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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1 / 1)

风声明显小了很多,是一块静寂之地。她也顾不得脏不脏,席地而坐。从羽绒服的口袋里翻出那包玉溪和打火机。那袋姨妈巾就安静地躺在她身侧。翻烟的过程中,用力过猛,把兜里的手机也给带了过来。手机砸在地面上,屏幕恰好从黑转亮。徐长安拿起来,轻轻点开——妈妈:「长安,妈妈求你了,不要再去a大了。去魏医生那看看,好不好?」俨然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条微信消息成功带出了过往许许多多的细枝末节。它们仿佛静默无声的电影片段,在脑海里反复放映,不断重演。又似乎是一锅早就煮得熟透了的白粥,添了一把柴火后,又继续开始翻滚沸腾。然后让她积压已久的情绪喷涌而出,彻底爆发。“不好不好!”“我又没病,去看什么医生?”“我才不要去呢!”糟糕的情绪从心底生起,直冲脑门。她很想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生气就毫无顾忌地摔手机。可惜她不能!母亲已经够苦了。她哪怕是要发泄也不应该拿手机出气。摔坏了手机,花的可都是母亲的钱。穷人,就连发泄都需要克制。她重重吸一口气。肺腔纳入寒凉的空气,顺着五脏六腑蔓延开。然后再把那口气吐出来。她把手机重新揣进口袋。费力地拆开香烟的包装,从中抽出一根,夹在指间。徐长安是去年才学会的抽烟。一夜之间,抽烟喝酒全学会了。不过她没烟瘾,平时几乎不抽。只有实在扛不住的时候才抽那么一两根。烟真是好东西,它能让人短暂地放空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抛却一切俗世纷扰,只活在当时当下。手已经冻得僵硬无比了,五指几乎伸展不开。打火机打了几次,火苗都没有成功亮起来。反复几次过后,耐心全给消磨殆尽了。她扬起手,打算把手里的打火机狠狠地摔在地上。这么不靠谱的东西,不要也罢。然而就在这个档口,一只瓷白漂亮的手凭空出现,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第16章 第16轮明月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 五指修长, 指节分明,手背上的皮肤白皙光润。灯光一照,悠悠泛着微光。指尖温热, 轻轻捏住她的手腕。看似不用力, 可事实上却力道分明。这样的手,在她身边只有周最有。果然, 她一抬头便看到了少年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视线上移, 入眼是他那可爱的板寸头。头发很短,却乌黑发亮。少年依旧穿着刚才晚会上的那套衣服, 西装外头套了件黑色的连帽大衣。大衣敞开,露出一小撮白色的衬衫衣领,灯光之下,颜色鲜亮, 晃人眼。呼呼啦啦的风声,伴着若隐若现的火车汽笛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不再继续流淌。“别急啊师姐。”终于,男孩打破静默。他冲徐长安微微一笑,然后转手拿走了她手心里的打火机。连同那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一起。她眼睁睁地看到他把那根烟含在嘴里,一只手拿打火机, 一只手护住烟。原本不听话的打火机,此刻到了他手里竟然变得温顺了。他只划了一下,火苗便跳跃起来, 在风中欢快起舞。火光一闪而过,微弱的青烟缭绕开,猩红的火星子迎着寒风越烧越旺。那根烟他一口都没吸,原封不动送到徐长安嘴里。她静默不语,怔怔地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来不及思考他这种行为是不是妥帖合理。直到香烟含在嘴里,浓郁的烟草味萦绕在鼻尖,纠缠人呼吸,她方倏然回神。理智一点点找回来,思绪归位。“谢谢!”她冲周最笑,笑容里多了几分傻气。她就着滤嘴猛地吸了两口。抽得太猛,一时间没扛住,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呼吸不畅。“师姐你别着急啊!”周最小心翼翼地拍她后背,给她顺气,“没人跟你抢,慢慢抽!”羽绒服顺滑的料子,入手竟然是钻心的冰凉。帽檐上的一圈绒毛在寒风的吹拂下,东倒西歪,瑟缩发抖。烟在指间慢慢燃烧,烟草味渐渐在两人之间铺散开。风一吹,又只剩下一星半点。徐长安沉淀了好一会儿,整个人的气息才渐趋平静。“抽吗?”她把烟盒往周最跟前一递,语气熟稔,像是在对待老朋友。周最:“……”周最被不少男生递过烟,却是第一次被女生递烟。“我不抽烟。”少年摆摆手,竟然莫名觉得惶恐。徐长安笑笑,不强求。周最是真的不抽烟。他算不上是好学生。从初中开始就学人逃课、上网、打架,出格的事儿没少干。可唯独不抽烟。家里父亲和大哥都是老烟枪,他闻二手烟闻了很多年,从骨子里厌恶透了烟味儿。但今天看徐长安抽烟,他非但不讨厌。反而很欣赏。毕竟没几个女人能把烟抽得如此风情万种,旖旎动人。周最觉得他这人也是双标得厉害。徐长安却只当周最是推辞。可能是看不上她这二十块一包的廉价烟。“你怎么在这儿?”嫣红的唇咬着烟头,慢腾腾地吐出清淡的烟圈儿,表情透着那么一股迷离。“我夜跑。”呵,多么蹩脚的借口啊!徐长安:“……”“真勤奋!”徐长安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装束上,似笑非笑,“穿着皮鞋夜跑?”周最:“……”“这不是还来不及回寝室换嘛!”周少爷不自然地缩了缩自己一双脚,皮鞋澄亮光洁,悠悠发亮。刚刚晚会结束的时候,他和商离衡站在角落里说话。徐长安一行人就从他身边经过。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和女神说上话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然后就一直跟在女孩子身后。他看到她买了烟,来到操场,又绕着操场快走了一圈,然后爬上了看台。商离衡说他中毒了。小小年纪竟然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痴迷。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中毒了。从第一次见到徐长安开始他就中毒了,而且是剧毒,无药可治。他有些时候也会认为自己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明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义无反顾、愣头愣脑地扎进去。他偶尔会哭丧。可更多的时候他对自己蜜汁自信。总认为他是有希望的,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一定可以拿下徐长安。他不知道为什么徐长安会有那么大的魔力,让他魂牵梦萦。他只知道他忍不住想要接近她,想跟她说话,想跟她有实质性的进展。年少时我们喜欢一个人,就总忍不住往她的方向走几步,再走几步。一个人厚着脸皮,没羞没臊地去喜欢一个人,这种概率一生或许只有一次。“恭喜你小学弟,今晚辩论赛赢了。”风里,女孩的嗓音细密绵软,有江南人特有的甜糯语调。“谢谢。”周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的论点很棒,有理有据。”徐长安由衷地夸奖。两人席地而坐,徐长安藏在羽绒服里的绒裙显露出一个角,香槟色被暖色的灯光渲染得越发惹眼。又是长及脚踝的裙子。一双纤细的腿被打底裤严严实实地包裹住,看不出异样。“师姐你不喜欢穿裤子吗?”“啊?”徐长安明显是没想到少年会问这个问题,当即被问住了。过了好半天,她才回答:“穿裙子好看啊!女孩子不就应该穿漂亮的裙子嘛!我其实也穿裤子的,只是穿得少。”在周最的印象里徐长安好像从来没穿过裤子。“小学弟你跟你妈妈的关系怎么样?”“还行吧。我妈那个人就是比较唠叨,话特别多,一逮住我就有一箩筐的话对我说。别的倒也还好,就是心智不太成熟,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周最一边说,一边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小心试探道:“师姐,你和你妈妈吵架了?”“嗯。”徐长安没回避,反复直接承认:“刚和我妈妈起了点争执。”“原来是这样啊!”周最还以为女神是和她男朋友吵架了。“妈妈就是管得比较多,但出发点都是为了我们好。”周最悠悠道:“我妈这人管得特别多,什么事儿都要插。手。可就是容易帮倒忙,每次都是好心做了坏事,让人哭笑不得。胖子你知道的吧?就是我那个室友,她妈就从来就不管他,一年到头满世界跑,很少着家。他是保姆带大的。跟他比起来,我妈好歹还会管我。”“我知道我妈妈她是为了我好。”母亲总是不遗余力地叫醒她,可事实上,她一直都想睡在梦里。女孩垂着脑袋,长发自然散落,风一吹,发丝凌乱张扬。她吐着眼圈,近乎呢喃道:“她只是不知道我要什么。”“那你就告诉她啊!”周最理所当然的口吻,“把你想要的,你追求的,这些统统告诉她。”她想要什么?她想一直睡在梦里,不想醒来。母亲会同意吗?不会的,母亲坚决不会同意的。两人聊了半天,徐长安手里的那根烟已经燃掉了一大半。她弹了弹烟灰,轻声问:“你家里几个兄弟姐妹?”周最朗声答:“三个,我有个哥哥,还有个妹妹,我在家里排行老二。”“三个兄妹,很热闹吧?”“小时候是挺热闹,三个兄妹,家里闹腾不停。我大哥大我五岁,我妹妹小我四岁。小时候总和我妹妹吵架。我大哥每次都收拾我,不管对错。后来我大哥接管了家里的生意,很少待家里。我妹妹叛逆期,狐朋狗友交了一大堆,拽得很,好像别人欠她五百万一样。我跟她都说不上话。这两年家里明显就冷清了。”“挺好的。其实我挺羡慕你们有兄弟姐妹的。我是独生女,我妈妈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身上。我是她最大的依靠,她的下半辈子就只能靠我了。”徐长安看着少年,缓声道:“你知道吗?有些时候真的挺累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瞻前顾后,不敢行差踏错。”家里没开客栈以前,每一块钱都精打细算,要用到刀刃上,分毫都不能浪费。头两年,每一张车票钱,买给霍霆的礼物,都是她利用课余时间做兼职挣的。她不敢开口问母亲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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