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棋子,第一百零八次叹了口气。果然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小师叔不在,实在是令人无聊得很。扶苏放下手中书卷,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悠悠道:“十来日。”墨卿无话可说了。这日子过得也忒无聊,每日除了赶路便是被杀手暗杀。他们上路十日有余,行程极快,但那些杀手如附骨之疽,神出鬼没穷追不舍。每日都没完没了追杀,墨卿已数不清有多少次暗杀了,不仅是她,连扶苏亦是对此无感了。见她一副恹恹的模样,扶苏伸手揉揉她的发顶,笑道:“好啦,明日便能到了。”墨卿一喜,还未来得及露出一个好看的笑,马车便骤然一停刹那间,扶苏伸手将她一揽,随后跃出马车。月色晃晃,十来个黑衣杀手无声无息拦在马车前,然后瞬间冲上前来“又来了。”墨卿提不起半点兴致,在她眼中,这十来个黑衣人已是死人了。这等中流杀手,自然不必扶苏动手。不过小半个时辰,长风骑便沉默有素将这批杀手处理干净。“他们人可真多。”马车平稳行驶,想起时不时就降临的黑衣杀手,墨卿忍不住感叹道:“这未免太看不起哥哥了,净是请些不入流的杀手。”扶苏静静看着墨卿,只见她懒懒倚着软榻,笑得散漫无邪,不见一丝关于孩童的惊惧。他微微笑了,语气带着调笑:“我倒想他们更看不起我些。”闻言,墨卿笑得更烂漫了,她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朝着扶苏说:“哥哥,你这话要是给那些杀手听见,怕是要气活了。”扶苏无可奈何笑了。他面前的一方桌案上,陈放着一封朱红密信,封口已拆,显然是查阅过的。他指腹缓缓摩擦着密信,一点久有的疑虑逐渐浮上心头。这一夜依旧不平静,前前后后来了两三波杀手,皆被长风骑无声无息留在了幽暗月色中。墨卿被扶苏抱着沉沉睡去,不时的刀剑相接声成了最好的安神音,在从前的每个夜晚,便是这些声音伴她入眠。杀手并没有起到拖延作用,陆九依旧沉默安静驾车,并不因为有杀手便停下来,若是有,他便面无表情撞过去。踏着数十波杀手的鲜血,秦淮城近在眼前。天光朦胧,淡青薄雾低低弥漫。一点日光迷蒙,晕的薄云染上微醺。悠悠的桨声划破了河面,似是惊着了两岸东风,隔岸杏花坠入水中,顺着潺潺水流远去。岸上小摊支起了火炉,袅袅炊烟伴着馄饨的香气漾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轱辘驶过,平稳穿过了长长街道,进到内城,再无声停在了古雅大气的府前。两名将士守在门前,见马车归来,面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喜色。马车内,扶苏笑了笑,朝墨卿道:“七七,我们到家了。”墨卿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随着扶苏一齐走下了马车。打哈欠时,墨卿还在想,如扶苏这般的人,府邸该会是怎么样的,许是落座在山野之间。只是,他为苍山掌门亲传弟子,却独自居住在外面,是在是不合常理啊。“恭迎公子。”守卫极其肃穆行了一礼,声音气若洪钟。墨卿被这声音吓得浑身一震,那点迷迷糊糊的睡意刹那间无影无踪。她当即抬头一望,乌木牌匾上,两个暗金大字铁画银钩,翩如蛟龙霁府。好生奇怪,为何会叫霁府墨卿腹诽道,却也没有明问。扶苏朝二人微微点头,牵着墨卿含笑走入府内。连绵画廊,十里烟波,凉风卷过,花瓣簌簌而落。暗金琉璃瓦折射着肃穆威仪的光,飞檐上的狻猊石雕冷冷睥睨。墨卿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生出一点惊诧。这不是普通的府邸,其毫无江湖气息,处处透露出讲究与气度,每一处皆是恰到好处。她慢慢皱了一下眉,眸光逐渐阴沉。急促的脚步声从画廊响起,声音轻重不一,听着像个少年郎的脚步声。墨卿抬头看去,只见一名唇红齿白清秀俊朗的少年急匆匆冲来,在看见扶苏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欣喜的笑容,然后猛地一扑“兄长”扶苏牵着墨卿,脚步一错,正正好避开少年那气势汹汹的一扑。他伸手一托,让少年不至于在地上摔个狗啃泥。站好的少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耳根悄悄红了。他在扶苏面前站得笔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扶苏终是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亦晟,你又长高了。”他走前,楚亦晟才堪堪及他下颌。一走便是半年,他已长高了许多。高兴了好一会,楚亦晟才注意到扶苏还牵着个小姑娘。“兄长,这位小姑娘是”“这是七七,先前在信中同你提过。往后她便是你妹妹了,需好好照顾她。”在两人说话时,墨卿已迅速将楚亦晟打量了一番。约莫十五岁的年纪,轮廓间与扶苏略有相似。她笑眯眯看着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来的楚亦晟,露出了甜甜的笑脸,奶声奶气道:“亦晟哥哥。”楚亦晟连双颊都染上了薄红,他看着墨卿,也顾不上问他兄长怎么会收养了墨卿,只见他半蹲在墨卿面前,干净澄澈的眼眸倒映着她甜甜的笑脸,随后伸手轻轻摸摸她的小脑袋,朝她露齿一笑:“七七好呀。”、第十五章自回到秦淮城后,墨卿便没怎么再见过扶苏,倒是见过陆九几次。问他,他也只答扶苏最近有要事办。楚亦晟将“好好照顾妹妹”牢牢记在了心中,每日得了空就会寻墨卿玩。日子就这么如流水般过了,揽月湖中荷花逐渐凋零,枫园里的枫叶渐渐染上一丝艳色。就这么清闲过了十来日。午后,楚亦晟温习完治国策后,雷打不动来寻墨卿玩。“二哥,好无聊呀,我们出去玩吧。”墨卿百无聊赖转着手中木蜻蜓,随手一抛,巧夺天工的镂空木蜻蜓便颤悠悠飘了起来。楚亦晟似乎有许些为难,他看着墨卿,忍不住捏捏那柔软的脸颊,叹气道:“成天呆在府上确实无趣,可兄长说最近秦淮城不安稳。”墨卿深以为然,杀手目标明确,想杀了扶苏与她。如今他们俩都身处秦淮城,这儿自然是暗地里最不安稳的。可她就是要这份不安稳。墨卿在心中嗤笑了一声,面上却是笑的无邪,拽着楚亦晟的衣袖,开始奶声奶气央求他,眼眸中满是他的身影:“二哥,我们就去玩一会吧,就一小会,哥哥不会知道的。”楚亦晟顿时陷入两难,青涩俊秀的脸顿时红了,他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墨卿,又想起自家兄长的嘱咐,最终长长叹了一口气,笑着一推墨卿的脑袋,毫无威慑力瞪了墨卿一眼,无奈道:“好啦好啦,真是怕了你。就出去玩一会哦,可不能告诉兄长。”墨卿笑嘻嘻点头,抱着楚亦晟的手,甜甜的好话张嘴就来,听得楚亦晟耳朵烧红。两人偷偷摸摸从后门溜出了府,然后一路走到了热闹的集市。琳琅满目的小摊遍地开花,吆喝声与食物的香气糅合。小桥流水,船夫摇着小船,载着船客悠悠赏景。远处书院传出朗朗书声,湖中红鲤一跃,噗通落入水中。青砖黛瓦,柳枝飘摇。墨卿看着这独属江南的景致,不由有些感叹,确实与中原十分不不一样,美得柔和淡雅。楚亦晟显然是老手,一路上就将秦淮城最好吃的小摊列举出来,还有最美的景,说书最精彩的茶楼,饭菜最可口的酒楼等等。墨卿听得频频赞叹,并表示今日一定要试试。两人便在大街小巷内闲逛起来,墨卿笑眯眯跟着楚亦晟尝了秦淮城最好吃的小摊,还同他去了秦淮城最负盛名的西子湖泛舟。雨后龙井配上精致清淡的茶点,看着如烟雨淡雅的景。西子湖中最后的荷花争相盛放,当真是重湖叠巘,十里荷花。岸上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游人嬉笑声不断。墨卿看着美景,却无心欣赏。她面上滴水不漏,捧着腮笑眯眯说十分好玩。正当她再一次状似无意回头时,一抹黑影映入眼眸。忽然间,一点微涩便幽幽浮上了心头,久久盘桓不去。不远的小舟上,黑衣男子默然独立,如一柄入鞘名剑,沉默内敛。他看着墨卿,眼睛似古泉般深幽清澈,却又倒影了漫天星火,极深与极亮糅合,像漫漫冰原夜中的跳跃的星光。男子的唇微微一动。墨卿微微垂下了眼眸,静了许久的心终于生出了一丝波澜。教主。男子无声唤她。那是十七,墨卿唯一的近身暗卫,也是武林正道口中,她身边最听话咬人最痛的狗。他们觉得十七只是她的一条狗,但墨卿觉得,自己从未这样想过。于是,她抬眸再次看他,露出了浅淡的笑,尖尖的虎牙显得娇憨无邪,她无声动唇。明日,午时。两人视线相错,墨卿再次回过头,与楚亦晟笑嘻嘻说话。方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瞬罢了。船夫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舟。小舟悠悠漂在湖面,哪还有方才那抹黑色身影。此时,秦淮城外军营中。“主子,小公子与小小姐出府游玩了。”暗探尽职尽责将两人偷溜之事上报。扶苏揉揉眉心,将最后一封军报批完,然后搁下了狼毫。听了暗卫的话,他只是清浅一笑,问道:“然后”他明明是笑着的,暗探却不由站得更直,深深垂首将两人午后出府所做之事略略叙述,然后着重说了在西子湖畔疑似发现杀手,但已被人抢先处理。“哦”扶苏的声音中带了一点点兴趣,他取出了加红密报中的卷宗,慢慢展开,声音悠悠,“着手一查。若是查不到”扶苏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改了接下来的话:“查不到就罢了,不必花太多人手。”“是。”暗探无声退了出去。卷宗陈旧无比,缓缓展开后,赫然可见,正是当年震惊武林的谢家案当年落月崖亦正亦邪,与武林关系尚可。临安谢家原本也是武林望族,却不知何处得罪了落月崖。当年的落月崖教主,即墨卿师尊墨无涯,一怒之下屠了谢家满门,临走前放了一把火,大火足足烧了一日一夜。仅仅一夜之间,中原望族四大家之一便这样无声无息陨落。各派武林线人皆道,乃看着墨无涯进谢家,他走后不过两刻钟,大火便烧了起来。此事震惊武林正道。以摘星楼为首的大小门派纷纷痛骂墨无涯,并且逼上落月崖,誓要为谢家讨回公道。但墨无涯只冷脸否认,并暗讽他们没脑子。两方当即便打了一场,最后武林正道也没讨到好,便只能咬牙切齿又回去了。再回来,便是墨无涯身陨。墨无涯身陨如今还是个迷。扶苏用手中的势力明察暗访这些年,也只是得知当年是武林正道设计了墨无涯,最后墨无涯与摘星楼掌门两败俱伤,参与那一战的人都未能活下来,具体过程,也无从得知了。他轻轻摩挲着陈旧的卷宗,神情莫测。许久,他才道:“阿一,去查谢家中还存活之人,无论是何种身份。”陆一向来神出鬼没,他笑嘻嘻应了声好,然后又好奇问了一句:“主子,您觉得那案子和墨无涯有没有关系”扶苏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弯起了唇角,略带琉璃色的眼眸依旧是朦胧的,幽幽似深潭。“自然有关系。如果被墨无涯找上门的是李家张家,被灭门的就会是李家张家。”“重点不在于是不是墨无涯亲手灭的门,而是这谢家,因他而灭。”、十六章直到黄昏,墨卿才与楚亦晟回到了府上。两人从后面偷偷摸摸溜了回来,还带着成堆的零嘴与新奇的小玩意,像极了背着家中长辈偷溜出去玩的孩童。“七七,今日高兴吗”墨卿抱着一堆又香又辣的零嘴,忍不住直点头。楚亦晟弯着眼睛笑了,俊秀的脸庞微微有些红,他抱着给墨卿买的小玩意,声音不禁有些低:“嗯我也十分高兴。”墨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一时半会竟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她还以为楚亦晟只是尽责陪她,心中应当不是非常高兴的。见她不解,楚亦晟又笑了,少年特有的干净声音里满含笑意与愉快:“兄长平日总不在,我也没什么玩伴。这还是我第一次带别人一起玩呢。”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五的俊秀少年,墨卿忽然生出一种近乎怜爱的心情,她露出了又甜又软的笑容,正想哄他几句。两人这时正好走入扶苏院子拱门。雪白花树下,一人姿态清雅,正垂眸沏茶。他微微抬眼,看了一眼两人,然后清浅笑了。“回来了”墨卿刚想哄楚亦晟的话瞬间吞进了肚子里,一点心虚破天荒涌上了教主心头。楚亦晟一呆,手忙脚乱抱着怀里的小玩意,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十分坚决挡在墨卿前面,露出了有些心虚的笑容:“兄长。”扶苏只是笑笑,温声道:“先把东西放下吧。”侍者上前,伸手接过楚亦晟手上的一堆东西。他的心稍稍落定,将大包小包的东西交给了侍者。见侍者提走东西,扶苏再次开口了:“将治世论抄一遍,晚膳前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