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孙元化赶到锦州,听从了陈子强原先的建议,没有急着和后金交战,而是寻找当地熟悉路况的山民,偷偷派人进入被围的大凌河城,与祖大寿取得联系。双方约定几日几时以何物为号,让祖大寿放弃城池,杀出包围圈,自己在外攻击多处作为牵制,同时在他们突围的方向猛攻,撕开一道口子接他们出来。祖大寿在这之前突围过几次都失败了,还被皇太极骗了几次,皇太极让自己的军队换上明军的服装,装作援军进攻,骗取祖大寿以为有接应儿突围,结果被坑了。已经在不相信有援军的祖大寿,这回接到孙元化的密信大喜过望,他对孙元化极为熟悉,当年同在袁崇焕手下任事,两人共事经年如何不熟悉。况且他也极推崇孙元化的才能,被后金攻击过多次,在辽东还只有孙元化所率领的军队没输过,反而收付了数座城池。崇祯四年十月二十一日,被后金包围两个多月,粮尽到吃人肉的祖大寿,终于被救出来,孔有德的军队跟上来后,孙元化就开始展开行动。已经知道后金有大炮的孙元化,来了个大炮对轰,皇太极自己铸造的大炮,如何比得上火器专家孙元化的大炮,无论是精度还是射程都远远不如。接连的胜利让八旗兵失去警惕,对明朝的援军虽然保持着监视提防,但却没有侦测到孙元化的火炮火枪,是他们以前没见过的密集和射程。被轰的人仰马翻的八旗,再也阻挡不了拼命的祖大寿残军,为了活命连人肉都吃的军队,疯虎一般扑向敌人,不要命的攻击加上外围被炮火轰的七零八落,溃散的八旗兵跟以前溃败的明军没区别。等到皇太极止住溃兵,重整旗鼓时,大凌河城已是空城,除了残破的尸体,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在述说着战争的残酷外,再没有一个活的人。得到消息的朝廷,对这次战争极为失望,袁崇焕当年打造的关宁铁骑,在这一战中几乎损失殆尽,前后几次援军被后金击溃,监军道张春和数十名将领被生擒。老帅孙承宗上表请罪,崇祯对这位帝师极为尊重,安抚完他后答应了他告老的请求,让孙元化暂时驻扎辽东,暂代孙承宗整顿辽东军。朝中紧急召开内阁会议,商讨由谁接任孙承宗为辽东督师,周延儒提议索性让孙元化改任,但温体仁反对,徐光启因为那是他的学生而避嫌不说。朝廷此时还真没人可以镇守辽东,洪承畴可以,但他此时刚刚接任杨鹤的位置,正着手对陕西乱民的镇压,其余人等不是不知兵,就是位置太低,无法让人相信。也是明朝中后期只能文官领兵,不然武将多有能镇守一方的人,无论是正在辽东的祖大寿何可纲,还是在陕西剿匪的曹文诏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可惜死了一个赵率教,当然还有蒙古人出身的满桂也是名将,只是朝廷不会放心他独立领兵罢了,而他也在北京城外战死,并没有辜负了忠臣之名。至于卢象升和孙传庭,此时官职并不大,不会被内阁放在眼里,内阁无休无止的争论,接连数天没有定论,崇祯急了。第十七章 河北偶遇皇帝接连下旨申斥众大臣不能为国解忧,每日陷于争论不休,一个辽东督师的人选迟迟不能交上名单。正在这时徐光启奏道:“陛下,老臣以为用新不如用旧,臣保举一人可得辽东安宁。”崇祯急道:“徐卿有话快说,都火烧眉毛了不用文绉绉了。”徐光启哑然,顿了顿首说道;“原登莱巡抚袁可立与孙太傅当年相得益彰,因阉党诋毁而告老还乡,陛下可让其复职督师辽东,则彼处乱局可安矣。”崇祯一拍椅子大声叫道:“对对对,朕怎么忘了先帝之师,曹化淳,快拟旨。”曹化淳应声领命,自去拟旨,内阁之中本是可以阻止的,明朝皇帝的圣旨又叫做中旨,没有内阁的签押是不被官员承认的,除了锦衣卫等亲军会接旨,在其他官员看来,皇帝的圣旨就是一张废纸。但这事是徐光启提议的,他本身就是内阁次辅,位置仅次于周延儒,而周延儒是不会抵触徐光启的,他知道这是一个不争权的人,不会对他造成威胁。除了温体仁不忿,但首辅次辅都同意,他能怎么办,只好赞成此事,也是大家提不出更好人选的缘故。却说孙元化出征后,陈子强就离开山东,带着宜松宜柏两兄弟进入河北,两兄弟跟着陈子强学武,练得正是俞大猷名扬天下的棍术。年刀月棍说的是棍术上手快,学过拳术的人都能很快掌握用法要领,可不是说精通所需的时间短。两人年岁小气力不足,此时用的是木棍,一人提着一根木棍跟在陈子强身后,孙元化曾经取笑他,像是被衙差压着的小泼皮。一路行来但见人烟稀少,村村无犬吠鸡鸣之声,乡野之处轻壮尽皆不见,老弱妇孺一个个目光呆滞,消瘦的让人心悸。一直到了名都大邑才能见到人气,与之相较的是大明那些皇室宗亲,赐封的爵位着,个个肥头大耳,腰圆肚大油光满面。看得陈子强恨恨地说:“难怪这天下乱民这么多,都是被这些蛀虫逼得。”原来只在史书上看到,自己没有亲眼所见,感受不深,穿越以来又是在相对富裕的江南,他自然见不到这凄惨的样子,如今这一番游历,让他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两个小兄弟深以为然,点头附和,不料这话被边上的人听到,一个士子打扮的年轻人,见三个都是孩子,急忙小声喝到:“还不住口,小心被人听到,这些人惹不得。”陈子强抬头看看那人,只见他剑眉星目,五官齐整,身材昕长,可谓玉树临风,翩翩一个浊世佳公子,让人看着都舒服。陈子强拱手谢道;“多谢兄台,小弟松江府陈子强,游学至此,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可能相告否。”那人见陈子强小小年纪,一身士子的打扮,知其是秀才身份,故而出声提醒,古代以衣冠看人,就能知道对方大体的身份。双方皆是生员,那人也含笑回答道;“顺德府生员傅端见过陈兄。”陈子强明白古人读书人之间,都是互相称呼为某兄的,除非是朋友才会另有称呼,否则是不敢造次的,不以年岁来称呼对方为弟。遂笑道;“傅兄年长,小弟字秀虎,傅兄可称之,叫陈兄太见外了。”傅端亦笑道:“为兄痴长几岁,字正夫,秀虎可称之。”两人说笑间就认识了,相携来到一处茶楼,叫了一壶茶几碟小菜交谈起来,诗词歌赋,文章典籍,谈的相契自然就互相报上家世,以便日后联系。当说到陈子强是华庭人时,傅端问道;“久闻华庭陈子龙大名,不知和秀虎可有渊源。”子强回答道;“正是家兄,我两是从兄弟,未出五服,小弟七岁时就在大兄家中求学,多蒙教诲,也借着家兄名号被江南多人所知。”“秀虎不会就是陛下亲封的乳虎吧,河北各地可是久闻大名了。”傅端惊讶地叫道,陈子强憨憨地挠头笑道;“那只是戏言,如何能当真。”傅端赶紧起身,庄重地行了一礼道:“竟真是乳虎当面,为兄代天下百姓谢过秀虎直言,虽然陛下并未减免辽饷,但这天下敢直面阁老,痛斥辽饷劳民的只有秀虎了。”两人的行为自然瞒不过茶楼里的其他人,听到眼前的小孩就是为民直言的乳虎时,大多数人都上前感谢,弄得陈子强怪不好意思的。这辈子是小孩,上辈子只是一个淹没人群中的小青年,如何有被围观的经历,没有手忙脚乱,已经算是心理素质良好了。到他们离开茶楼时,掌柜说什么也不收银钱,让陈子强大为感叹道;“自古有言,燕赵之地多豪杰,古人诚不我欺也。”因与傅端相契,被他邀着回家,来到傅家陈子强好奇地问道:“正夫兄可是傅梅傅大人的子侄,此处园林奇趣,碑刻古拙,听闻傅大人最擅此道啊。”傅端不由得面露自豪,回答道:“正是家叔祖,秀虎也听过他老人家的名声。”陈子强敛容,恭敬地说道;“傅大人清正廉明,可谓真正的父母官,主政一地造福一方,小弟虽愚顽,但也对傅大人敬仰万分,如何不知。”傅梅可是明柠臣,外表俊美内里刚正不阿,一生为官造福当地,年迈返回故里,满清入关兵围顺德府,他散家财招募乡人,和知府县令并总兵战死不降,南明特赠太常少卿,乾隆时清帝赐溢号为忠节。陈子强的到来,被傅家热情招待,他明白这是人家知道他是徐光启的学生,他这位老师也是名闻天下的清官,故而傅家人对他热情。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清官家庭的人自然对同是此类出身的人亲热,这无关乎身份地位,也不关年龄长相,只是一种认同感而已。陈子强在傅家住了几天才离去,转道大名府去看看,其实他是想去见识见识,在后世威名赫赫的天雄军,和忠肝义胆的卢象升。此时的卢象升正在大名府练兵,并时不时的剿灭从山西越境的反贼,但现在离他名传天下还有几年。第十八章 中举丧亲可这次他扑空了,卢象升带兵去剿匪,不知何时回来,而天气开始渐渐凉了,北方的冬天来得早,若是被风雪困住,还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动身。陈子强只好回头向南,赶在冬季来临之前回金陵,既然回家就不再着急,主仆三人取道河南入安徽,再走滁州进入扬州,渡江向金陵而去。一路上缓行慢走,到了腊月才到达南京,盘桓数日去见过李香君,让他们兄妹团圆后才打道回家。回到家中发现祖母真的老了,原本习武之人身体该是康健才是,但陈俞氏晚年丧子,对她的打击是巨大的,若不是孙子年幼还是哑巴,硬是强撑着要养大他,恐怕早就去了。如今陈子强少年有所成就,让她老怀大慰,这口气一松弛,人就难免撑不住了,陈子强见到她垂垂老矣的样子,忍不住热泪盈眶。陈俞氏抚摸着他的脸庞笑道:“傻孩子,祖母年纪大了,自然老的快些,不用介意,怎么也要看着我孙儿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后才甘心的。”陈子强哽咽地说;“祖母不许骗人,咱们说好了,要等我娶媳妇的啊。”陈俞氏呵呵笑道;“我孙儿都蹲了,祖母可听闻那姑娘不仅貌美如花,还才情不逊吾孙儿,当是良配。”陈子强登时傻眼,他从未听说过这事啊,原来当初徐光启让他送信,就是为他寻亲事,他远走登州后,纪家就寻上陈家,特意为陈子强做媒。接下来就是等着过年,陈子强特地跑了一趟北亭乡,去拜见了一番林大牛,这位教他醉拳,给他醉剑的师傅,还像从前一样,在村里教人习武,极受乡人敬重。回来自然不能忘了学塾的夫子,去拜见他时,陈子强被他絮叨的头疼,这位老夫子也老的不再教学了,在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对于陈子强这位得意的学生,老人自是话多,事无巨细的询问,告诫,差点把自己的后事都交代了。过完年陈子强十二岁了,崇祯五年是相对平静的一年,后金也好像偃旗息鼓,不再侵扰大明前线。陈子强也不再外出,除了在家读书习武外,就是陪着祖母散散步,谈谈心,也陪着高太安人和唐宜人说说话。袁可立到了辽东并没有大兴土木,而是死守宁锦防线,重兵布于山海关,和守在登莱的孙元化配合,两人极为默契,一陆一海先紧守门户再说其他。匆匆到了七月,骄阳似火的南方,热的连狗都不爱出门,伸长舌头喘着气,陈子强却带着吴家哥俩出门了。八月乡试,他要提前到南京,不仅要熟悉考场,还要和全省各地的生员交流,死读书是没用的,光是一篇策论,没有社会经验是写不出来的。明朝的乡试四书题出三道,必考的是论语跟孟子,另外一题从大学跟中庸处轮番出题,但明末有个谣言,说是出大学的题目贡院会着火,故而连着几年不出大学题目。这造成许多士子都去专研中庸,大学被渐渐放弃,不过大学一书才五千多字,中过秀才的都能熟记,倒也无甚大碍。陈子强如今名声在外,来拜访的人多了,士子风流,难免去秦淮河游荡,他也不能装作清高不去,自是跟着去了几趟。这一日正在会馆歇息,刚刚用过晚饭,坐在窗前看着远处粉色的天空,夕阳西下时的美景,让人不由生出时光流逝的慨叹。轻叹一声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门外传来击掌声,配上哈哈的笑声道:“五弟年纪尚小,竟学李义山的感慨,你卧子兄长要是听到,小心你的小屁股遭殃。”陈子强回头起身,惊喜地叫道;“密之哥哥,你什么时候来南京的。”来人正是桐城方以智,陈子强的番薯正是从他那得到的,此时的方以智应该在湖广才对,其父为湖广巡抚,他跟着上任的。把人迎进门时才发现,他的身后跟着一位中年人,形象不是士子的打扮,但神情雅淡,举止从容,丝毫没有市民的土气。方以智随之介绍道:“此为哥哥的同乡,在金陵桃叶渡卖茶,姓闵名汶水,五弟知否。”“可是大名鼎鼎的闵老子,小子有幸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