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时候起陈子强多了个事情干,每天下学回来就扛着锄头去开荒,他人虽小力气不小,都是习武的缘故,当然不能和成年人相比。大嫂张氏见他每天忙忙碌碌,生怕他耽误了学业,很是考核了他几次,见他对答如流,没有丝毫滞碍,这才放下心来,随他去胡闹。这小子虎头虎脑的憨态可掬,而且还嘴甜,二十一世纪的男人不嘴甜,可是找不到女朋友的,所以极得高太安人唐宜人的疼爱,现在连刚过门不久的嫂子张氏也疼爱他。番薯一年三个季节都可以种植,分为春夏秋,后世连冬天都能中,用塑料薄膜覆盖防霜冻,现在是在明朝自然不行,这东西不耐寒,二十多度的气温最适宜生长。陈子强正好赶上初秋,还能种上一拨,七月的天气还是很热的,南方人的谚语说:六月晒路,七月晒房。说的是六月外面热,七月房子里热,七月屋外院子里已经有凉风了,但劳作一样会热,每天陈子强都是在老宅洗完澡才会堂哥那吃饭。掌握技术的陈子强,培育出的番薯苗长势喜人,八月中秋前他有忙活开了,陈子龙好奇地跟来看,见他把一颗颗番薯苗拔出来,修建后摞在一边。好奇地问他:“五弟,你这是干嘛,长得这么好干嘛拔掉啊。”“嘿嘿嘿,大哥不知道吧,这东西要二次栽种才能高产,比水稻高出两三倍的产量呢,我先实验,如果成了能养活好多人,到时候穷人就不要饿死了。”“五弟你你要种番薯,原来是想着这事啊。”陈子龙惊讶地指着陈子强,满眼的不可思议,自己这堂弟才八岁啊,这是什么样的胸怀啊,杜子美的安得广厦千万间也不过如此吧。激动的陈子龙忘了问弟弟怎会知道种植的事,急忙问他要如何帮忙,陈子强也不客气,一边干着活,一边教堂哥怎样操作。兄弟两忙了一天,中午草草扒了两口饭,又去忙活了,直到全部重新栽种完毕,哥俩看着互相脏兮兮的样子,笑的互相打趣对方。“五弟,你说的是真的,这东西真能养活很多人。”闲下来的陈子龙终于问出来了,陈子强老神在在地回答:“大哥,弟弟有许多秘密,但我保证说的都是真的。”“秘密”陈子龙自语着,看了一眼堂弟不再问他,陈子强瞥了他一眼,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摆出一副傲娇地样子说;“大哥咱们去洗洗回去吧,不要问我了,我才不会告诉你我还会很厉害的武功呢。”“噗哈哈哈”陈子龙笑的前俯后仰,一点也看不出名士的风采,指着陈子强说不出话来,良久方歇。兄弟两洗完澡牵着手回家,一家人讶异地看着,平时一副书生派头的陈子龙,肩上搭着脏衣服,笑脸盈盈的走进来。高太安人忙问其故,陈子龙含笑说出堂弟小小年纪就知道生民艰辛,发出的宏愿是不饿死穷人,全家人惊讶地看着小男孩。张氏过来伸手摸摸陈子强的头说;“咱们家五弟这是要继承张横渠的志愿,好啊,嫂子支持你。”陈子强仰着小脑袋,稚嫩的声音响起:“大嫂子,弟弟不敢说为天地立心,也不敢说为万世开太平,但横渠先生的为往圣继绝学,为生民立命正是我的志向。”“好,五弟小小年纪有此志向,难怪你卧子堂兄称你为吾家千里驹。”随着话语声进来三个青年,陈子强自然认识,三人都是陈子龙的好友,大婚时来过,且常来陈家与堂哥畅谈。三人正是明柠士夏允彝,徐孚远,周立勋,这三人也是后来几社的代表人物,其中徐孚远还是当年首辅徐阶弟弟的曾孙,在江南可是大名鼎鼎,他们与陈子龙相交莫逆,自然跟其一样称呼陈子强为五弟。当晚四友聚会相谈甚欢,期间陈子龙说起白天之事,三人深感惊讶,忙问及如何栽种,如何育苗,培土几何,施肥多寡及其种植细节。陈子龙对开头之事不甚了了,叫来陈子强询问,陈子强拿起笔边写边画,一边说着一边比划,四人听他说的头头是道,自是相信他所言。十月末收成的时候就到了,三人接到通知赶来查看,果然,从地里刨出番薯大获丰收,激动万分的三人要求陈子强留种,明年推广开来。第六章 扬名有着三位名闻江南的人士宣传,一些人开始留意这事,渐渐地有人上门质询,陈子强也不藏私,来者必应。今年朝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陈家经常有人来往,和陈子龙畅谈国事,小不点陈子强自然在旁听着。话说崇祯元年七月,皇帝召见袁崇焕于平台,袁提出了五年平辽的策论,皇帝大为赞赏,遂拜袁崇焕为辽东督师,总理对后金的战事。凭良心说袁崇焕在辽东是有作为的,虽然五年平辽有点夸大,但确实遏制住后金的攻势,但皇太极不是努尔哈赤,在第二年就转移战场。崇祯二年,以细作故意泄露后金和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的联系,袁崇焕得知后即愤怒又担忧,于六月骗毛文龙至己处,以尚方宝剑杀之。袁杀毛本来就是违例,两人同样拥有尚方宝剑,毛文龙吃亏在是武将,大明从土木堡之变后,文臣就开始超越武将,摇身一变成为领导者。在这之前并不是这样的,开国到明成祖时,武勋的地位是高于文官的,战争从来都是武将说了算的,但土木堡改变了这一切。于谦从太后手里接过指挥大权,展开北京保卫战,从那时起文臣就开始压倒武将,凡是出兵必是文官为主帅,武将成了猎犬之流。这中间的纷纷扰扰已成了历史谜团,究竟是太监误国还是文官夺权,谁也不清楚,但从明英宗复辟,重新掌权后首先拿于谦开刀,此中意味耐人寻味。陈子强安静地坐着,听着堂哥的几个朋友高谈阔论,夏允彝厉声骂道:“袁崇焕误国,岂能擅杀边帅,如今鞑子从喜峰口入境,绕过宁锦防线,正是因为无后顾之忧,才敢长驱直入,毛文龙虽桀骜不驯,但其在东江牵制,皇太极岂敢如此放心。”说的正是此次十月时,后金联合科尔沁蒙古诸部,取到内蒙古进入长城,攻克遵化重镇,兵锋直指北京城,崇祯发下勤王诏书。陈子强眉头紧锁,灭国的阴影开始笼罩头上,他真的不想留那猪尾巴,那真的太丑了。小不点的脸上皱巴巴的,让周立勋好奇,含笑问道:“五弟这是在想什么,鞑子离我们还远,你该好好读书才是,不用怕。”“周大哥此言差矣,鞑子即来了一次,必有二次三次,我皇明此时北旱南涝,陕西更是逆贼纷起,更是不能自断手脚啊。”陈子强的忧心忡忡,让大家好奇,夏允彝不禁问道:“五弟说的自断手脚是何意。”陈子强回道;“袁崇焕经此事必被朝廷治罪,但依我看,其人虽有过,但此时不宜治罪,至少有他在辽东,宁锦防线是安稳的,朝廷只要另遣大将守住北边,皇太极还要平定蒙古诸部,还能为咱们争取几年时间,可要是袁崇焕被杀,宁锦防线就危险了,得不偿失啊。”徐孚远拍案大叫道:“五弟小小年纪,见识却远超腐儒,为兄虽深恨袁崇焕跋扈,但五弟所言极是,若是天下无事,袁崇焕虽千刀万剐不为过,但此时正如五弟所言不宜杀之。”陈子龙哈哈笑道:“三位兄长不宜如此夸五弟,这小子本来就人来疯,你们这一夸,日后他还不上天啊。”陈子强不乐意地哼了一声道:“大哥也太小看自己弟弟了,我才不会骄傲呢,倒是四位哥哥日后不要被名士的头衔拖累,不像弟弟我一向以武人自居,没有拖累。”“哦,五弟自诩武人可有什么说法。”夏允彝惊奇地问道,徐孚远周立勋也好奇地看着他,陈子龙哑然失笑道;“三位兄长不知,咱们这弟弟每次说到文人领兵都大皱眉头,说什么是外行领导内行,文人只要教化生民就是,打仗就应该交给武人。”陈子强嘟囔道:“本来就是嘛,一个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人,让他们指挥千军万马作战,这不是跟让男人生孩子吗,没这本事就别揽这事,这是误国误民的行为。”夏允彝失笑道;“五弟这话虽糙,但道理却是对的,只是武将专权乃国之大患,不可不防啊。”陈子强摇摇头,认真地问道;“三位哥哥,我汉人江山最强盛莫过雄汉盛唐,为何强大,武人乱政汉有董卓之乱,唐有安史之乱,再后面莫过于五代,但文人难道没乱政吗”说着叹息一声,语气转为悲愤,在四位哥哥面前流露出真情说道;“不说远的王莽篡国,李林甫乱政,就我皇明从仁宣以后,武人如狗被驱使,严嵩父子是武人吗其祸之烈绵延至今,阉党是武人吗今日仍是乱国之祸,何以单单拿武人说事。”四人无言以对,静默良久陈子龙叹道:“五弟所言极是,为兄再也不干涉你习武,愿吾弟护住这一方生民,为兄定鼎力相助,绝不多言。”原来陈子强住在这里,虽偷偷练武,但如何能瞒不住朝夕相处的哥哥,偶然间见他背诵兵书,嗔怪他分心杂事,责备过几次。陈子龙不介意他习武,但反对他学兵法,认为读书人最要紧的是经史子集,其他的都是杂书,若是功成名就可以看看,但如今不许他涉及这些。今日听他一说,明白自己这弟弟从未有文贵武轻的思想,其实这道理他岂有不懂之理,只是圣贤书读习惯了,从小被教育的思想岂是轻易改得了的。换成别人说这话,大抵会认为是别有用心,为武人抱屈鸣不平,但自家弟弟说的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不过说是人情使然罢了。夏,周,徐三位相顾一眼,颔首笑道;“五弟若是武将,为兄三人必鼎力相助,只是为兄等不想做李儒,五弟谨记就是。”陈子强嘻嘻笑起来,童真一时显露无疑,戏谑地说;“哥哥们放心,弟弟才不做董卓,要做也要做曹阿瞒,董卓可是千古骂名,我才没那么傻呢。”四人相视大笑,陈子龙摸着陈子强的头顶笑道:“我家五弟要做曹阿瞒,但咱们家可没有曹家夏侯家那些悍将相助啊,就咱们两兄弟,还不够刘玄德吹一口气呢。”第七章 连过两关转眼已是十二月,不说后金军队在京畿地界肆虐,崇祯皇帝下令抓捕袁崇焕后,决定增加内阁人选。周延儒走入大家视线,磋磨了两个月终于成功入阁,他的入阁标志着东林党开始重新崛起。果然朝中任用周延儒入阁,江南此时成立了复社,以张溥为首的复社,自诩为东林党的继承,人员达到两千多人。这是很可怕的数量,要知道这些人都是读书人,大部分还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一言一行影响深远,特别是在社会底层能煽动许多人。同年松江地区的几社也成立,正是陈子强的堂哥陈子龙,和六位志同道合的文人成立的,世称几社七子,后世只称为六子。至于其中一人名唤李雯,满清入关后投靠清廷,故被后人剔除,但此时却是七人,几社跟复社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很少影响乡人对朝政的看法,专心于学术。当然自己人中也会谈及朝政,陈子强就是经常听他们高谈阔论,偶尔也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但因为年幼,不被吸收入社。腊月二十三,拜别先生停课回家过年,夫子叫住他说道;“子强,明年二月可有准备下场一试。”“先生,弟子过完年才十岁,会不会太早啊。”“早什么早,甘罗七岁任少庶子,十二岁就赚取赵国十几座城池,被始皇帝封为上卿,那可是相当于丞相的,老夫让你参加童子试,又不是会试,不许推辞,就这么定了。”老夫子大手一挥,就这么决定了他的科举之事,陈子强只能无奈地笑着答应下来,回家后跟堂哥商量此事,陈子龙笑道;“让你去就去吧,提前去感受一番,未尝不是好事。”陈子强嘟囔着说;“哥哥说的轻巧,我听说进考场要被搜身,人家还是小孩,还要提着那么一大堆东西,累着了怎么办。”陈子龙哈哈大笑,指着他笑道;“我家五弟常常自比楚霸王,今儿能为提点东西累到,那日后如何驰骋疆场啊。”说的他羞答答的,怪不好意思的,大嫂张氏见到拉过他,对着陈子龙嗔道;“五弟还小,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净会取笑弟弟。”高太安人和陈俞氏在座,笑看他们兄弟玩闹,也不插话,家中融洽的氛围,让大家对即将到来的新年,充满美好的憧憬。但陈子强不会憧憬,穿越而来的灵魂,让他知道明年还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只是这事不能言与众人,否则会被当成妖言惑众治罪的。新年无话,少不得故旧新朋齐聚一堂,自然少不了去拜会一宣流,因着陈子强要参加童试,被堂哥带着很是逛了一圈。陈子龙名满江南,此时的松江府知府亦是名满天下的良能官吏,知府方岳贡从崇祯元年到任,马上投入打击盗匪,鼓励民生的工作中。这位在明史上留下清廉能臣名声的知府,后来更是成为内阁大臣,就连张献忠李自成都极为尊敬他。陈子龙自然带着弟弟去拜访知府,方岳贡也极欣赏陈子龙的刚直和文采,主客相谈甚欢,当说起弟弟时,陈子龙一脸骄傲,让方岳贡极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