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留六位掌门细细说了作战的部署后,扶苏起身亲自将他们送出门外。回到书房,陆翎果然还坐在那,一杯茶放在他的手边,已经凉透了。“清遇。”扶苏不轻不重唤了他一声。陆翎猛然回神,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六位掌门已经走了。“师兄。”他有些赫然,顿了顿才说道,“反正师傅点了三十个人随我一齐来,都是任师兄调遣的。”扶苏瞥了他一眼,坐下后提笔蘸墨,开始批复军中送来的军务,一面写,一面淡淡说:“方才是在想纪晚意”纪晚意三字像是一柄锋利的刀,直直插进了陆翎心口。他嘴中尽是苦涩之意,张了张嘴,他才勉强微微一笑,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说:“提她做什么”到最后,他知道的,也只有纪晚意这个化名,连她真正的名字都不曾知道。从前的种种真心,都像是孤零零的笑话一般。“清遇。”扶苏的目光从堆在桌上重重军务后露出,精准与陆翎对上,他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含着一点幽幽的无情,“若真是在战场上遇见纪晚意,你当如何”午后的天幕依旧是沉沉的,日光穿过厚厚的云层变得暗淡,从书房打开的小窗中散漫落了进去,颇有些了无生机。书房刹那间静极了。不知过了多久,扶苏已经处理好了刚送来的那堆军务,然后才听得陆翎的声音缓缓响起,其中甚至有些苍凉。“家国面前,唯有大义。”陆翎想,如果真在战场上遇见了纪晚意,他会动手的。窗外,天逐渐暗沉了,像是在酝酿一场小雪。整个上阳关的人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事奔波,搬运石料声,修缮城墙声,龙虎营操练声。一场纷纷扬扬的细雪落下,染白了上阳关的墙头。坐落在江南边界的落月崖,远远望去,山尖凝着一点不化的白。朦胧的月光幽幽笼在沧海台上,照着一萧,一桌,两坛酒。箫声似朦胧夜色下无边雪野的,染着冷清的月色。墨卿吹得随意极了,不求格律,兴之所至。一曲终了,她放下长萧,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酒是冷的,带着一点不散的冷冷酒香,喝着就暖了起来。一杯接着一杯,墨卿喝得时快时慢,偶尔长眉蹙起,目光往向幽远的夜幕,不知在考虑什么。不知何时,一道修长的影子斜斜映在她身旁。墨卿握着银酒樽,已有些醉了。平日里眉眼间的冷清散去几分,多了几分烟雾笼罩的迷离,眼尾微微一挑,带出了几分似醉非醉。“教主,饮酒伤身。”十七像一道影子,逆着朦胧月色,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向来冷清无波的声音低了几分,倒显得有些柔和。“十七,这些年你后悔过没有,当初跟我回了落月崖。”墨卿还记得第一次见十七。在十六年前冬天,她八岁,墨无涯带着她去南疆拜访故友。那时候大弈与匈奴已经议和六年,匈奴蠢蠢欲动在边疆滋事,而中原大旱,百姓流离失所,流水的银子从国库花了出去,收效甚微。正值南疆苗族叛乱,说好的军粮迟迟没有送来,十七的叔父梁廷奉命镇守南疆,在粮饷匮乏的情况下浴血奋战三个月,最终马革裹尸。直到城破,苗人屠城,朝廷依旧没有派来半个援兵。恍惚间,十七看着朦胧的月色,又忆起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他父亲为大奕战死,母亲病逝,被叔父收养。梁家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而朝廷又是怎么对他们梁家的那夜,主城的青石大道被浓稠的鲜血染红,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偶尔传来一两声微弱的呻吟,低低的像是在控诉这不公。女子被玷污后绝望的哭号,婴儿凄厉的啼哭,与老人的哀泣,久久回荡在夜空。守城大军奋战至最后一刻,用鲜血洒满了城墙。在他即将被羽箭射中那一刻,他的叔父扑过来将他一把推开,声音又轻又低,似有刻骨的恨也有浓浓的不甘,最终化为了一声悲叹:“孩子,活下去。这个朝廷,不值得我梁家卖命。”再然后,他被叔父的亲信抱着逃出了城,被苗人一路追杀。最后亲信也死了,只剩下他。墨卿便是那时遇到的十七。也许是被少年眼中那种同归于尽的决绝所吸引,她拔刀相助了。两人不过半大少年,哪里应付的来几十个追兵,最后还是墨无涯觉得不对赶过来收拾了残局。墨卿气还没喘匀,就朝他喊道:“看你穿的盔甲,你是个小将军”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心中满是木然,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与丧失家人的痛交织在一起,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不是”他缓缓摇了摇头,抬腿就要走,一步一晃,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墨卿看他要走,连忙追了上去,少女清脆的声音响个不停,弯弯的眼眸清澈透亮,映着满身血污的他。“你别走呀,我看你挺好看的,要不要做我的大将军”不知何时,雪夜里的云散去了,露出了一弯冷清如钩的上玄月,朦胧的月色落在两人身上。十七逐渐从久远的回忆里出来,然后朝墨卿摇了摇头,随后极浅一笑:“不曾后悔,属下只愿护教主周全。”顿了顿,他望进墨卿那双似醉非醉的迷蒙眼眸,声音极低:“教主,上阳关开战了,三殿下亲征,您要去吗”作者有话要说:留言有红包掉落哦虽然江湖文有点冷,还好有你们的支持,爱你们今晚还有两更,晚上见、六十五章六十五章元熙十五年初, 盛京大军南下攻打上阳关, 霁王率领秦淮大军出城迎战。后世史书将此战命名为, 上阳之变。秦淮大军驻扎在上阳关外,与盛京大军正面交锋。第一日, 扶苏亲自挂帅, 骑一匹乌黑骏马横行与战场上, 所到之处尽是一片血雨。军中士气大盛,打得盛京大军颇为狼狈。第二日, 扶苏端坐在主帐中, 运筹帷幄, 巧妙利用上阳关四周矮山, 假意后退,将敌军引至山脚下, 放下巨石, 掀起了漫天尘土。第三日,战场中逐渐有东瀛杀手出没, 所过之处带出的都是一簇从喉间飞出的血花,惹得军中人人自危。很快,秦淮军中开始有许多神出鬼没的武林人士,时刻提防东瀛杀手出现。战局逐渐陷入了胶着。敌方领军之人扶苏略有耳闻, 此人名周策, 原是边疆的一小小参将,曾以百人小队击溃了匈奴千人大军,后被举荐入京。他生性多疑狡诈, 为人八面玲珑,极会鼓动人心,善于用兵。姜如姬看上他的才华,便一路提拔,将他任命为自己的心腹,连这次南下攻打江南,都由他领兵,可见姜如姬对此人的依仗。扶苏一眼看出是周策故意让战局陷入了胶着。“主子,对方恐怕有援兵。”陆一站在扶苏身后,看着摊开的上阳关羊皮地图,内容十分详尽,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条蓝色细线上,那正是上阳关外的阳关河。扶苏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唇边含着点幽幽的笑:“晋南王投靠了姜如姬,为表忠心,自然会出兵相助。不出意外,十日内晋南大军便会来了。”“此时正值冬季,阳关河边白苇生得茂盛,可以从此处行军,从右侧攻上。盛京军不是驻扎在河岸不远处么,明日将他们尽可能引出,你让张将军带一万精锐突袭,不可恋战,尽可能摸清主帐在何处。”“羊肠峡为晋南到上阳关最近路线的必经之地,晋南王为了早日赶来,必定选择此路。阿九带五千人在羊肠峡伏击,尽可能拖慢晋南军脚程,尽量不正面交锋,消耗他们。”陆一与陆九相视一眼,皆点点头,道:“属下遵命。”两人退出主帐后,只余下扶苏一人。他兀自看了一会地图,烛火映在他雅致的面容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若真有晋南军掺和,这场仗必定艰难。即使真的胜了,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东瀛在一旁看着呢。又是一夜过去了。前线传来捷报,张将军率领的一万精锐成功得手,摧毁了盛京军的部分营帐,还烧了他们的部分粮草。只是这一万精锐回来的也只有五千多人,折损着实不算小。紧接着,东瀛疯狂的刺杀来了。专门派了顶尖杀手,只针对扶苏,前仆后继的精神令人叹为观止。长风骑被派去城中排查可疑人物,扶苏没有调回,在和东瀛杀手的一次交锋中,他受了对方一掌,虽然不重,但也足够叫军中将领提心吊胆了。武林各派掌门见事态不容乐观,便每日派两人全天在扶苏身边近身保护。也许是陆九那边拖延战术起了作用,盛京军也渐渐沉不住气了,开始了主动进攻,双方打得难舍难分。开战已经半个月有余,昨夜刚下了一场小雪,将前线的血污尽数掩埋了。上阳关外一片苍茫,远远望去唯有猎猎旗帜在飘扬,还有一声又一声的苍凉鼓声。今日轮到陆翎与魏闫留在扶苏身边。雪花般的战报飞向了主帐,昨夜派出去巡视的一个营被突袭了,伤亡过半,十分惨重。扶苏面沉如水,只是飞快浏览着众多的军报,精准的指令一条一条流水般发了出去。魏闫作为武林盟主,自然也是有一堆武林中的杂事要调度,他坐在一旁的小几前,同样埋头处理。剩下一个无所事事的陆翎,他看两人皆是安静处理事务,也不好出声打扰,又不敢乱走生怕下一刻自家师兄就被刺杀了。于是只能翻出了几本画本子,无聊了就翻上两页。一直到夜色降临,前线传来击退盛京军的捷报,扶苏的面容才算舒缓了几分。三人在帐中用过晚饭,扶苏照例在军营中巡视。大军驻扎在城外,扶苏便命人圈出了一块地,作为了军营,划分好区域,其中一片建了临时校场,用来给军队操练。此时多数人都在用晚饭,校场中显得有些冷清。校场依着一片树林而建,在月色中显得树影绰绰,倒显出几分鬼魅来。不时有将士走过,纷纷朝扶苏行礼。前面走来一个穿着深蓝长衫的青年,先是对扶苏行了一礼,然后客客气气唤了一声“清遇公子”,这才对魏闫说道:“魏庄主,掌门请您过去一趟。”魏闫对这青年有些印象,是越成渊门中弟子,平日里对人十分有礼,总是客客气气的。“越兄找我”魏闫有些疑惑,难不成是越成渊想再调整一下负责保护扶苏人手的安排。他也没想太多,便对扶苏微微拱手,道,“殿下,魏某先去一趟,看看越兄寻我做什么。”扶苏笑着点点头,道:“魏庄主去吧,本王与清遇回主帐了。”看着魏闫走远,扶苏转身朝陆翎说:“回主帐了,今夜也不会太平。”“师兄,他们夜里进攻做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雪夜中行军损耗这么大。”扶苏慢悠悠瞥了一眼陆翎,后者竟在扶苏眼中看到了一点隐约的嫌弃。看着自家师弟,扶苏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若是他们一连几夜都来打,之后不来了,你会放松警惕吗日夜备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击垮一支军队。”陆翎听完,忍不住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叹了口气道:“真是卑鄙”“无妨,以牙还牙就好了。”扶苏微微一笑,一点冷意幽幽凝在了眼中。然后,扶苏正欲转身走回主帐的一刹那,他脚步一顿,袖中匕首骤然折反往后一刺与此同时,扶苏伸手狠狠将陆翎往后一拽,反手一抽,耀眼雪光一现,长剑出鞘。原本空无一人的树林里,一道浑身黑纱包裹的人影无声无息静立,还有一道黑影斜斜落在扶苏身前,身后一只姿态优美的手伸出,淬毒的针泛着幽幽蓝光,险些就要刺了过去。扶苏脚下不停,平平往后滑了两步,与身后的人瞬间拉开了距离。两道人影默契无比,抽出短刀就往扶苏齐齐劈去,刀刃幽蓝,在夜空中势如破竹狠狠往下一砍,掀起了漫天雪花雪色一现,长剑出鞘宛如孤鹤长唳,无边冷意悄无声息降临,漫天雪花一顿,仿佛神来之笔,鹅毛细雪极速飞舞。陆翎抽出长剑当即投入战局,同时放出了随身携带的烟火。一束火红绽在夜色中,久久不散。不远处顿时传来一片喧哗。飞扬的黑衣猎猎,与雪色无暇的白衣对立相映,雪色与幽蓝剑刃快如残影,令人无暇捕捉。掀起的层层积雪满天飞扬,一片雪色中只见点点血色不断落下。这两个东瀛杀手比以前遇到的任何一个都要难缠。两人犹如双生花,配合极其默契,不过是瞬息间就逼得陆翎不得不退了几步。扶苏看准时机运气提掌,直直拍向了其中一个东瀛杀手,一掌拍下,对方拼命后撤,却还是被余劲打中,登时闷哼了一声,往后退去,连面纱都被气流掀了下来。陆翎当即提剑一跃,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直直朝着那个东瀛杀手刺去冷清的月色落下,映出了那张脸。艳如红枫,冷似清月。正是纪晚意陆翎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了,他连耳朵都是麻,一瞬间恍惚极了。他不是没有想过会在战场上见到纪晚意,但他从未想过是在这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