就先一个劲地往下掉。“我与他不合适。”她哽咽:“他一点也不喜欢我,只当我是拉拢忠亲王的工具。”这话就有些严重了,池鱼皱眉:“你怎么会这样说”何宛央咬唇,一五一十地将沈青玉对她做的事说给她听,说他敷衍她,拿一套虚礼数来对付她,成亲这么久,只圆了两次房。池鱼听得垂眸,心想那她这种还没圆房的,是不是更惨啊“他一开始就说我与他身份不配,后来身份配了,他才勉强娶的我。”何宛央泪如雨下:“他娶的不是我,是个身份”“你能看清也是好事。”池鱼抿唇:“沈青玉那个人,我一早就同你说过,你并未完全认识他。”“是啊。”何宛央眼里悲恨交织:“我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说着,又哽咽:“休了好,休了挺好的,我不用再日夜对着他那一张冷漠的脸,我可以自己过日子”“那就别哭了。”池鱼叹息:“你这姑娘也是冲动得很,当初是没弄懂什么是好感什么是爱,就急吼吼地嫁给他了。”微微一愣,何宛央抬头看她:“那郡主您懂吗”“我”池鱼失笑:“我怎么会不懂我也爱我的夫君。”“那”何宛央皱眉,“爱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爱一个人啊。”池鱼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就是想同他在一起,想得他的宠爱。也想宠爱他。”何宛央认真地听着,结果就没下文了,不由地疑惑地看着池鱼:“没了”“还要有什么”池鱼挑眉。哭笑不得,何宛央摇头:“我还以为郡主有多了解,原来也只不过跟我一样先前我就是想同他在一起,想呵护他,也想他宠爱我。这是爱吗”愣了愣,池鱼不解:“这不是吗”“当然不是了。”苦笑一声,何宛央看着桌上茶杯里浮沉的茶叶,声音里饱含怅然:“爱一个人,是有与他同生共死的勇气,也有与他细水长流的耐心。你想对一个人好并不一定是爱情,想关心一个人也不一定是爱情,但你若是起了嫉妒心,想独占他,想他眼里只有你一个人,看得见他的好。也看得见他的不好,那你才是当真爱上他了。”池鱼呆了一瞬,便不认同地摇头:“这是你的经历得出的结论,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沈青玉身上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你能发现也算正常。但知白不一样,他没有缺点。”神色复杂地看着宁池鱼,何宛央摇头:“是个人都有缺点。”“知白不是一般的人。”池鱼笑了笑,双手合十撑着脸颊道:“他对我极好,不会让我嫉妒,也不会让我伤心。”何宛央有点意外地问她:“你们成亲这么久,没有争执过吗”争执池鱼想了想:“他不理我算不算”“不算。”何宛央道:“要那种吵得面红耳赤,两人都生气的。”“那定然是没有。”池鱼摇头:“他从来不舍得我生气。”何宛央沉默了,目光落在池鱼的眼睛上,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了”池鱼问。“恕我冒昧。”何宛央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您当真喜欢小侯爷吗”“这是什么话”池鱼微哂:“他救过我的命,我与他又是夫妻,已经不是简单的喜欢二字可以概括的了。”这样啊,何宛央点头。想了想笑道:“是我没见过你们这样好的感情,少见多怪了。”“你还难过吗”池鱼看了看她这表情,问。深吸一口气,何宛央站起来理了理裙子:“说出来就好多了,往日我责问他,他总是说我多想,今日能与郡主说心里话,我也能更快释怀。时候不早了,宛央就先告辞了。”“慢走。”池鱼起身送她到门口。看着何宛央走远,宁池鱼微微皱眉,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她爱知白吗应该是爱的吧。摇摇头,她回去了主屋。沈知白皱眉看着手里的信,见她进来,神色随即一松,笑着问:“客人走了”“嗯。”池鱼点头:“我觉得她就是来找个人诉苦的,说完了就走,干净利落。”“是沈青玉不识好。”沈知白笑道:“何氏是个好姑娘,宜室宜家。”微微一愣,池鱼连忙道:“你再说一遍”“嗯”沈知白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又重复一遍:“我说她是个好姑娘,宜室宜家。”伸手按了按心口,池鱼很纳闷,她为什么不吃醋呢通常女子听见丈夫夸别人,不是都会心里不舒坦吗可她为什么还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想了想,池鱼跑去知白身边,眨着眼道:“你能不能再夸夸余幼微”余幼微沈知白皱眉:“我夸她干什么沈弃淮伏法以后,她就躲在丞相府再也没出来过了。”“哎呀,你就随便夸两句。”池鱼道:“最好夸她长得好看,妩媚动人。”沈知白很想拒绝,但看面前这人双手合十,念叨着“求求你了”,他还是抵抗不了,认命地道:“余幼微容貌过人,且妩媚惑人。是个难得的佳人。”池鱼听着,两眼茫然。余幼微是她最讨厌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沈知白夸她,她依旧是不觉得有什么。她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想独占沈知白吗若是他纳妾怎么办好像纳妾是侯门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若是胡搅蛮缠,似乎就失了正室的风度。所以她应该是不会阻止,也不会任性地独占他的。不嫉妒,不吃醋,不独占,她当真爱他吗眼珠子转了一圈,池鱼拍了拍手,爱啊,当然爱,两人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何宛央说的那种爱是自私的小爱,斤斤计较,一点也不好。她对沈知白是大爱,是盼着他幸福盼着他高兴,不计较得失的大爱。“你在想什么”沈知白忍不住问了一句。回过神,池鱼笑了笑:“没什么,对了,你这两日在忙什么”说起这个,沈知白揉了揉眉心:“以往朝中三大王爷主事,虽然也不妥当,但始终无人有意见。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朝中屡屡出纰漏不说,不少人对三大王爷颇有微词。皇帝年幼,管不了事,能管事的又被人屡屡参奏,朝中最近很是纷乱。”“怎么会这样呢”池鱼皱眉。想起一个人,沈知白闭眼低笑了一声:“兴许是因为他走了吧。”“谁”“没事。”沈知白道:“我出去一趟。”先前沈故渊说过,有他在,谁也别想动幼帝。但如今他好像是突然撒手不管了,所以众多被他压着的事情都一并冒了出来。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城郊外的月老庙。有人跟他传过话,说要找沈故渊的话只管来这里。沈知白本是觉得自己不会想找他了,然而没想到当真还是要来。月老庙里香火旺盛,人来人往,沈知白径直走进大殿,抬头却发现那月老雕像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白色。先前与池鱼一道来看的时候,分明还是黑色的。“找我有事”旁边的角落里响起沈故渊的声音。沈知白回神,朝他的方向走过去:“想问问你如今这情况是怎么回事。”沈故渊颔首,带着他从后头的小门出去,绕进了一处清幽的院子。“长话短说。”沈故渊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先前我用法术更改了很多事情,所以朝局一片祥和,你们这几桩由我牵线的婚事也很顺当。但最近我收了法力,所以一切都乱套了。”微微一惊,沈知白抬头看着他,眉心慢慢皱拢:“三皇叔不觉得这样有点卑鄙”看他一眼,沈故渊嗤笑:“我卑鄙在何处”“你收回法力,无非是想让我与池鱼的姻缘也乱套,是不是”沈知白皱眉:“你可有考虑过这天下这是你沈家的天下,你难不成还是个要红颜不要江山的人”沈故渊冷笑了一声,斜眼睨着他,眼神要多轻蔑有多轻蔑。沈知白更加恼怒:“说白了这是你家的事情,我只不过运气不好投身到你沈氏了,这些也不是我该着急的。你愿意为了我与她的姻缘毁了天下,我自然不会拦着你。但是,沈故渊,你休想得逞”说罢,他转身就要走。“你以为她是因为什么跟你在一起的”背后的人淡淡地道:“你最后这四个字倒是很有底气啊。”身子一僵,沈知白停了下来,缓缓转身看向他。沈故渊面无表情地道:“我掌管姻缘,自然知道你这一生跟谁都没有缘分,是个孤独终老的命数。你之所以能有这段姻缘。是我将她与我的记忆都放在了你身上。你倒是好,不由分说跑来骂我一顿,还示威”心里沉了沉,沈知白抿唇,半垂了眼。没错,若是没有他与池鱼的记忆,宁池鱼现在不会这般喜欢他,就算与他成亲在一起,也一定是郁郁寡欢。火气消了大半,他抬眸,认真地看着沈故渊道:“你若是能把这段记忆收回去,我会感谢你。”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沈故渊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小孩子的想法就是简单。”“沈羲。”沈知白眯眼:“你别总是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好。”沈故渊道:“那你走,别跟我说了。”沈知白气不打一处来,瞪着他转过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小侯爷。”旁边的郑嬷嬷朝他行了礼,使了个眼色。沈知白一愣。看沈故渊一眼,跟着郑嬷嬷跨出了房间。“主子不愿在人前示弱,所以有些事情,还得老身来解释。”站在一处僻静的地方,郑嬷嬷无奈地道:“主子不是因为你与池鱼姑娘的姻缘才撒手不管朝政,是他管不了。”“如何管不了”郑嬷嬷叹息:“他先前为了池鱼姑娘,消耗法力过度,已经无力支撑改命的法术,朝中之事,他有心无力,插不了手。这两日他生病,先前他强撑着的姻缘也就乱了,但他哪怕还生病,用在您与池鱼姑娘红绳上的法力,一刻也没有断。”沈知白一愣,很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按理说,他直接废了他与池鱼的姻缘。不是来得更快吗郑嬷嬷笑了笑,眼里有些心疼的神色:“主子想的东西,比其他人多太多了。”他不会为了想让宁池鱼回去他身边就毁红绳,先不说宁池鱼的红绳到底归不归他管,就算他能做主,也断然不会再做会让宁池鱼痛恨的事情。一向自信的月神,选择自己上阵,求她一个回心转意。然而,结局可真是惨不忍睹啊沈知白皱眉看着郑嬷嬷,半晌之后才道:“他竟然这么喜欢池鱼吗”“他喜不喜欢池鱼姑娘,您应该是最清楚的人。”郑嬷嬷笑着行礼:“主子还要养身子,老身得去伺候,就不远送了。”沈知白让开路,看着郑嬷嬷回去关上门,微微抿唇。他为什么会清楚沈故渊喜不喜欢宁池鱼他只记得以前沈羲很喜欢宁微玉而已。春光正好的天气,池鱼接到了何宛央的邀约,要与她一起去爬山。“为什么突然想爬山”池鱼一边觉得奇怪,一边跟着她往山上走。何宛央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别的散心的法子,就只能拉着郡主爬山了。”宁池鱼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山,微微皱眉:“若是我没看错,这是罗藏山。”“是啊。”何宛央道:“京城附近最近的山也就这一处,我问过了,咱们两个上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区区两个弱女子,也不可能是来打探皇陵下落的,再加上忠亲王对这宛央实在很是宠爱,她要爬山,那谁也不会拦着。点点头,池鱼道:“那开始吧。”两人选了一条坡度适中的路,一边爬一边聊天。“小侯爷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宛央喘着气道:“机缘巧合在宫门口遇见他几回,他脸色都不太好看。”池鱼无奈地道:“兴许是最近气运不顺吧,府里烦心事也颇多,与我也有些隔阂。”“嗯”何宛央好奇地转头看她:“怎么就隔阂了先前郡主不是还说很爱他吗”说起这事,池鱼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拉着树干往上爬,低声道:“谁知道呢。”已经说好的事情,沈知白却好像压根不记得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提与她圆房的事情。她到底是女儿家,脸皮薄,已经提过一回,这回总不能还要她来提。于是她就等,但是左等右等,沈知白就是不开口。宁池鱼有点郁闷,这也是她今日爽快答应何宛央出来爬山的原因之一。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何宛央道:“世人都说你与小侯爷是金童玉女,顶般配的一对。但这姻缘啊,到底是两个人的事情,日子过得如何,只有自己知道。”“你自从恢复自由,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池鱼失笑。踩着她的步子爬上了一处高地。山风缓缓,吹得树林沙沙作响,池鱼深吸一口气,眺望四周,觉得心里总算舒畅了一点儿。然而,猝不及防的,她好像听见一声琴音。“宛央。”她皱眉:“你听见有人在弹琴吗”何宛央低头没看她:“并未听见,你听错了吧。”是她听错了池鱼皱眉,这也太清晰了,好像就是对面山头上传过来的,而且这琴音好生熟悉,像是她自己弹的一样。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有点恍惚,恍惚之间还觉得自己身边站了个红衣白发的人,一边抚琴,一边用她的声音朗声说着什么。好熟悉的场景。脑袋有点疼,池鱼皱眉闭了闭眼。然而,就在她闭眼的这一瞬间,背后突然冒出个人来,将一方手帕捂上她的口鼻。池鱼惊了惊,然而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就软了下去。“嬷嬷。”何宛央帮着接住宁池鱼的身子,有些担忧地看着后头那人:“当真没问题吗”“姑娘放心。”郑嬷嬷将池鱼扛扶在肩上,看着她道:“老身是断然不会害她的,这一点姑娘也清楚。”“嬷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信得过。”何宛央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您快些。”“好。”郑嬷嬷扛起人就走。躲在后头接应的苏铭看得很是唏嘘,上来帮着扶着池鱼,不由地朝郑嬷嬷投去钦佩的目光:“您真是什么法子都有。”“那是。”郑嬷嬷微笑:“这世上还没有老身解决不了的难题。”“但那何姑娘是想起你了吗”苏铭皱眉:“怎么这么信任你”郑嬷嬷撇嘴:“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事就是不动脑子,我能让她想起我吗定然是重新认识的。我救了她的命,与她呆上几天,就凭我这口舌功夫,还怕她不帮忙”苏铭眼里的钦佩之色瞬间浓郁了不少。“得了吧。”郑嬷嬷白他一眼:“快点把池鱼姑娘送进去。”“好。”苏铭回神,接过池鱼,一闪身便消失在了树林之间。郑嬷嬷看着,双手合十,朝天祷告。不是她要多管闲事,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再这样下去,她也不敢保证沈故渊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一百年前她就在月宫里帮着月老理红线了,沈羲和宁微玉的红线,是她亲手系上去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两人的死结在哪里。本是碍着要折寿,她想撒手不管的,但还是管一管吧。今天的风吹得不刺骨,却还是有些凉,很像多年前的罗藏山。沈羲的军营就驻扎在罗藏山的一条河边,大军长途跋涉,避开了敌军的陷阱,也冲出了埋伏,只要再往前行两里。就能到西都。军营里,沈羲正皱眉看着战报,与旁边几位将军商议接下来的部署,冷不防地就有人进来慌张地道:“报有敌军出现在河对岸”沈羲不悦地看着他道:“慌什么我大军在此,他们至多不过派人来刺探,又不是马上要打过来了。”那士兵愣了愣,觉得挺有道理的,于是放松下来,小声道:“宁家小姐被抓走了。”捏着战报的手一僵,沈羲问:“被谁抓走了”“河对岸的敌军,派了几个人过河,直接将宁小姐绑走了。”旁边的副将军忍不住骂了一句:“真是卑鄙”“这是想引咱们过河啊,那头肯定有埋伏。”“赵家军就是这么不上道,总用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营帐里的人都议论纷纷,斥责的斥责,痛骂的痛骂,沈羲听着。沉默了半晌,站起了身子。“少主不可”旁边的副将看出了他的意图,皱眉拦住他:“此时派人去追,必定会中埋伏”“我知道。”沈羲伸手系上披风:“我没打算派人去追。”副将松了口气,正要说再想想办法呢,就听得他下半句说:“我一个人去就够了。”营帐里的人都震惊了,看着沈羲掀开帘子出去,好半晌才想起来追出去拦人。然而沈羲已经上马,马鞭一扬就冲了出去。“少主”众人急了个半死,连忙点兵跟上去。副将忍不住嘀咕:“咱们少主不是一向讨厌那宁家小姐吗这会儿怎么这般着急”这谁看得懂呢众人摇头,一心想的只是怎么保住少主。沈羲追上了那群人,救下了宁微玉。宁微玉急了:“你追来干什么傻了吗”他扫一眼她脸上的血,眼神一沉,没好气地道:“若不是因为你总惹麻烦,我也不会要搭上性命。”“我”宁微玉眼睛红了:“我不要你搭上性命”“闭嘴吧。”他冷声道:“你若不是宁家的大小姐,我才不会来救你。”这话说得面前的人微微一噎,一双眼又生气又委屈地看着她。“咱们的沈公子可真是重情重义啊。”敌军带头的副将笑了,一挥手,四面八方埋伏着的人齐齐地往这边围过来。“只可惜多情的英雄都不怎么长命,你要英雄救美,就怪不得咱们不厚道了。”沈羲扫了一眼四周,埋伏的人的确是不少,但这人可真沉不住气,他一个人过来,这些埋伏竟然就悉数暴露了出来。算一算,后头的人差不多也要追上他了,等人来齐,对面这一场埋伏白费,便又是一场公平的硬仗。只是,他只身犯险,全身而退许是不太可能了。“站好别动。”他没好气地对宁微玉说了一声。宁微玉退后两步,咬着嘴唇看着他。十个士兵一起冲上来,沈羲拔剑迎战,护着她且战且退。对面那敌军副将就跟看戏似的看着他们。瞧沈羲当真有两把刷子、十几个人一时半会还拿不下的时候,他挥了挥手:“弓箭。”沈羲皱眉,转头朝宁微玉喊了一声:“跑”三面包夹,还有一面尚未包拢,只要抓准这个机会,从那缺口冲出去的话沈羲盘算着生机,然而不等他想完,旁边这宁家大小姐竟然直直地朝自己扑了过来。“你”沈羲气着了,他想说你连方向都分不清楚吗让你往外跑,不是往里冲。然而下一瞬,一支羽箭“咻”地一声飞过来,狠狠地射在了宁微玉的背上,骨肉被利刃破开的声音从她的身体传到他的身体,沈羲愣了。“少主”有人在喊他,他没听见,只伸手接住宁微玉站不稳的身子,呆呆地看着她。“我不是麻烦”她喃喃说着。疼得满头是汗。沈羲没有反应过来,只管愣神地抱着她,任由后头无数羽箭破空而来。“少主”盾牌合而为墙,护住这站着不动的两人,副将军推了他一把:“您受伤了,先往后走”回过神,沈羲抱起她交给自己的亲卫。“少主”亲卫愕然地看着他。“人给你,刀给我。”他道。与沈羲在一起久些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所以,当他领着来增援的人反扑面前的敌军之时,副将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应迅速地听他号令,带人冲杀。那一场,敌军机关算尽,却没一个人活着回去。沈羲受了重伤,被人扶进营帐的时候眼睛却亮得慑人。“少主下回切莫这样冲动了。”副将语重心长地道:“您是军心所在,哪有人把心先挖出去跟人交锋的”沈羲沉默,看了床上还昏迷不醒的宁微玉一眼。副将瞧见他这眼神,不由地一愣,神情更加担忧:“少主,眼下大业未成,儿女情长之事”“谁同你说我儿女情长了”沈羲皱眉,抬头看他:“她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副将愕然:“您今日只是因为她是宁家的人”“不然呢”沈羲嗤笑:“她擅自从军,我厌她还来不及,难不成还要挂念她”“卑职明白了。”副将了然,拱手行礼,先退了出去。大夫在旁边给他身上的伤口上药,沈羲不经意地侧头,就瞧见宁微玉微微颤抖的睫毛。他不耐烦地道:“醒了就睁开眼”宁微玉睫毛颤得更厉害,却没有睁眼,他眯眼,正要再嘲讽两句,就见她眼角划下一串泪来。落进枕头里,晕染开一小块。心里莫名一慌,他皱眉看向大夫:“先给她看吧,她好像疼得厉害。”大夫为难地看着他的伤口,沈羲自个儿接过白布,让开了位置。于是大夫就把了把宁微玉的脉,转头对他道:“伤口处理很及时,没有恶化,小姐也没有发高热,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沈羲点头,神色放松下来,却还是语气不善地对床上的人道:“听见没别使苦肉计,没用。”“少主”亲卫神色复杂地朝他使眼色。沈羲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怎么”亲卫小声凑在他耳边道:“宁小姐这哪里是疼哭的,分明是听见您方才跟副将说的话,气哭的,您哄哄吧。”嘴角抽了抽,沈羲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人带给他的麻烦已经不少了,他还得把人哄着冷哼一声,他掀开帐帘就往外走。“少主您去哪儿”“回我的营帐。”“可是”亲卫为难地道:“这就是您的营帐啊。”沈羲:“”这些个混账,竟然把宁微玉放他的营帐里来了瞧一眼自家少主这脸色,亲卫连忙道:“我让人给她换个地方。”“不必。”沈羲沉声道:“让她留这里吧,我换地方。”“可”“闭嘴”耐心告罄,沈羲转身就走。宁微玉在主营帐里养了十天,这十天里他借着去看战报的由头,看着她吃药。宁微玉吃药极不老实,一没人看着就想往地上倒,但他去了,她总是很优雅地拿着勺子,一勺一勺慢悠悠地把药喝完。看她喝完药,他也就走了。十天之后,宁微玉能下床了,白着张脸对他道:“营帐还你,我回自己的地方去。”沈羲“嗯”了一声。却是不怎么放心。大夫说过,这人睡觉不老实,经常扯着伤口,愈合极慢。放她重新去军营边上的帐篷住,万一把药倒了怎么办伤口扯裂怎么办又被人抓走了怎么办思前想后,他将要走的人给拦了下来。“你就在旁边的营帐里住。”宁微玉黯淡的眼里瞬间迸发出一种奇妙的亮光,一双眼像拨开云雾的星星,闪烁不已地看着他:“当真”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沈羲点头:“当真。”“太好了”宁微玉高兴地看着他,舔舔嘴唇,很是愉悦地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沈羲脸色很难看,面前的人却没多停留,说完就转身去让丫鬟收拾东西。宁微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沈羲觉得,可能像蜡烛吧,一直很亮地在他旁边点着,要是燃久了他不理,光就会暗下去。可只要他跟她多说两句话,这蜡烛就像被拨了芯子一样,重新燃得亮亮的。他一直很好奇她为什么这么不知疲倦地缠着他,所以逮着机会问了一句:“你这辈子是不是除了嫁给我,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宁微玉一愣,接着就笑了,点头道:“是啊。”沈羲:“”他在嘲讽她,她听不出来吗怎么还这么高兴两人的相处日益和谐,虽然沈羲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是,他渐渐习惯了这人在自己身边,打闹也好耍宝也好,陪他看书也好,陪他练剑也好,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会下意识地转头找她在哪里。“我这样的姑娘是不愁嫁的。”宁微玉扬着骄傲的小下巴对他道:“所以你得好好珍惜我。”珍惜沈羲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在军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早就避开她十万八千里了。想是这么想,然而目光却还是忍不住会随着她动,甚至某天晚上做了羞耻的梦,梦里那婉转低吟的姑娘露出脸来,还长得和宁微玉一模一样。醒来的时候沈羲很尴尬,有种说不出来的羞恼之感。“少主。”亲卫进来,拿着封信:“有人寄信来军营里,按例已经让人检查过,是给宁小姐的。”宁微玉沈羲撇嘴,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来催她回家的家书。接过来随意扫了一眼,沈羲愣了愣。这字迹跟以前的家书不一样,清秀有力,还是宁微玉一向喜欢的颜体。直觉告诉他,有问题。拆人信这种事情很不好,但在军营里,为了避免情报泄露,信都是要检查的。大不了当做他亲自检查的,又怎么了不要脸地这样想着,沈羲打开了信。微玉,见字如面。女儿家的闺名,向来是不会轻易被人叫的,沈羲面无表情地看完整封信,冷笑了一声。宁微玉原来还有个交情极好的男人啊,瞧这字字句句的,都是关切,就差没把“我心悦你”这四个字直截了当地写出来了。还说什么不管她做什么,他都等她,哦哟,她嫁人他也等不成压抑着的欲火和怒火交织在一起,就很容易伤身,沈羲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他不好过,那别人都别想好过。于是,在凯旋的路上,他顺手捡了一个梁音。看着梁音脸上那含羞带怯的表情,沈羲突然觉得自己很傻,这是在干什么赌气吗可他为什么要和她赌气她与谁交情好,同他有关系吗他又不喜欢她不过,看见宁微玉脸上那失魂落魄的表情,不得不说,他拧巴了许久的心,还是舒坦了很多的。于是他就把梁音带回了府,逢场作戏地说要成亲,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然而这回,宁微玉什么反应都没有。不仅没有来找他,还要和白家那心心念念她的少爷成亲了。沈羲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和恼怒,三年了,他们在军营里朝夕相处,原来她压根没放在心上,一转眼就可以嫁给别人。这样的女人,他竟然竟然还差点上当。冷笑一声,沈羲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把能砸碎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碎,然后与梁音成亲,自请再上战场。他不想留在这座城里,也不想再看见她了。父亲曾经问过他想要什么,第一次出征的时候,他只说他要凯旋,而这一次,他说:“我要万人之上。”他在好几场仗里都险些死掉,重伤卧床的时候,总听见有人坐在他床边,笑嘻嘻地对他道:“沈大公子不是所向披靡的吗原来也会受伤嘶,疼不疼我给你熬一碗骨头汤来喝,少放葱花,好不好”他每次都会伸手过去。然而每次抓到的,都是一片虚无。沈羲觉得自己疯了,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打下西都,让自己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不然不然他当真会回去,将人从白府里抢出来。平定了西都的时候,沈羲没有太高兴,看着面前跪成一片痛哭流涕的人,他也没觉得自己这一路有多不容易,至多不过“出生入死”四个字而已。然而,当有人说宁家和白家也搬来京城了的时候,他猛地一震,心口骤然紧缩成一团。“沈羲,你这个人太过霸道,脾气实在算不得好。”她曾经板着脸这样教训他,然后一转眼又笑靥如花:“不过我喜欢你,你脾气再差,我也喜欢你。”心脏烫得生疼,他失了仪态,冲出了皇宫。“你当年没有嫁进白家”他把人抢到手,强压着心里的狂喜,镇定地问。面前的人如在他梦里一般蹙着眉,但到底是轻轻摇头:“没有。”,,;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