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茶几上,微微一笑,“这些也是给你的。”老妪看着那袋分量不轻的银两,摇了摇头,叹息道:“您想问什么,老婆子大概猜到了。”扶苏微微一笑,温和道:“那不妨讲一讲谢家被灭那夜的事吧。”老妪看了看处处讲究的书房,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神情带着追忆:“老爷家的书房也是十分讲究的,和您的有些像。”“老婆子是谢府照看花草的下人,这些您应该也知道的。”老妪随夫姓李,叫李氏,曾是谢家侍弄花草的下人,老伴是烧饭的长工。谢家名门望族,对下人也很是宽容。她还记得,那是一个中秋夜,皓月当空,月色如霜,漫天的星子像院里开满枝头的秋桂。她在前院修剪着桂树,来来往往的仆役在准备今夜的花灯,夫人的贴身侍女趾高气扬训着那些仆役,神气极了。“笨手笨脚”她一脚踹开把花灯不小心碰在地上的仆役,见花灯没有碰坏,她随手一指,“你,把这盏灯送去前厅,快些去”她喏喏点头接下花灯,小心护着一路送到了前厅,刚把花灯放下准备回去修剪花枝,一位身穿玄色衣裳的男子踏入了前厅。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像一柄出鞘的绝世名剑,锋芒毕露,风华夺目。“谢家,不过如此。”他微微一笑,漫不经心。谢家的主人,谢焕匆匆赶来,看着墨无涯那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的样子,气得话也说不出来。“怎么,只敢在背后说本座的不是前些日子占了我落月崖分堂地盘的时候,不是很趾高气扬么”“你这魔头那分明我是谢家传下来的地”“你的卖出去了还算是你的么,落月崖买下来就是落月崖的,你那混账儿子卖了就不算卖落月崖的东西也敢抢,本座很久没遇到了,有趣。”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浑身僵硬呆在原地,看着那位极好看的男子漫不经心将谢家主人逼到哑口无言。直到那男子张扬离去,她才回过神来。“这次要你一条手,下回可就不止手了。”那句带着恶意的话不断回响,她怕极了,连滚带爬跑回了后院的伙房。“莽莽撞撞的,做什么”她老伴忙着下米,被她一撞,险些把米撒了。“老爷、老爷被人折了一只手”她惊慌失措,拉着老伴的手,着急说道,“老爷惹上仇家了,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找上门来,我们还是别在这干了。”老伴听得一头雾水,停下倒米的动作,拉着她仔细问道:“你看着那个人折了老爷的手”“夫人的丫鬟让我送花灯去前厅,我看着的就那么一飘过去,老爷的手就折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们赶紧收拾收拾走吧。”“那个人走了没有”“现在是走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那我们去和丁管事打声招呼,赶紧走吧,免得惹上了太岁了。”老伴说做就做,擦干净了手就走出了伙房。漫天红光冲天而起烈火瞬间卷上了能烧起来的所有东西,惨叫声与求饶声凄厉无比,浓郁的血腥气让人作呕,还有那清晰的,手起刀落的声音。鬼魅般的黑衣人和一些身穿谢府家丁衣服的人见人就杀,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身后就是漫天的大火。她听见了那些穿着家丁衣服的人,同黑衣人说了话,离得远,她没听清,但绝对不是官话,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话。她吓呆了,呆呆站在那儿,看着这堪比人间炼狱的谢府。“傻站着干嘛呢”她的老伴将她死命一推,推进了暗渠,然后转身堵住了入口。最后一眼,她看见一个穿着家丁衣服的人,快步走来,一刀刺向了老伴的胸口,伴随着他的哈哈大笑声,听起来十分得意。她在暗渠里也不知躲了多久,恍恍惚惚的从暗渠一直爬出去,她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城外。一问,才知道谢家已经烧没了。所有的人都在传,是落月崖教主墨无涯屠了谢家。只有她知道,这并不是真相。她不敢说,也没有人会听她说。她很快就逃到了很远的一个小镇上,重新落脚,为了生计奔波。偶尔恍惚,她还会想,如果不是她当时发愣,可能她和她的老伴都已经逃出来了。“一晃就是这么多年了啊。”李氏终于说完了她当年所见,然后慢慢叹了一口气,眼角处有一点微润。“老婆子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说出来也不怕被人记上。老婆子不知道那群人是谁,但害了谢家的,绝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个教主。”、二十章是啊,本就不是她师傅所为。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一个个义愤填膺,言之凿凿说自己亲眼所见,就是墨无涯所为,大张旗鼓打上落月崖,说什么誓要为谢家讨回公道。她的师傅,绝不会做这种品行低劣之事。墨卿看着窗外的灿烂日光,唇边含着三分讥诮。陆九已将老妪方才说的话一字不漏誊抄在了纸上,他将证词递给了扶苏。老妪已被安排送回,陆九打点好了一切,特意点了好几个人留在老妪身边。扶苏沉默看了一会,指腹摩挲着上好的宣纸。“七七。”他忽然唤道。墨卿扭头看着他,脸上烂漫一笑,丝毫不见刚才的冷淡讥诮,她笑眯眯应了一声。只见扶苏定定看着她,淡淡抿了一口茶,神情依旧是温温和和的:“若没有查错,东瀛自十余年前已有势力植根于中原,谢家是他们的开始。”“这样推敲,那当年墨无涯教主与墨卿师兄墨桓的身亡,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也许有人从中推波助澜。”“你觉得呢”墨卿蓦然笑了,她又吃了一口桂花羹,拖着下巴,神情天真烂漫,一双眼眸灵动曼妙。她笑,语气随意极了:“嗯也许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师傅与师兄已死,死在那些名门正派手下。有人推波助澜那她就将推波助澜之人也一并杀掉好了,用他们的头来祭一祭她的至亲。墨卿搁下瓷勺,慢慢叹了口气,看着扶苏笑道:“哥哥,你问我做什么呢当年与落月崖有仇有怨的门派,早已灭门,那些陈年旧事,就算查出真相,逝者已逝,实在没意思得很。”不只是墨卿,所有人都知道,落月崖的两任教主,她的师傅与师兄,都死在摘星楼手下。当年参与围剿落月崖的门派,后来都被她一一灭门了,那些没参与的,她也没动。对她此举,武林中的其余门派也不敢多言,她已放过他们,他们也不敢再当出头鸟。如今扶苏查出当年之事另有隐情,这不是分明在说当年害死墨卿师傅师兄的也许不是那些门派,她可杀错人了。扶苏查这些,是为了揪出东瀛在中原的根源,好将他们一一剪除。而她又不以天下为己,什么当年真相,通通都是狗屁他们终究不是一种人。听她这么说,扶苏也没再问下去。他合上了那张宣纸,朝陆九问道:“前些日子命你去查归元派,如何”陆九微微看了一眼墨卿,她正专心翻着桌上扶苏闲来练字的宣纸,看起来是半点也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而扶苏也没有一点要避开她的意思。他只得如实答道:“属下派蛛探盯了一个多月,纪晚意有一日终日闭门不出,归元派掌门偶尔会在夜中招待来客,来客看起来十分普通,是各处商人。除此没有其他异样,还需继续查下去吗”“再盯一个月。”得了扶苏的指示,陆九恭敬应下,再次无声掠了出去。“好看”扶苏走到她身旁,见她专心翻阅他手迹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笑了。墨卿仰头看他,十分诚恳点点头,补充道:“像你。”字如其人。扶苏唇角略弯,一把将她抱起,温声道:“带你出去玩。”点点绿意点缀初秋的秦淮,唯有看那漫山遍野的微红枫叶,才让人恍然察觉已是初秋。扶苏牵着她在秦淮城中漫步,有她喜欢的摊子便停下来,二话不说给她付钱。吃了重阳糕、如意糖、粉羹、油酥饼儿后,墨卿心满意足拿着一个又香又辣的烤饼,笑盈盈看着扶苏付钱。“最后一个了,再多吃会闹肚子。”“知道啦。”墨卿笑嘻嘻应下,然后一口咬下又香又辣的烤饼,里面的肉馅外酥里嫩,辣与香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勾人的味道。卖烤饼的老妪看着墨卿,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她笑眯眯说:“多漂亮的女娃娃,你哥哥可真好。”任凭谁见了扶苏,都不会觉得他已有家室。一路上走来,墨卿已经不记得自己纠正了那些人多少回。“是爹爹。”墨卿十分正经地纠正那老妪。两人继续漫无目的闲逛,走过垂柳小桥,乌篷船从桥底缓缓穿出,船夫摇着浆,悠然极了。街上的百姓多是满面带笑的,不时闲聊几句家长里短。要说安逸,大奕皇朝中最安逸的城池自然要数秦淮。朝廷风雨飘摇,边关战乱不断,朝中太后掌权,奸臣只进谗言,在这样的统治下,没有哪个城池能独善其身。而秦淮一带,甚至说是整片江南,是三皇子霁王的封地,在他掌权之下,江南一带安稳无比。“哥哥,你见过三殿下吗”墨卿手里的烤饼吃了一半,忽然抬头朝扶苏问道。扶苏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不明她怎么会突然问起了三皇子,他只是微一摇头:“并未见过,三殿下极少露面。”传言道,三皇子先天不足,自小体弱,所以极少见客。扶苏没见过,也是十分正常。“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有点好奇,来了秦淮这么久,还没见过呢。”墨卿的确是好奇,但不是好奇这个,她在好奇,能在乱世中将封地治理得如此井然有序的人,真是非常不简单,不知道此人会是什么样子。闻言,扶苏微微一笑,似乎在笑她的童言无忌,他笑道:“哪有这么容易。”皇家贵胄,那是何等身份,自然不是随随便便能见到的。两人漫步闲聊,就这么走到了天机楼分管的茶楼前。墨卿向来喜欢听百晓生讲些江湖小道消息,拖着扶苏就往里走,在二楼雅间随意挑了位子落座。堂倌十分机灵,见两人穿着不凡,当即沏了一壶上好的州碧云,然后殷勤为两人斟好茶。扶苏微微一笑,随手递了一锭银子过去。墨卿看着堂倌笑得合不拢嘴下楼去,忍不住想起了曾经的辉煌。遥想当年,她作为一教之主,逛花楼楚馆时,那是一掷千金,惹得无数美人为她折腰。而如今,她只能逛茶楼。墨卿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留意了一下百晓生正在说的小道消息,赫然发现那百晓生在说落月崖。“啧啧,最近那位曲左使,可是风头无两,先是扳倒十七,墨卿虽说在闭关,但消息总还是灵通的,这么久了,也不见说些什么,显然是默认了曲清衡的作为啊他现在可是风光了,趁着墨卿闭关,落月崖大大小小事情全给他一手揽了去。”“依我之见,那曲清衡定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招数,将那墨卿迷得七荤八素的,不然怎么把自己最听话的狗给放走了哎呀,美色误人哦。”楼下,百晓生胡天胡地的一顿乱讲还在继续,听众津津有味听着,显然是十分认同这种说法。墨卿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她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默不作声喝了一口茶压压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虽然百晓生不靠谱,但不靠谱到这种程度,她还是闻所未闻,这些年天机楼招人的水平太低了吧,他们的百晓生真是越发差劲了说够了教主与左使间不得不说的那点事,百晓生话锋一转,转到了朝廷上。“朝堂向来是太后掌权,不过最近有消息传了出来,说是太后盛宠一位男子,宠了多久倒是不清楚,偏偏还是独宠。能让太后独宠的男子,想必是绝色无疑了”“可恨如今边疆战乱不断,太后却还挂念着美人,真是呜呼哀哉”在别的地方,是不可能听到这种有关于议论朝政的言论,但恰恰是因为此处是秦淮,是霁王封地,而霁王与太后一党间关系微妙。于是,在秦淮的茶楼可以听见十分多惊世骇俗之语,反正霁王向来宽厚,从不计较这些。“美人啊”墨卿倒是十分感兴趣,还想看一眼,不过这大概是不可能的。一眼看穿墨卿的失落,扶苏眉尖一挑,从从容容道:“有我足矣。”“噗”墨卿口中的茶瞬间喷了一地,她被呛住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泛红泪水涟涟。她泪眼朦胧看着扶苏,险些笑出了声,她强忍住笑意,咳了两声道:“哥哥,没想到你这么”这么厚颜无耻但是墨卿也不得不承认,扶苏确实是有这个厚颜无耻的资本。“我见过他,在盛京。”扶苏眉目不动,浅浅抿了一口茶,眉眼低垂,更显得温雅,“也许你也会见到他。”墨卿一怔。不过反应过来后,也觉得这并非不可能之事。扶苏在江湖地位超然,朝廷想拉拢江湖之人,自然是先从扶苏入手的,他见过太后或者见过太后的身边人,也并不是不可能。不过他的另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