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便好言好语地拒绝了。第二日,孙胜带着弟弟孙成上门了。他们的礼单,不比世家大族那般厚厚一叠,看起来有些薄。孙胜有些拘束,孙成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礼单拿不出手,直接递给云笙,直接道:“咱们小老百姓,能给出的东西没有那么丰厚,不过却是诚意十足。三娘先看一看。”从礼单上看,孙家确实十分有诚意,且尽了最大的努力。靠近县学的宅子一座,里面已修缮完毕,家具齐全,且安排了三个仆从,两个妇人。仆从一人赶车、一人看门、一人陪伴云筑读书,妇人一人洒扫,一人做饭。牛车一辆,方便云筑念书时来回赶路。云筑念书的所有笔墨纸砚。金溪村从她这边学手艺的人,只要学有所成,无论是自己做了东西卖的或是去县里找活干的人,孙家都会优先和他们签鄂约。另附孙家四郎孙成,无偿为云笙跑腿三年,云笙有事,但可吩咐他去办。云笙笑了一声,合起礼单看着孙成,含笑问道:“这都是你想的吧。”孙成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一声,道:“三娘本事大,有甚不是靠你自己便能赚到的咱家也就只能帮你照顾照顾小郎君,至于收村里乡邻的东西,请乡邻干活,给三娘跑腿,那都是我家占便宜了。”云笙又是一笑,收起礼单,爽快道:“那行,你们家礼单我收下了。不过这太讨巧,你们能分到的,定然不会如其他人那般多。”如今她身边那两人,杨安忠诚却略显木讷,柴哲威聪明但娇气,况且他是柴家的嫡长子,如何能长久在她这边厮混孙成这样的正好,聪明,有市井上的油滑,但又有自己的底线。这已经是赚了孙胜喜不自禁,想不到这么难的事,竟还真的被他那纨绔弟弟给办下了这是从多少世家嘴里抢下的蛇肉,太金贵了不行,他要回去好好和阿耶商量怎么保住这好不容易换来的金疙瘩。等孙家的事情传出去后,等着竞买蛟蛇的人,都咂舌不已。这究竟是怎样的标准,才能换到那蛟蛇云三娘在玩甚把戏,给她金银珠宝倒不要,反而一会儿要书,一会儿又要那破落的宅院。谢卫听到传言后,长叹一声,在心底默默道:“千金易得,好书难得;千金易得,好人难寻。这好书,是为了学习,为了立足立身,这好人,是为了妥善照顾自家弟弟及那一村的村人。可惜了,陈郡谢氏到了今日,娘子们学到了世家的清高风流,内宅手段,却没法学到云三娘这般长远的眼光。”感慨过后,他又令人上备好的礼单,再次往金溪村而去。谢卫这次运气不好,他刚到村口,就碰上了亲自前来的崔二郎和崔三郎。崔二郎看到他,挑了挑眉道:“这不是谢卫吗谢氏便只是让你一个老管家过来吗”谢卫含笑欠身,既不过分谄媚,又不过分冷淡,所有动作都恰到好处:“郎君们都忙,少不得由下仆这老骨头走一趟了。”崔博皱了皱眉,道:“走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二兄怎的和公鸡似得,见谁都想斗一斗。马车咕噜噜往前驶去,谢卫直起身,对跟在身后的人挥了挥手,也驶进了金溪村。崔谢两家先后到达云家小院,云笙早已在门口等候。谢卫呈上礼单,便在门外等候。毕竟同云笙一起的,都是崔家的郎君,他一个仆人,还是识相一点的好。云笙没有多说甚,只是仔细地看着他给的清单。谢家给的清单,与单容和孙家的又大不相同。上好的笔墨纸砚若干,足够云家三姐弟用个十几年了。各类书籍若干,大多都是单容书单里所没有的。仆从十名。不一样的是,这十名仆从全部都读过书识过字,有的擅书法,有的擅长绘画,有的擅诗,有的擅春秋,还有的擅长讲故事,口才十分之好。金银珠宝若干。除此之外,还有沙盘若干,竹简若干,普通的笔墨纸砚若干。这份礼就大了。云笙不由感慨出声:“人之才华,真不在于他是甚样的人。”崔博看着她问道:“笙娘何出此言”云笙将礼单递给他,道:“这几日来,唯有单容和谢卫是猜中了我的心思的,便是孙成,也不过是占了个巧妙而已。”崔博将礼单交给跃跃欲试,挤在他身边一同看的崔二郎,定定地看着云笙:“你想办学”识字的仆从用来当先生,沙盘竹简以及普通的笔墨纸砚可以给村里的小郎君和小娘子用,上好的笔墨纸砚可以给云家自己用。谢卫能在谢家做这许多年的大管家,也是有道理的。这份清单,太贴心。云笙叹了一句:“不知这是谢卫自己想的,还是别人帮他想的。”崔信随手将谢家的礼单放在一边。他怕云笙就此应下谢家的清单,便道:“唉,你这小娘子,如此着急作甚谢家的这点东西,我崔家也带来了,做生意也有先来后到,你这么快便想着应承作甚”说着,得意地拿出了自己的礼单。云笙笑了笑,接过礼单没有多说什么。然而一看到崔家的礼单的第一项,她就愣住了。汝南袁氏越秀,年十八。九个字,触目惊心。她惊愕地看向崔博:“汝南袁氏的娘子你们竟用她来交换一条除了吃毫无用处的蛇”这太疯狂了吧便是她这样的现代人,也知道三国时袁绍兄弟的大名。汝南袁氏,好歹也是堂堂世家。他们的后人,难道竟沦落至此了吗崔餐地起身,从云笙手里接过礼单,匆匆一瞄,不可置信地看向崔信:“阿兄,这是怎么一回事”崔信不由地心虚。他太想得到这条蛇来证明自己,故而为了他自己的私心,加重礼单的分量,炫耀般将越秀加在了里面。袁氏越秀,世家嫡女。南北朝时期,天下混乱。世家便是被北方蛮族杀得家族凋落,再无男子顶立门户,手握兵权的寒门仍旧百般求取世家女。那是为何只因世家女皆为从小培养,每一个都足以做当家主母,撑起一个家族。若真如三弟所说,云三娘是用蛟蛇在换人,那越秀这样的世家女,一个便足以抵全部。可这两人的反应怎的这般大瑟缩了一下后,他又忍不住大声反驳:“是三弟你让我将越秀接来长安,这难道不是你的意思吗”“哐”一声,崔博铁青着脸打碎了茶几上的茶碗。崔信又不敢说话了。崔博冷冷地看着他,语气说不出的冰寒:“越秀是我们嫡亲的表姐,从小与我们一同长大,你竟也能这样对待她日后崔家若有甚危难,你是否也会这样对待你的至亲”“二兄,我真是看错你了。”第76章堂屋内气氛凝滞。云笙起身,双手交握,腰间别着乌木,道:“阿筎和阿筑在外玩了许久,也该回来了,我先去看看。”说罢,就要走出大门。“笙娘。”身后传来了崔插冷的声音。云笙回头,看到他眉宇间怒意未消,整个人恍若千年寒冰严寒。他似乎是在努力缓和表情,放轻声音道:“你是主人,让他出去。”“三弟,你这”崔信气不过,刚要说话,就被崔博一记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崔信怒极,一甩袖出门而去。崔博置之不理,径自到榻上跪坐,然后转头看向云笙,一副要深谈的模样。云笙一面笑,一面无奈跪坐好,道:“你同你兄长谈妥便好,难道你不知我最讨厌跪坐吗,每次久了,膝盖都疼。”崔博的表情又缓了缓。他给云笙到了一杯水,叹了一口气说起了往事:“我母亲姓袁,便是汝南袁氏的娘子。越秀比我大兄小两岁,是我和二兄的表姐。她与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大兄很喜欢表姐,家父家母便有意同袁家结秦晋之好。”“然而天意总是弄人,四年前,袁家牵涉河西道贪污案,阖族男丁流放,女子充作官妓,没入掖庭。大兄殚精竭虑,才向圣人求了恩典,将表姐从宫里要了回来。然而袁家落败,表姐又是奴籍,原先结亲的打算便只能作罢。父亲做主,为大兄聘礼琅琊王氏之女。”“大嫂仰慕大兄已久,一朝同大兄成为结发夫妻,自然欢喜。然而大兄心系表姐,夫妻二人,貌合神离。大扫怒,表姐处境自然就艰难起来。”“我曾去信询问,表姐不愿与大兄为妾,只愿有一安身之地,长伴青灯古佛,了却余生。我不忍她如此孤寂无依,正好你这边又需要人手,便想将她送来与你作伴。谁知”好好的事情办成这样,崔博有些懊恼。早知如此,出门前他便该检查一下清单,而不是落到如今的局面。云笙转了转手里的茶盏,忽而笑了一下,问道:“你怎知道我这里需要人手”崔博跪坐姿势端正,白彦露般不染尘埃。他笑笑道:“看你这些时日所为,我猜测,大约是要以金溪村为中心,将之发展成不下于新丰县的新集市。说起来,论实务,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有想法的。”“你留下了杨安和孙胜,又怎会不要我表姐这样的才华横溢的人”她确实挺求贤若渴的,若真如崔博所说,一个袁越秀确实抵得过所有人。“那”云笙低吟了一声,抬头看着崔博:“我能先见一见这位娘子吗”崔博脸上浮现喜色:“多谢。”“你先别急着谢我,”云笙觉得膝盖又开始疼了,便不再一本正经地跪坐,她道:“袁氏女便是入了奴籍,傲气依旧在,我不过是一个乡下野丫头,她是否愿意留下,你也不知道。”崔豺了抿唇:“她会愿意的。”云笙倚在茶几上,又拿起礼单看了起来,听到他的话,只是抬头冲他扬唇笑了笑。犹如夏花绚烂。崔拨低下了头,摸了摸自己飞快跳动的心。崔家果然大手笔,光仆从便送了不知多少人。仆从三人,擅泥瓦。仆从三人,擅农事。仆从三人,擅女工。仆从三人,擅厨艺。仆从三人,擅木工。仆从三人,擅打铁。仆从二人,擅内务、账务。擅内务、账务,这两人原先应是袁氏女的仆从吧。云笙在心中暗自猜测,然后指着这串名单,对崔博笑道:“这是你的主意吧,光是仆从便送了二十个,我这地方小,可住不下这许多人。”崔博好不容易才静下心,道:“若是让你因此而烦恼,岂不是我的不是,你且继续往下看。”新丰县田产二十倾。新丰县五进宅院一座。金溪村重建宅院。再之后,便是金银、书籍一类,倒也没有甚特殊的。云笙合上礼单,道:“不管袁家娘子是否愿意屈居于我这小地方,你这礼单我且收下了。不过,谢家那份礼单也十分合我心意,故而令兄的愿望,我怕是不能为他达成了。”崔博闻言,微微皱眉:“是二兄偏激了,你不必理会他。”云笙不再多说什么,转而看起了直播间的留言。粉丝们看着她的礼单,早已口水直流。“我笙将有一大片土地,好羡慕”“何以解忧,唯有暴富。我笙完美地实现了这句话。”“还有真人仆从,我连光脑管家都买不起,唉”“手底下这么多人才,以后便是研究出什么,也有借口了。我笙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只有我好奇那位袁越秀小姐吗”“大唐真正的大家闺秀啊,好想看看。”最终能够同云笙换取蛟蛇的,有四人,他们分别是崔信、谢卫、单容以及孙成。按照礼单价值的高低,崔家占大部分,谢卫和单容次之,最后才是孙家。除此之外,她自己也留了一些,打算做些吃食,和全村人一起尝尝。崔信虽然不满,但也无可奈何。一同而来的马周看到云笙拿出的匕首,手指微微一动,想起了藏在自己胸口的匕首。云笙没有自己动手,而是将匕首交给了村里的屠夫钱林叔。钱林原本想用自己的剔骨刀,但无论他如何用力,剔骨刀都无法劈开蛟蛇的鳞片。围观的村人们咂舌:“连剔骨刀都没用,三娘竟能用一根棒子打死这条蛇,换了我,铁定只能命丧蛇口了。”“还好三娘已经灭了这畜生,不然荒年里它又要下来害人了。”“这鳞片用来做铠甲倒是好。”“还有那蛇牙,将毒素清干净了,也可以辟邪护身。”剔骨刀不行,钱林只能用云笙的匕首。匕首比剔骨刀小很多,钱林初时没经验,直接狠狠用力划下,没想到直接将整条蛇拦腰截断了这一回,所有人都惊诧了。柴哲威更是直接冲到钱林身边,眼馋地看着匕首,一丝一毫都不舍得移开目光:“这是甚神兵利器,真是了不得了。”杨安也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但就是不好说出口,只能频频看向云笙。云笙淡定看着蛟蛇,装作没看到。上一把匕首被马周顺走了,这一把,可不能再送人了。不然,她怎么解释自己从哪里来的神兵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