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娘子想要留碧秋吃饭,碧秋连连拒绝了。临走前,她指着米娘子家里的暖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原来,米娘子家的暖炕修得很大。这暖炕的其中一半,铺了一层布,上面盖着被子,刚好够家里的两个老人和两个孩子挤在一起取暖。暖炕的另一半,则用木头圈起来了。木头里全是泥土,里面种着青色的,刚冒出头的青菜和韭菜。米娘子羞涩道:“我家请不起工程队,云三娘便允我们先赊账,将暖炕盘了,日后慢慢还。冬日里的蔬菜价格高,我便圈了一半,用来种菜,还了钱,也可快点把钱还给工程队。”碧秋拍了怕她的肩膀,夸奖道:“你是个持家又孝顺的好娘子,以后的生活定然会越来越好的。”米娘子双眼发亮,用力点点头。她目送着碧秋和小吏离开,心里头又暖又开心,仿佛添了数不清的自信心。娘子军都夸她了,她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出了米娘子家后,碧秋长腿一迈,又往另一家走去。小吏紧紧跟在她身后,为自己辩解道:“军爷,你也看到了,我这可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从未从欺男霸女之事。”碧秋:“啰嗦,我有眼睛,自会观察。”这一幕,不仅仅出现在米娘子家门前,还出现在新丰县各个角落里。这绛红的颜色在皑皑白雪中穿梭,显得异样鲜亮。这萧瑟的冬季,竟然也变得热闹了几分。第152章“参军,上衣村督查完毕,无屋顶漏风,无房屋倒塌,无百姓冻伤冻死。”“启禀杨参军,下衣村督查完毕,仅一处屋顶倒塌,百姓全部安然无恙。”“为何仍会有屋顶倒塌某非小吏偷奸耍滑,尔等未曾发现”“回参军的话,那一处早年乃是一孤寡老人居住,老人家已经过世,房子空下来无人居住,便未曾发放瓦片维护。”“善。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参军,新丰县城西区督查完毕,无房屋倒塌,无百姓冻伤冻死。”县衙的某间房内,靠墙三面都盘了炕。衙里的高级领导,大多都在这里办公。大唐初年,官员武能上马打仗,文能安邦治国,彪悍得很。诸如杨参军等人,从来是坐到炕上后随意搬张书案便能办公。这让享受惯了精细生活的崔县令十分不习惯。然崔县令也绝不承认自己是杨参军口中娇弱的世家子,故而也未曾给自己特例,仍旧县衙诸人一起办公。这一日,正好是娘子军同衙役来向杨参军汇报各区各村防寒防冻工作的日子,门口进出之人络绎不绝。火炕虽暖,但趁着门帘被撩起呼啸而入的寒风却是不好惹的,县衙好几人因此而感冒了。幸而前几日香满楼的孙四郎送来了几只暖手的汤婆子。用烧炕得的热水灌上一壶,那汤婆子便会热的烫手。此时再罩上与汤婆子同等大小的“外套”,往胸口一塞,上半身便整个都暖起来了。来汇报的衙役,若是工作做得好,便能从杨参军处得到一枚写着“优”的牌子,从奖惩处换取奖励,若是做得不好,杨参军便会直接写条子给奖惩处,扣罚奖金。过了大半日,汇报工作才算结束。杨参军呼出一口气,眉眼含笑,道:“这么大的雪,咱们县里无一人饿死冻死,这也是难得的业绩了。”坐在炕中间的崔县令蹙了蹙眉,放下手中的邸报,声音如冰雪般清冷:“关内道、陇右道、河北道均有不少房屋倒塌,百姓被砸伤者逾百人。”听闻这个消息,杨参军觉得之前的消息也变得不那么让人高兴了。沉默片刻后,他对脸色冷凝的崔县令道:“既如此,明府还是赶紧写折子吧。此等事情,若是处理不好,容易激起民变。”崔博点头,未曾多言,他便抬手那笔,细细将新丰县的举措一一列出。云笙说汤婆子可以做一次性生意,那是因为汤婆子构造简单,十分容易被仿造,且汤婆子的使用寿命不短,一个便能用好几年。这东西适合放在杂货铺里,却不适合专门拿出来做品牌。现在不过是趁着市场空白,抢占先机罢了。虽则她是这么想的,孙四郎却不想这么做。此次生意与孙家无关,故而他出不起多少钱。云笙出钱他出力,二八分成,云笙八他二。从合约上看,他是完全受益方。云三娘既然愿意将这样大一笔钱完全交给他,他便要对得起她的那份信任。世人常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匹被伯乐发现的千里马。他应该报答他的伯乐。光北方几州而言,这市场便不知有多大,便是只做一波,也要做到最好。孙四郎考察了几日,在新丰县附近买下了三个瓷窑。他听说云笙从乐清楼带回来好几个从良的女子,便正儿八经地聘请他们,在瓷瓶上作画。这些从良的娘子,自从跟随云笙来到县后,就被约束在庄子里,改掉在妓院里沾上的坏习惯。这一回能光明正大地出门工作,她们都感到十分新鲜,故而毫不犹豫便同意了。孙四郎没有硬性规定她们要画甚,都是让她们随心而画。这帮娘子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只是各有精通罢了。青蒿是这些人里画画最好的,那些竹子、梅花之类都画得栩栩如生,烧制出来都十分好看。另有一娘子叫白芨的,最爱在上面画一些憨态可掬的动物,烧制出来,竟也十分可爱。就这样,一炉瓷窑专烧精品,两炉瓷窑专烧土陶。再加上孙四郎请匠人用黄铜打造了一些,一下子竟累积了不少汤婆子。他先拿着样品在自家酒楼里兜售,没想到来酒楼的客人早就听说云笙又弄出了甚名叫汤婆子的好物,拿在手里十分温暖。他们去县衙办事的时候,看着崔县令他们人手一个,捧着汤婆子处理公务,早就羡慕地不要不要的,奈何没地方去买。心里正痒着呢,孙四郎便拿着那汤婆子送上门来了。那自然是买买买啊客人们你三个,我五个的,很快便将孙四郎当天准备的货物购买一空。孙成预估错误,他觉得低估了汤婆子的市场。原本以为那些客人都会买制作的精致的汤婆子,没想到他们连土陶的和黄铜的都不放过。谁家还没几个穷亲戚呢大冬天的来家里拜年,还不得准备点礼品。这土陶的便很好,好用又不招眼,用来送人最好不过。汤婆子开始售卖的消息传出,其余听闻消息的人纷纷从其他地方往新丰县赶来。因着孙成第一天准备的货物不够,他们担心买不上,便托人找上了孙成的阿耶和大兄,拜托他们务必让孙四郎给他们留点货。孙家老板和大郎没想到这汤婆子会如此火爆,立刻拍板在香满楼空出一块地方,专门让孙成做生意,也算是做兄长的支持他。孙成感激不尽,第二天便拉着兰桂和朱大等人一起帮忙。他承诺,兰桂和朱大等人若是卖出一只汤婆子,便给一个铜板的提成。无所事事了几天的商队汉子,立马便同意了。香满楼一开门,早就等在门口的百姓便一拥而进。兰桂等人每人分了一块地方,各自销售。人声鼎沸,嘈杂喧闹。一个时辰后,孙成带出来的货物被销售一空,酒楼里还是围了许多人。朱大只好从人群中挤出,从仓库里又拉来一车货物。没想到,这一车的汤婆子,很快又被销售完。就这样,来来回回拉了好几次,这些人才渐渐算去。晚上盘库的时候,孙成发现汤婆子的库存少了几乎一半。他深刻地意识到了百姓对汤婆子的需求。已经有了暖炕的新丰县百姓尚且如此,还没有暖炕的其他地方的人呢一定更需要吧。没想多久,孙四郎便又雇佣了许多人,三班倒着烧瓷。这样一来,作画的娘子们又发出了抗议,一状告到了云笙面前。她们原本虽也被人看轻,但也没有这样没日没夜的被逼着干活的,那孙四郎,分明是掉进了钱眼里,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孙成也很无辜。他给精品陶瓷定的家,远比土陶做的汤婆子高了二十个铜板,可那些大商户仿佛一点都不稀罕钱似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能买十多个。“那也不能让我们姐妹没日没夜的画呀,你看我手抖的,连画笔都快拿不住了。”青蒿水眸一眨,便可怜兮兮地看向云笙。孙成无奈道:“我也加了工钱啊。”青蒿:真的是钢铁直男啊,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好了,都别吵了。”云笙揉了揉额头,道:“这样罢,从明儿开始,娘子们的画,按件收费,至于给甚价格,孙四郎来定便可。精品陶瓷类的汤婆子,出售的时候限量,每人只能买三个,至于价格,根据娘子们的画来提价。”青蒿眼睛一亮:“奴原先在清乐楼时,一幅画能卖几十贯钱哩。”云笙笑道:“这样罢,你们每人给自己取个雅号,可以印在陶瓷上。青蒿姐姐你们若是有心,可以画个甚十二美人图、十二花卉图之类的系列图,说不得也会成为有名的艺术家。”众人深觉可行,孙四郎也觉得可以,此事便如此揭过。接下去几日,新丰县里来买汤婆子的人越来越少了。一直到青蒿等人的十二美人图出来,这不过用来取暖的汤婆子,竟又在各大户中掀起了一阵集齐十二美人的潮流。惊喜,来的措不及防。第153章 、心悦君兮十四青蒿在清乐楼时,画技确实名传长安。当年她因父母双亡,被无良叔父卖进那勾栏院,命运也算凄惨。但她不是个轻易认命之人,别的一起被卖进来的小娘子还在哭哭啼啼,她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瞅准了老鸨,紧紧跟在她身边为她端茶递水。老鸨风尘打滚多年,看到这样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娘子,倒是有几分于心不忍,故而只让她现在自己身边伺候着。几日后,青蒿开始跟着先生学习琴棋书画。她十分努力,在绘画一途上颇有天分。她便笔耕不辍,终于画出了点名气。自打那以后,她便做了清倌儿,好歹不需要像其他姐妹,在床上伺候人。在清乐楼时,青蒿名气大,懂人情,能应歌,撑得起场面,不少刚入长安的人都喜欢找她赴宴。只消她在中间转圜一下,他们便更容易融入长安人的圈子。由此看来,她每次收入的钱财是十分丰厚的。当初云笙去清乐楼挖人时,从未想过她会跟着一起出来。稀奇的是,如她这样的名牌,老鸨应是不会轻易放人的,但她们去赎人时,她却很痛快地去长安府改了青蒿的身籍。这一日市货时,孙四郎将姑娘们画的精品陶瓷汤婆子提了价,一贯钱一个,一系列便要十二贯钱。就这样的价格,青蒿还有些不满:“我的画在长安要好几十贯钱一副呢,没想到今儿却要这般贱卖了。”这价钱一提,买的人确实犹豫了,把目光转向了土陶。除却真心需要汤婆子的人家,还有一些是新丰县各地及长安的商贩。他们批量来购买,就是为了运回当地贩卖的。陶瓷的贵,黄铜的也贵,只能买些土陶了。好在这汤婆子材质虽普通,但造型圆润可爱,应当也能卖出不少。也是恰逢其时,来市货的其中一位商贩,来自长安。当年他初入长安时,便是请的青蒿去赴宴。当时他不了解长安行情,主人家唱诗歌欢迎他,他却一头雾水,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座位上,还好青蒿及时唱诗歌提醒他,并在暗中提点他如何应对,化解了一场尴尬,也免去了他被嘲笑的结局。打那以后,他十分推崇青蒿,也常买她的画观摩,对她的画颇有研究。这次市货,他一看到那十二美人图,便觉得十分眼熟。当看到汤婆子上的题字“青蒿居士”,心中便已经有十分相信,那便是青蒿的画了。“我要美人图我要美人图”商贩挤到孙四郎面前,道:“那一套美人图,我全要了。“孙四郎笑眯眯道:“精品陶瓷的汤婆子限量,每人只能买三个。”“啊”商贩吃惊道:“为何限量”孙四郎道:“我们请的都是精通书画的大家,画师精力有限,这美人图天下就这么一套,若你都买了,别人就买不了了。”商贩急了,道:“我看这儿也没人要买,你便让我都买了吧。”孙四郎语气温和,原则上却不让半分:“不好意思,这位客人,这是我们东家定的,每人限量三个。”“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着。”被商贩挤在身后的人,看他和孙四郎歪缠这么久,也没买下,便急着将他挤开上前。“买买买”商贩忙取出三贯钱,买了三个美人图的汤婆子。愁眉苦脸地走出人群。看着从眼前跑过的人,他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钱三拐正在排队买汤婆子。托云笙的福,村里建了豆腐坊,他也有分红,再加上他有牛车,多了一份拉豆腐的活计,今年存下不少钱。刚入冬时,他如愿和小寡妇成婚了。小寡妇是个有打算的人,家里的暖炕被她用来种菜了。这样一来,她平日里做活计的时候就冷了。听说县城里在卖汤婆子,他便乘着拉完豆腐的时候,顺便来买两个。谁知他刚排着没多久,便有一个眼神的男子拉住了他,道:“这位兄弟,我这里有笔生意,不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