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 老人消瘦了许多，原本半白的头发，短短三个月，已经全白了。暮雨到门口的时候，老人家正在喝药，一听见暮雨的声音，药碗便碎在了地上。“暮儿是我的暮儿”老太太的声音是颤抖的，她整个身子都在抖。老人一手扶着桌子，一手让丫头搀扶着。说到这个丫头，也是府里仅剩的两个个丫头之一了。如今的蒋家大不如前，没有闲散银子来招那么多下人。就连这丫头，都是老太太用自己的私房钱养着的。蒋宝山如今是光棍一条，没事总是打着俩丫鬟的主意，老太太没能保得住自己的外孙，却是死命抱住了自己的丫鬟。另一个吗，生得轻浮，也就由着蒋宝山去。老太太这丫鬟翠英如今已经二十有三，其实老太太早些时候的打算是把他许给自己的外孙的，她只是等着自己的小儿子蒋宝平回来再做打算。蒋宝平是最疼邱暮雨的，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处处护着暮雨，这蒋宝山也奈何不了他什么。但是为了赚钱，蒋宝平离家三年，这三年，蒋家大宅才成了这副样子。“暮儿啊暮儿老身对不起你啊老身对不起你那死去的爹娘”老人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淹没了。那苍老的声音里混杂着无助，任谁听了去，都是无尽的心酸。“老夫人，您别这么说，暮儿现在挺好的。”邱暮雨上前握住了老人的手，以示安慰。“老夫人，您看，暮儿现在是不是都胖了许多”暮雨不想继续苦闷的话题，便想着法开始哄老人开心。“我们家老爷对暮儿不薄，如今暮儿锦衣玉食，是享了福分才是。老夫人您该高兴。”暮雨这么说着，老人擦了擦泪水，这才捧着暮雨的双手，仔仔细细打量起自己的外孙。果不其然，暮雨的气色是比从前好多了，而且身上的伤也都好了，虽然没有明显长胖，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如今是个健康的少年郎，不像从前在蒋家，受尽欺凌，整个人都瘦得可怜。老人家欣慰了不少，嘴角也浮现出一丝笑意。“若真如你说的那般，老身这心也就踏实了，死也瞑目了。只可惜”只可惜与人做了男妻，生生是断了邱暮雨的香火，再不能如寻常男儿那般顶天立地生活。老人的后半句哽在喉咙里终是未能说出。“姥姥您说什么呢”暮雨接受不得老人家这样，他希望他的外公外婆长命百岁，他还要给他们养老，让他们跟着他一起享福。暮雨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会叫“姥姥”，自打懂事了，一直都是“老夫人”相称，现如今老人家听见了这声“姥姥”，就跟吃了灵丹妙药一般，打心眼里乐开了花。“暮儿，你都多少年没这么叫过姥姥了都生分了，如今再听你这么叫姥姥这心里头，欢喜着。”暮雨跟着暖暖一笑，“对了，我姥爷他身体怎么样了”暮雨的外公是常年卧病在床的，早些年，每天还能在院子里散散步，可是现在彻彻底底被蒋宝山这个败家子给气坏了身子，吃喝拉撒算是都在榻上了。施锦程安安稳稳地坐在正堂里喝茶，蒋宝山就一直跟个奴才似的在他面前站着，虽然已经是中秋时节，但是他这汗水还是层层湿透了衣衫。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依然没见暮雨回来。施锦程是不打算在蒋家吃午饭的，他肯屈尊姜贵迈进这个地方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让他面对着讨厌的人吃饭，那断然是不可能的。施锦程眉头微皱，看了一眼施乙。施乙马上就领会了自家老爷的意思，问过蒋宝山老夫人的住处后，便出了正堂去。施锦程杯盏里的茶喝完了，施乙在的话，添水的工作自然不必多说，但是施乙不在，他便伸手去拿茶壶。蒋宝山倒是个十足的马屁精，一看施家老爷抬手的方向，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赶紧着上前一步拿过茶壶，殷勤地给施锦程添了热水。正文 26准备离开“施某的玉佩，可还在府上”施锦程想起来，第一次遇到邱暮雨的时候，他就花重金买下了一块玉佩，那块玉佩花掉的钱，竟然比他媳妇的身价还多出了许多。施锦程记得，那玉佩貌似是已故岳母留给邱暮雨的，左右也是自己买下来的东西，左右也是来了趟蒋家，干脆就把那物件讨回去算了。“在在施老爷的东西，怎么会怠慢”说起来，这蒋宝山要比这施锦程大了二十岁，不过他这一口一个老爷的叫着，倒是还挺顺口的。“那便取来，与我夫人带回去。”施锦程说得平和，但是别人听了，怎么都会觉得这是一道死死的命令。蒋宝山也不耽搁，赶忙就欠身退出正堂去取东西。他的住处离老夫人的住处倒是不远，蒋宝山就盘算着，莫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跟那个被他卖掉的外甥套套近乎，日后有施家帮衬着，还怕他蒋宝山不能飞黄腾达蒋宝山先是到自己的房里取了玉佩揣在衣袖中，然后便朝着老夫人的住处走。“夫人，咱们该回去了，老爷还等着您一起用午饭。”施乙待邱暮雨，态度谦和，但是他这话是有十足分量的。算起来，施乙跟在老爷身边的时间，任哪位夫人也比不了的，他是施老爷身边第一红人的地位不可撼动，所以即便是本家宅院里的夫人，都得给他一个奴才三分薄面。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施乙，却是打心眼里要讨好邱暮雨的，因为他知道，这个邱暮雨别看文文弱弱，将来势必有大气候，施乙看人不说十拿九稳，也差不了一二，他料定邱暮雨日后会得到自家老爷的宠爱，于是这会便也掏心挖肺地讨好邱暮雨。说到讨好，施乙跟那些个马屁精不一样，他要么是横眉冷对，一旦对谁好，就是真真地掏心挖肺肝脑涂地。所以，此时，就已经奠定了施乙今后必然会处处维护好这位施家五夫人的根基。邱暮雨抿了抿嘴，对他来说，跟外祖父母见面的时间简直是太短暂了，可是，他很有自知之明，今日施锦程亲自带他迈入了蒋家，就是给他敞开了这个大门，允许他今后与蒋家有往来，单凭这一点，足以让暮雨感激不尽，他又怎么会有过多奢望。暮雨站起身，“老夫人，老太爷，他日孩儿再来探望。”暮雨说着，站起来便深深鞠了一躬。“啊这就要走啦不留下来吃个便饭”老夫人有点急，他心心念念的孙儿好不容易才见了一面，却匆匆就要这么走了。“是啊暮雨，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何不吃个便饭再走”这时候，蒋宝山笑呵呵地迈进了老夫人的房间。一看见蒋宝山，老夫人的脸都垮了下来。床上的老太爷，刚才还和善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可怖。“暮儿啊，你便早些回去，莫要让施家老爷等急了。”老太太没好气地开口，她这是一眼看透了那个不孝子的心思，慌忙让暮雨离开，免得惹了一身骚。暮雨倒也没有再客气，又向两位老人鞠躬，然后转身便出了屋子，施乙赶忙就跟在了后面，阻断了蒋宝山靠近的机会。暮雨快步走出后院的时候，就看见他家老爷已经站在正堂门口。那身姿气宇轩昂，好生霸气，阳光肆意洒在男人身上，似乎也在贪念男人身上的魅力。暮雨心里惊叹了一下，也没有多耽搁，快步走了过去“老爷，让您久等了。”施锦程侧头看着这个翩翩美少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绕过了他和身后的施乙，对着尾巴一样的蒋宝山道：“东西可拿来了”蒋宝山慌忙掏出了一块红布，毕恭毕敬地递给了施锦程。施锦程接过那物件，便直接朝外走去。暮雨赶忙跟上了自己老爷的脚步，看不出施锦程是喜是怒。正文27软心坐到马车里之后，暮雨的眼睛一直不敢看向施锦程的方向，虽然是施锦程亲自带着他去的蒋家，但是暮雨就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件多么对不起施锦程的事情一样。其实这也不怪暮雨会这样想，本来他嫁给施锦程的前提，就是他被施锦程买下的，只有正娶，而非明媒，这样的他就算是已经跟蒋家没有半毛钱关系了，偏偏又去拉扯。邱暮雨正胡思乱想着，施锦程却将那个红布包着的东西递了过来。暮雨微微一怔，然后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施老爷。“你的东西。”施锦程面无表情，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却很好听。邱暮雨接过东西，心里紧张了一下，他下意识就想到了什么，紧张地打开了红布，果不其然，就是他心心念念都想要的那枚玉佩。“老爷这”邱暮雨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自觉地眼睛里就泛起了水光。“本来就是你的。”施锦程说得理所当然，但是这言语里没有表现出他对邱暮雨是喜欢，还是仅仅在照顾施家夫人这个身份。“老爷，谢谢。”暮雨的声音不大，但足可以让男人听清楚。男人简单地“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暮雨的谢意。马车一直缓慢地行驶着，到了暮雨的住处，两个人竟也没有再多交流一个字。“老爷，夫人，您们回来啦。”招财备好了午膳，就一直站在门口等着。早上施乙就交代过，老爷和公子一定会回来吃饭，果不其然，午时不到，马车就回来了。施锦程先一步迈入宅子，暮雨则紧随其后。走了这么一遭，也不知道为何，当他再看那个男人的时候，虽依然觉得他高大挺拔盛气凌人，却不再害怕了。“公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红别是着凉了。”招财不是第一次看见暮雨脸红的模样，但是这一次跟以往害羞时候的模样太不一样了，那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没没事。”被小厮撞见自己这副样子，也着实有些丢脸。暮雨暗暗摸索着手里的玉佩，快步迈进了府宅。吃午饭的时候，暮雨总是时不时偷偷看一眼男人，有时候看得出神了，就忘了去吃饭。男人从始至终都在专心吃饭，没有跟暮雨搭茬。其实施锦程跟暮雨吃饭的时候，一贯如此，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可是今天，暮雨却总是想跟男人说上两句，不管是什么都好。一直到施锦程放下了碗筷，暮雨也没有等到他期望的事情发生。最后默默地把碗里的米饭吃了干净，也就放下了筷子。他略有失落地走出饭厅，准备回房休息的时候，却在廊子里撞见了施锦程。“去备下些你们夫人爱吃的点心送到房里。”施锦程对着招财说完，便朝着暮雨的屋子走去。之前他跟招财说了什么，暮雨是全然不知的，不过这一句话，他听得倒是一清二楚。一时间，他有点摸不清头脑，平时他也没有吃零食的习惯，怎的老爷就吩咐下去了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还是挺高兴的，好歹知道，老爷心里其实是装着他的。暮雨淡淡一笑，赶忙加紧脚步回屋，他知道，老爷这是要午睡了。暮雨很自然地帮着施锦程宽衣解带，施锦程看着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少年，淡淡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饭，不行的。”那个口气，分明就是长辈在跟晚辈说话。邱暮雨一听，这才恍惚想起来，方才自己吃饭溜号，根本就没有去夹菜，只是简单地吃了一碗米饭，原来男人让招财去准备点心，是怕他饿了。想到这里，暮雨的脸又红了，心里倒是美美的，暖暖的。然后温柔地回了一句：“老爷说的是。暮雨知道了。”正文28聪明的小媳妇躺在床榻上，男人忽然问道：“你做生意的本事，哪里学的”暮雨照实回答，“看了一些书，舅舅以前也跟我讲过一些。”施锦程微微皱眉，问道：“蒋宝山”“不是的，是我的小舅舅蒋宝平。”一说到蒋宝平，邱暮雨的神色则完全柔和许多。“此人现在何处”“三年前，我小舅舅去外面做生意了，不曾回来。他是个好人。”暮雨刻意强调了一下，怕施锦程把蒋宝平想成蒋宝山那般。“三年不归”“嗯倒是有些书信。家里的情况，小舅舅是不知的，要不然也不会”要不然也不会放着祖宅二老一小不顾，就这么在外面整整三年。“睡吧。”施锦程见邱暮雨答得吞吐生硬，自然也是感觉得到小孩是怕着自己。他与这个孩子之间，有一道很厚的屏障隔着，就像他与自己的孩子和其他几位夫人们隔着的屏障一样。邱暮雨抿了下嘴，偷偷侧头看了眼旁边双目合闭的施锦程，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想来，自己不过就是那个为了充数而歪打正着嫁进来的人，对外，他是堂堂正正的施家五夫人，可是对内，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什么，他对于施锦程的意义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