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多败儿。”顾景然冷冷地看着妻子,“不许为她说话。”武氏抿了一口热茶,没吭声。她在后宅沉沉浮浮地活了一辈子,顾昭的那点小心思她还不至于放在眼里。只可惜了顾家的正经嫡女,却被赵氏教养的目无尊长、胆大妄为。“父亲,昭姐儿够难受了,她也病着”顾晴向顾景然求情,“您消消气。”顾昭的一双美目里溢满了泪水,哭的喘不过气来。顾昭是自己的嫡幼女,顾景然如何不心疼,但规矩就是规矩不孝顺长辈的女孩儿他不会容忍的。但长女的话又扎在他的心里,顾景然咬咬牙:“去给你祖母跪下。”顾昭无论怎么骄纵任性,还是不敢违背父亲,顺从地跪在了正厅。“好孩子,别怕,母亲不会让你有事的。”赵氏的眼圈红肿的厉害,跟着跪下搂住了顾昭。杨氏最见不得别人哭,忙转过头去看顾暇睡醒了没,又小声嘱咐顾晖不要出声。大哥在教训侄女,顾景文不方便插话,只管低头喝茶。顾晗面目表情地瞅着母女情深的画面,咳嗽了两声:“四姐姐好可怜,这丸药本来只是毒害我一个人的,没想到四姐姐也遭殃了。”大伯母费尽心机,谁曾想到亲手推着自己的女孩儿走上了末路。真是报应不爽赵氏听到顾晗的话,右眼皮“突突”地跳,铁青着脸看了一眼顾晗,又恼又气,怎么吐血都没有吐死她,还能说这些膈应人的话。顾临一言不发,审视地看着厅内的各人。老二的女孩儿果然聪明,几句话就把重点扒拉了出来事情是有人存了心做的。晗姐儿自幼养在顾府,因其病弱,房门都很少出去,招外人忌恨是不可能的。只有一条,害她的人是府里的,甚者是身边人。顾临和武氏夫妻几十载,默契还是有的,俩人对视一眼,大约领会了彼此的意思。顾景然叹气,妻女抱头痛哭他不得不管便让韩大夫先给顾昭把脉。“昭姐儿。”顾曙担心妹妹,和顾暄一起围在了顾昭的身边。“四小姐脉相低沉,为脏腑虚弱、阳虚气陷之证”韩大夫顿了顿,“症候不如六小姐凶险,但还是要好好调养着,稍不留心,怕是要留下病根的。”他之前为四小姐也把过脉,那时并不知道人参养身丸里被掺了七厘丹是他的失误。赵氏险些晕倒,更是哭个不住,“昭姐儿,是母亲对不住你都是母亲的错”“母亲,您别这样四姐姐不会有事的。”顾昣倒哭的十分伤心。武氏不明就里,觉得大儿媳有些过分了,作为当家主母,即使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能场合都不顾的哭闹还不如二儿媳呢,晗姐儿病的站都站不住了,孙氏除了无声流泪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过。大房一大家子的人,二房却形单影只、加上庶女顾晞才娘仨、顾暖还没有从外祖父家回来顾晗的身子像是撑不住了,在孙氏的怀里倚着。二房孤孤单单的,武氏怎么看怎么可怜。她皱眉:“老大家的,别哭了,当着仆从的面不像个样子昭姐儿也别跪了,起来去一旁坐着。韩大夫说了能治就是能治。现在最主要的是查谁在人参养身丸里掺了七厘丹。真是长了天大的胆子,脑筋都动到顾家嫡女的头上了。”赵氏应是,由顾曙搀着站了起来。顾晗对于大伯母的哭泣没什么感觉,她自己做的恶事被自己女孩儿受了,当然会肝肠寸断。她想了一会,轻轻笑开:“祖母,关于谁在丸药里下了毒,孙女儿倒是有一条线索,不知道能不能用。”武氏一愣,她心疼孙女儿,温柔地看着她:“你说。”顾晗对着桃红点点头。桃红不慌不忙地跪在地上,先给武氏磕个头,“奴婢家是永清王家庄的,前两日得了小姐的允许回去探望老娘,老娘一高兴就要去毛洼瞧我亲哥哥。”说到这里,她解释道:“家里贫困,我哥哥是入赘去的毛洼。从王家庄到毛洼有十数里我们一早出发,到地方就天黑了,被哥哥嫂子留下住了晚膳前有邻居去串门,说是邀请哥哥去京都送药,赏钱优厚。哥哥问送什么药那人也不回答”“奴婢也没有在意,没想到回来京都竟然碰到了哥哥。”桃红继续说道:“奴婢私下里问了,才知道是来顾府送药的而且接手的是外院的二管家毛拱。奴婢见过毛管家进出大夫人的宁苑。”桃红说的这些话是一早便和顾晗套好的,她回乡探望了母亲不假,又去看了哥哥也不假但哥哥后来来顾府送药的事情却是一个陌生男人告诉她的,陌生男人自称认识哥哥,还说哥哥来了京都,让她去找他她半信半疑地在陌生男人指定的地方见了哥哥才完全相信。赵氏听完桃红的话,惊的手里的盏碗都打了,“你不要胡说。”顾晗笑了笑:“大伯母,您看起来好紧张”第38章“晗姐儿真会开玩笑, 大伯母什么时候紧张了”赵氏笑的比哭还难看,找了理由:“茶水太烫了”顾晗唇角轻扯,没吭声。桃红又磕个头,为自己力证:“奴婢没有胡说。大夫人要是不信, 奴婢愿意和毛管家对质。”怎么顾晗的丫头咬准她不放了。赵氏心慌的很, 直觉要出事。一个丫头如果不是主子在后边给撑着腰, 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对自己说话。难不成被她们发现了孙氏她是看不上眼的。顾晗年纪不大这步步为营的心计不像是她能想出来的。不管怎样,她不能被区区二房的人拿住。赵氏很快就稳住了自己, 冷哼一声:“一个贱丫头说的话, 我有什么信不信的。毛管家是我的陪房, 他出入宁苑汇报个田园、地桩的闲杂事情,再普通不过了。这也值得怀疑”顾景然微微皱紧眉, 他不喜欢听到自己的妻子说脏话。“可是,我曾经亲眼见那位毛管家出入花草堂。”顾晗扶着顾晞的手站起来, 笑的甜美:“大伯母, 您最了解晗姐儿,我素来是个有一说一, 有二说二的脾性要是哪里说的不好, 您得多担待。”赵氏被顾晗堵的心口疼,然而如今的情形, 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她笑道:“我拿你和晴姐儿、昭姐儿是一样看的,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人吃五谷杂粮, 哪有不生病的, 花草堂里住着两位大夫,就不许毛管家去瞧瞧病”顾晴不满母亲被顾晗逼迫,还没等她说话,便出言维护。顾晗屈身给顾晴行礼:“二姐姐说的有道理但毛管家却不是去瞧病的,他是拿着药材进的花草堂。”话说到这里,众人的神色就有些变了。顾晗抬眼看向韩勇,问他:“韩大夫,我说的对吗”“确实是。”韩大夫想了一会,开口道:“人参养身丸的原料都是毛管家提供的。”韩大夫的肯定,让一切都显得清晰、明朗起来。武氏闭上眼睛深出口气,突然说道:“时辰太晚了,哥儿们明日还要去学堂,姐儿们身子弱些、更该早点休息,都回去吧。这里也不用人伺候了。”她中断了会儿,又说:“韩大夫和吴大夫今晚也累着了,也一起回去顾晗和桃红留下。”老夫人一发话,众人行礼应是,纷纷退下。顾晴的心里再充满了疑团,也被顾曙拉走了。祖母的举动,顾晗是明白的无非是事发后,想给大房、大伯母保留脸面罢了。祖母这般。分明是信了她的话。顾晗的嘴角翘了起来。热闹的正厅不一会儿就冷清下来,堂下剩顾景然夫妇、顾景文夫妇、孙氏和顾晗,以及跪着的桃红。“老大媳妇,你不说些什么吗”武氏的脸色很阴沉。她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了太多的事情,也是从人家儿媳妇熬过来的,心气就淡了。赵氏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她大约都知道,平日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但蓄意谋害顾家嫡女,这是子孙万代的事,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她都不会饶恕。“母亲,晗姐儿还是个孩子,她的话怎可当真何况毛拱本就是负责府里的各种采购,进些药材送去花草堂也未尝不可”赵氏脑子转的飞快,她不能急躁,一急躁就更会出错了。“大伯母,您刚才不还说毛拱主管田园、地桩怎么这会子又采购上了”顾晗冷冷地回望赵氏:“都这时候了,您为什么还不说实话呢要不是您让毛管家在人参养身丸里添加七厘丹借他个胆子,他敢吗”顾晗的嘴皮子也是个厉害的,赵氏算是领教到了。问的话句句都是引人往自己身上看,真不像孙氏生的女孩儿。“晗姐儿,你说话得讲良心。我嫁进顾府这么多年,上侍奉公婆、下生儿育女,府里什么事情我不是办的有条有理”赵氏双眼含泪,也不回答顾晗的话,换了法子,以退为进:“你是我的亲侄女,我怎会害你呢。你别听信他人,伤害了对你好的亲人。”她若连顾晗一个黄毛丫头都应付不了,那就白吃了这么多年干饭。赵氏不愧是在内院沉浸多年的人,这一番话说出来,有理有面。杨氏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神色慢慢地放松下来。顾晗挑眉一笑:“大伯母,您多虑了。侄女年纪是小,却也知道是非黑白,更懂得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大伯母总认为我错怪了您,晗姐儿心里也委屈。”她建议道:“不如这样,让人去叫毛管家,过来一问不就好了”赵氏气的一噎,这个顾晗软硬不吃自己跟她说话竟然讨不到好。她还要再说话,却被顾临打断了,“景文,你和李荣一起去外院,审一下那个管家,带过来。”他觉得孙女儿不仅聪明,见解也很深刻,找到那个管家,是解决问题的最快方法。李荣是顾临最得力的谋士,时常跟他进出刑部大牢,在审问人这一块是个高手,只要他经历的,就没有审不出来的犯人。顾景文应是,拱手退了出去。赵氏顿时懵了,毛拱要是带过来问话,自己帮衬着,还好一点被父亲一插手,怕是凶多吉少了。顾晗抿了口热茶,不说话。她就是在等祖父的决断。祖父身居高位多年,眼光自然和后宅的女子不一样他一出手,这事情基本上就定了。她说的这些话,一半是控诉赵氏,另一半也是给祖父听的。在顾府,顾临作为大家长,是说一不二的地位。别人她不管,只要祖父、祖母的心向着二房,二房就不会败。正厅里静悄悄的,各人想着各人的心思。武氏摆手让桃红起来,这孩子跪了许久,估计膝盖都肿了。一炷香后,顾景文和李荣拎着一人走进来正是毛拱,他的鼻子出血了,左脸颊也肿的很高,右手手腕呈现出奇怪的弧度,应该是断了。“大人,他全都招了。”李荣把他往地上一扔,拱手说道。顾景文眸子阴厉,一脚踹在毛拱的身上,喝道:“你刚才在外边说的什么,再重复一遍。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不然你的狗命随时都会丢。”“是,是三爷,奴才不敢。”毛拱不停地磕头:“奴才有罪是奴才听了大夫人的话在人参养身丸里动手脚的奴才也不想的,但是大夫人说事成之后会给我的几个儿女一个好前程奴才就鬼迷心窍了”他也想忠心护主的可顾三爷以他全家人的性命做威胁,他不得不这么做。毛拱的一番话,所有人都听的变了脸孙氏睚眦欲裂,赵氏竟这样害她的晗姐儿她杀人的心都有了。赵氏不管背地里怎么糟塌二房,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大嫂的风度与和睦。一时间脸都挂不住了:“毛管家你疯了”毛拱转个身又给赵氏磕头:“大夫人,奴才听说,咱们四小姐也吃了人参养身丸,这是一报还一报啊您做的错事,报应在了四小姐的身上大夫人您收手吧,权着为少爷、小姐们积福了。”顾晗没料到毛拱会吐的如此干净,真不知道三叔在他身上用了什么法子她还以为大伯母一手出来的仆人会怎样忠心呢。“你闭嘴”赵氏起身就去打毛拱,骂道:“什么报应到四小姐身上,这种混账话你也敢说”简直在捅她的心窝子了,昭姐儿的事,她悔的肠子都青了。武氏高声喊了顾景文:“把毛拱带下去。”当家主母和一个小厮打上了,传出去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毛拱被拉走了,李荣也有眼色地退下。赵氏累的直喘气,顾景然却起身走到她身旁,一个耳光就抽了过去。赵氏愣住了,成亲数十年,顾景然十分尊重她,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却上来就用耳光抽她。她捂住脸,哭泣都忘了。顾景然显然是气极了,儒雅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盯着赵氏看了很久,问道:“我为什么打你”赵氏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再顾不得旁人在场,直摇头:“爷,是我错了”顾景然这些年待她的好,她却讽刺一样在此刻全部想了起来。他一年四季去姨娘们房里留宿的日子一把手都能说出来,什么好东西也都是紧着她用,连宮宴都给她带过一只大螃蟹“你何止是错了简直蛇蝎妇人”顾景然失望之极:“二弟死的时候对晗姐儿百般不放心我是他大哥,拍着胸脯给他保证要照顾好晗姐儿”“我就是这么照顾的”顾景然伸手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随后给顾临、武氏行礼:“儿子管家不严请父亲、母亲随意处置。”赵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