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是我,我在。”宛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浮木,他反抱住他,用尽全力只有怀中熟悉的体温和清香,才能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夺腔而出,令他窒息的绝望和疼痛大雨倾盆雷鸣,水声,电光,雨打。两个男子相偎相拥,耳鬓厮磨。就像两条涸泽之鱼,相依为命,相濡以沫。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两人的双眼。方君乾虚弱道:“倾宇你还在呀”肖倾宇磨蹭着他的脸颊:“我在一直都在永远都在。”当你失去一切,是否有这么一个人一直陪在你身边。那个大雨夜,定国府一夜倾颓,方君乾家破人亡。那个大雨夜,种下了方君乾起兵造反的前因,注定了大庆覆灭的后果那一夜,两个男子在刑场中绝望慰藉,相互依靠,相互拥抱。恰似寰宇边缘、洪荒尽头,仅剩的、最后的,环绕温存。“倾宇你在吗”“我在。”“一直都在”“永远都在。”他一遍一遍地问。他一遍一遍地答。“倾宇,你在吗”“我在。一直都在。永远都在。”第五卷 第一百零五章方君乾最终还是不支昏迷。锥心打击加上淋了一夜暴雨,让他整整发了两天的高烧。第二天晚上,方君乾睁开了眼睛。无比幽深,又无比明利。肖倾宇对上方君乾的双眼,竟不由得为他那眼神震了一震。那眼神虽谈不上威严冷酷,更不致令人不寒而栗,却在深沉莫测之中让人望而生畏。四目相望。方君乾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倾宇可曾经历过亲手杀死至亲之人的痛彻心扉”肖倾宇缓缓颌首:“经历过。”方君乾问:“什么感觉。”很久的沉默,肖倾宇的声音轻的像风,看不见,抓不牢,却能清晰的感受到。“生不如死。”生不如死。方君乾温柔一笑。肖倾宇望着二十二岁男子的虚弱容颜,心中被那一笑的残忍优雅所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觉得,方君乾变了,变的更加难以琢磨。“倾宇”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不再茫然,“如果早晚都要拔剑,我宁愿在失去之前先下手为强。如果人生就是如此残酷,我宁可爬到那最高峰,让万千众生统统匍匐在我脚下”他,已经被逼上了绝路既然已经退无可退,那就索性放手一搏说完那几句话,方君乾已然累极。闭目,自言自语:“倾宇你会在我身边的,对吧”肖倾宇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哀伤的、静楚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他。房间里浮起一阵淡淡的幽香,宁神静心。方君乾很快沉沉睡去。劳叔走上前:“公子,定国王府里被充军充妓的下人都已救出并好生安顿。莼阳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现在被软禁于驿馆内。”肖倾宇点点头。毕竟莼阳公主是和亲而来,贸然杀了她于情于理都无法向聊盟交代。“还有”劳叔垂首,“王爷和兰妃的遗体都已安葬妥当。”“嗯。”无双公子应了一声。缓缓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得发亮的纸包。那是在八方城,兰姨送给他的压岁钱。肖倾宇一直保存的很仔细,很妥帖。他一直很珍惜,那个母亲一样的女人送给自己的礼物。将这个红包捏在手里,肖倾宇无声地笑:“莫雨燕、慕容战、俞斌、毅飞飒、定国王爷、兰姨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我肖倾宇。”劳叔全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冷静无情的主子闭上双眼,露出千年不遇的脆弱表情。但也只是须臾,待他再次睁眼,眸中只有睿智和淡漠。他仍旧还是那个清贵无瑕、杀伐决断的公子无双“公子公子不好了”张尽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院外面来了好多人说要捉拿方小侯爷公、公子怎么办”张尽崖的临场经验委实不算多,那是因为他的“公子”:无双实力太强了。一向以来,无双也很疼他,不忍见他涉险,所以他也很少需要面临什么难题。尤其遇上什么大事件,都让肖倾宇一手包办了。像今天这种兵逼小楼的情况,更是极少、罕见不应该说是前所未有张尽崖不由觉得头皮发麻。不用出去,光听外面的叫嚣喧哗,光看院外的火光声势,就可以料想门外来了多少人。方嘉睿果然没打算放过方君乾在刑场放过方小侯爷只是对自己君无戏言作个交代。转个身,嘉睿帝就派兵来要人,势要斩草除根肖倾宇冷笑:“这御林军,端的来势汹汹呀。”突然重重一拍扶手“还真当我肖倾宇是死人吗”“更衣,换朝服。”无双公子安静地讥诮,“肖某倒要看看,谁敢在这小院放肆”正当太子方简惠领着五百御林军在小院外得意地高喊叫嚷,忽听“砰”的一声巨响,小院大门被打开了一彪杀气腾腾的死士二话不说出手便打顿时拳影翻飞,刃光闪烁养尊处优的御林军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一时间被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叫娘连太子殿下都挨了好几脚,搞得灰头土脸。方简惠气急败坏,惶急得如一头正在怒应敌的弓背的猫:“胆敢打伤御林军,想犯上作乱吗谁指使你们干的”“我。”一个清寒如水的声音,天地似乎都为之静了一静。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放眼望去,正见肖倾宇划着轮椅缓缓移出了小院大门。“正是肖某指使。不知太子殿下有何指教。”虽然无双面目清柔、身困轮椅,但他那不怒而威的尊贵气质,不容侵犯的倨傲神情,却令所有人心下一寒,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小院大门口,因为他的出现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第五卷 第一百零六章火把在空气中噼噼剥剥的燃响。肖倾宇玉白的脸庞被红艳的火光染上一抹绝丽的色彩。眉宇朱砂杀气流溢,白秀掌心金线环绕。水色的薄唇微微向上勾着,透着遗世的冷诮。华贵的金螭丞相雪朝服穿在他身上,似乎在提醒着所有人:这个男子,不是随处可欺的普通百姓,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庆右相他想干什么事,谁都阻止不了,有时甚至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看着这样的肖倾宇,太子殿下忽然有点后悔向父皇请命率兵捉拿方君乾了这么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自己怎么会自告奋勇接了下来呢后悔归后悔,方简惠还得硬着头皮上:“肖倾宇,有人状告你窝藏钦犯。识相的乖乖把人交出来,莫要等到御林军进府搜查,到时候悔之晚矣。”无双公子差点笑出来:他这算是恫吓在华贵轮椅里闲闲地说:“肖某有几点不解,还请殿下赐教。状告者何人,有无人证物证,可有真凭实据”方简惠呶呶道:“这个”无双公子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退一步说,就算小侯爷现在就身处小楼做客却又如何当初在刑场之上小侯爷已大义灭亲证明其忠君爱国之心,陛下也是亲口嘉许过的。方君乾此刻仍是大庆正二品征匈英武侯希望太子殿下牢记这点,莫要口口声声称其为钦犯,让他国笑话我大庆太子不知礼数。”跟无双公子打官腔这不是自己找死么。方简惠气得脸色铁青:“你”“还有”肖倾宇面色一沉“太子殿下把我这小院当成什么地方想搜就搜想走就走肖某再不济,也是堂堂大庆右相,岂容人在此地撒野放肆”说到最后几句已是声色俱厉神容皆寒方简惠心里一悚,随即一惊,最后羞怒难当自己竟被一个残废唬住了摸摸揣在怀中的护身法宝,方简惠胆气不觉又壮了很多。“圣旨在此”金丝黄缎在火把照耀的夜色里昭示着至尊无上的权势与威严,凸显出王权的不可侵犯“皇上有旨,英武侯方君乾意图谋反,特令御林军抓捕归案,打入天牢另行调查。如有人横加阻挠,形同叛反谋乱。”方简惠得意洋洋:“肖丞相,你敢抗旨吗”另行调查说得好听。这人一入天牢,只怕连尸骨都啃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嘉睿帝做的决绝至斯他是决意要在死前与英武侯拼个鱼死网破了方君乾一日不除,嘉睿帝一日难安。小楼的死士都望向坐在门口的肖倾宇。是反是降,他们都等着无双公子的一句话。无双公子嘴角微翘:方嘉睿,你够狠。耳边回响着玄机子洞悉天机的话语。空灵,飘渺。“保一人而亡大庆,杀一人而得天下”保一人而亡大庆杀一人而得天下换了你,你会如何抉择淡定了眉目,无双公子把玩着掌心金线。所有人都静静等待他的答案。忽然,肖倾宇抬手挥下,淡淡下令“拦住他们。”平静的四个字,不平静的肖倾宇他轻颤眼睫,知道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保一人而亡大庆”。在方君乾与天下之间,他选择了方君乾别无他法。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眼前消失他必须保住那个男人。哪怕为此背叛大庆,倾覆天下“肖丞相,你是决意要为他犯上作乱了来人,给我搜”肖倾宇猛拍扶手“敢”一个字。真正的伟大人物根本无需多余的言语。一个字就足以震慑天地。不知怎的,方简惠竟想起大臣们私下里对肖倾宇的议论肖倾宇不与人结怨,与人产生误会后也必定千方百计解释清楚,冰释前嫌。但若一旦确定此人怨隙无法消除,公子无双定将他以及他所有亲朋好友知交族人赶尽杀绝寸草不留将报复的可能悉数抹杀于萌芽状态。绝不让其有死灰复燃,东山再起的任何机会平素静若处女,动则天翻地覆。不击则以,一击必杀可怕的无双公子第五卷 第一百零七章在肖倾宇喝出那声“敢”字后,一彪死士整齐划一亮出兵刃,迅速集成弧形围在小院门口没有二话,不退不让,无双公子的护卫毫不迟疑地遵从命令与御林军对峙。气氛顿时紧张到极点冲突一触即发方简惠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不是皇家游猎的花架势,不是御林军演习时的点到即止。完全的真刀真枪针锋相对、杀气腾腾,骨子里透出的血腥狂暴怎么遮都遮不住仿佛只要一言不合就会狂吼扑上将对方撕成碎片肖倾宇的死士都是身经百战以一敌百的悍勇之士。不用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就有股剽悍、冷漠、钢铁般的死亡的味道这岂是方简惠一个纨绔子弟所能承受的方简惠已是汗流浃背。连话都说不流利,磕磕巴巴道:“肖倾宇你、你真敢抗、抗旨不成”“肖某无意抗旨。”无双公子一掸朝服,飞流出一片雪色。平静陈述:“只要殿下退兵,肖某自当向皇上请罪。决不为难殿下。”不知为什么,肖倾宇明明是坐在轮椅上的,明明比在场所有人都矮了一个肩膀。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