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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1 / 1)

赵庄蝶在旁怂恿,示意量酒博士赶紧倒酒,赵端河睨了赵由晟一眼,那小眼神近似揶揄。四人边交谈边饮酒,赵端河和赵庄蝶还在谈芦滩将校范威的事,此人很有些谈资,而且他看的盐场还是赵几道大伯家的盐场。按说盐场归官府或者地方驻军所有,可如果手中有权有势,兼之又有宗子的身份,是能够侵占的。赵由晟没再参与他们的话题,似乎不感兴趣,他在跟陈郁谈话,谈的都是日常琐事,像近来家中的吴先生教了哪些课文,在珠子茶坊听了什么故事之类。阿剩,都是说我的事,你呢?我还是那般,读书而已。赵由晟淡语。陈郁微醺,托着一边腮,浅浅笑着:阿剩以后会不会像祖父那样,担任市舶司的提举官。他为自己的想象而开心,描述:要是阿剩出任市舶司提举,每年遣舶宴我都要去参加,我以后会有自己的船。他低头小口呷酒,酒杯中的酒已过半,他的笑得眉眼弯弯,特别好看。赵由晟看着陈郁的笑脸,戏语:那般,便给你盖上好几张水关公凭,随便你携带违禁品出海。赵端河正在喝酒,听得这话,险些呛到,赵庄蝶乐呵呵傻笑,显然有几分醉意,他揽陈郁的肩膀,开心问:小郁,那我呢?陈郁说:庄蝶,好像不喜欢当官吧。赵庄蝶点了下头,他读书不行,通不过科举,但他能凭祖上遗泽做个芝麻小官,譬如当某个小县的主簿啊,县丞之类,实则他也没兴趣。那庄蝶以后就当个听曲喝茶,无忧快活人。承小郁吉口!庄蝶很喜欢,道:我还要开家小茶坊,请说书先生专门讲我爱听的故事。赵庄蝶反正也没什么追求,过得舒适就行,他见赵端河直皱眉,又说:你们来喝茶都不收钱,端河要是来就收双倍!怎得,我反而要收双倍?你肯定不许我清闲无事,要念叨我好几年,再说到那时,你不是通判也是知州,俸禄丰厚,当然要多加钱啦。赵端河摇了摇头,他对这个挚友毫无办法,继续喝酒,心里又想,若真是这样,倒也不错,他有心出仕,想有所作为。庄蝶的趣好不同,只要他开心便好,又何必强迫他一定要去当个事杂繁忙的地方小官吏呢。窗外阳光明媚,街道人声熙攘,赵由晟的心却很沉静,他为自己倒酒,一连喝了好几杯,他听着友人们对日后的期许,知晓前世诸友的结局,他心中却不知作何感想。陈郁果然喝醉了,他年纪小,酒量不行,趴在桌上,很快就睡着了。离开酒楼时,赵由晟拉陈郁起来,他的身子软绵绵,那模样睡得可香了。不忍心将陈郁弄醒,在庄蝶和端河的协助下,赵由晟将陈郁背在肩上。他还是第一次背陈郁,没觉得背上的人多沉,倒是心中有他的分量。阿剩你喝那么多酒,别把小郁摔着。赵庄蝶有点担虑。我看由晟没醉,无事。赵端河是瞧出来了,由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练了酒量。四人下楼梯,赵由晟背着人,慢行在前,赵庄蝶在后,伸手托住陈郁,怕他睡得迷糊,从由晟背上掉落。赵端河看着趴在老友肩上的秀美少年,心情颇复杂。董宛带轿夫前来,候在楼下,目瞪口呆看赵由晟背着陈郁出来。赵由晟小心翼翼将陈郁放进轿厢,还拉好被子帮他盖好。陈郁躺卧在轿厢里边,安安静静地睡,看着睡得很舒适。赵由晟放下轿帘,对轿夫吩咐:回去动作轻些,别荡醒他。赵端河看得清清楚楚,轿夫起轿,赵由晟有扶轿的举动,还再次叮嘱轿夫轻些抬,别将人晃醒。醉酒又被晃动,醒来会十分难受。轿子远去,消失人群中,赵端河启口:由晟,我总觉你谨慎如他,思虑再三,终是没往下说。作者有话要说:赵端河:我有不好的预感。郑三官:臭小子,又在外头惹事,哪次不是你老爹帮你收拾!第37章睦宗院的北院有棵木棉树,很是高大, 每年叶子落尽时, 花期就也到来, 木棉花红彤彤挂满枝头。便在这木棉树之下, 立着两尊石像, 衣冠博带,手中执剑,说像似石将军,却又不是,据说自打睦宗院营建在此,便就有这么两尊石像,陪伴南迁的宗子,度过百余载的时光。赵由晟从木棉树下走过, 树杈上叶子稀寥,在秋风中瑟抖, 他对睦宗院自然熟悉, 但北院他来得少,竟似有两三年没来。北院以前住着朴王子孙,鼎盛时还住过一位郡公,后来朴王房派凋零, 空出的房舍入住其他房派的子孙, 与朴王子孙混居。赵由晟的脚步踩在枯叶上,沙沙响动,他低头看地面, 地上铺着平整的大石板,美观便行。在上一世,安抚使下令杀宗子,睦宗院内的妇孺并未幸免,这处石砌的地面曾被鲜血染红。那情景,大概就如春时,木棉花凋谢铺地般,猩红一片吧。由盛当真不回宗学就读?赵孟寿的声音响起,赵由晟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抬头看这位品学兼优的学长,看他冠上顶着一片枯叶,面无表情道:在家也能读书。同行的赵庄蝶问:孟寿兄明年要参加科考了吧?赵孟寿背手而叹,眉头皱起,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他道:朝中奸臣当道,怕是报国无门。你们看,而今连族父都心灰意冷,辞去户部侍郎不做,黯然归家,再不愿过问朝中事。庄蝶俏皮地对由晟使了个眼色,脚步加快,他意料孟寿兄要抒发一大段废话。随即,由晟和庄蝶果然快步离去,留孟寿兄一人在木棉树下大发感慨,压根不知道只有石像在充当听众。由晟和庄蝶跟上前面的人,那是他们的老爹,这群老头子脚步轻便,边走边交谈,竟把儿子们甩在后头。三个老头子中,以由晟的父亲赵师勉最为年轻,孟寿的父亲赵汝泰最年长,而庄蝶的父亲赵宜春身份最尊贵,三家老头子虽然年龄差异,身份不同,但他们之间有不错的交情。做为宗子,罕少能在朝中担任要职,赵孟寿口中的族父名叫赵希声,他是个特例,他能力出众,又深得皇帝信任,才能官至户部侍郎。赵希声也是由晟的族父,他们同出朴王一系。一群人结伴,行至户部侍郎赵希声家门前,侍郎家仆忙将人迎进屋去,恭敬道:赵公正在厅中会客,将仕郎携带妻儿来访。仆人所说的将仕郎是赵侍郎的姐夫,厅中此时人多,赵由晟等晚辈自觉在院中等候,老头子们则不用避嫌,由仆人请入室。赵侍郎家的庭院有些荒芜,可见数名仆从在院中修葺,想来赵侍郎辞官后,将在这里居住。庄蝶在院中四处走走逛逛,闲不住,由晟和端河在廊下交谈,耐心等待,没过多久,有仆人过来,邀请他们进屋。三人被带往书房,却不是客厅,一进书房,就见赵侍郎和他们的父亲在里头,老头子们正悠然喝茶,闲聊。赵侍郎距离上一次回泉州城已有数年,见到同宗兄弟的儿子们,他几乎要认不出来。赵宜春示意由晟三人站在赵侍郎跟前,都不要出声,让他辨认是谁。赵侍郎扫视过三名少年郎,将手一指,点中赵由晟,笑道:你是由晟。赵由晟忙上前行礼,答是。族父,还得我不?庄蝶活泼,没大没小,手指着自己脸上的酒窝询问。按说他和赵侍郎不是同房派,但也跟着由晟喊族父。认得,你是庄蝶。赵侍郎记性不错,再说就是不看庄蝶的酒窝,看他圆脸矮个头也能认出。孟寿上前行礼,赵侍郎拍他肩问他:阿寿,娶妻了吗?孟寿的老爹赵汝泰回:尚未婚娶。何止这儿子没门亲事,他那大女儿也还没嫁呢。赵侍郎让仆人搬来椅子,给三名晚辈入座,他待晚辈亲和,毫无架子。他逐一询问晚辈学业,勉励他们几句,便就和他们的父亲聊起宗室里的事情。赵侍郎离开泉州城多年,压根没想到当地的宗正司竟会被奚王一系把持,听着故友们的讲述,他的神色阴沉。赵侍郎本是厌倦朝中争斗,对时局失望透顶,才想回乡清闲养个老,看来这清闲他是指望不上了。天近黄昏,赵侍郎亲自将访客送出院门,相辞时,他执住由晟的手,赞道:后生可期!离开赵侍郎家,走过木棉树,庄蝶摸了摸头,胡语:怎么阿剩就后生可期了,我也不差呀,族父却不赞我。孟寿道:不也没赞我。孟寿回想了下,在书房里,老头子们谈官船分账不均的事,由晟插了两句话,他说官船的干办不该由宗正司指派,而应当由宗子自行雇佣,还说每个房派雇佣一名干办进行航海贸易,分账时,也可以多分些钱给孤贫的家庭。宗正司要是按由晟这种法子管理官船,能避免不少矛盾。往时看由晟不像是个热爱动脑的人呀,反倒动手能力比较强,没少跟人打架,孟寿有点困惑。**曾家香室里,有陈郁忙碌的身影,他从木架上收走晾干的香饼,香饼样式各异,有圆形,有菱形,有方形,还有篆香。这些晾干的香饼,香味各异,陈郁每收一块,便嗅一下气味,他不只自己嗅,还会递给他的香友曾元容。曾家和陈家离的很近,相隔一条巷子,但身为名门望族的曾家,有些瞧不上海商家族,要不两家的小郎君,早早就该相识。数日前,曾元容祖父大寿,陈郁跟随父兄前去祝贺,因他人物标致,身上佩戴的香料特殊,由此被有香癖的曾元容引为知己。曾元容在族中兄弟里排行第五,城西的人们就给他取了个香五郎的外号。这是个秀美的少年郎,爱香近似痴,而且喜爱精美的衣饰,甚至有传闻,说他好女装。若非陈端礼是个豁达之人,断然不会允许儿子与这样的人往来。陈郁不曾见过曾元容穿女装,对于外面不怀好意的传闻,他不感兴趣,人们不也总说他是鲛女的儿子,虽然他还真得是。陈郁低头嗅闻手中的香饼,气息温厚端靖,他说:元容,这块香饼我想送人,有一人适合它的香味。曾元容用手帕接过香饼,轻轻一嗅,他闻来却觉味道甜美,笑语:适合赠佳人。陈郁莞尔,取回香饼,放入木盒,心想阿剩可不是什么佳人。两人继续收香饼,每一块都放入一只精美的香盒,这些香盒堆在桌上,已有八九盒之多。曾家殷富,家中买得到好香料,陈郁家是海商,自然也玩得起香。小郁,你闻闻这块香饼,味道甚是古怪,想来是我弄错了配方,不如弃掉。曾元容收到一块气味特殊的香饼,那味道让他皱眉,他不喜欢。他是个纤细的人,能从香气中联想到许多事物,这块香,就似一个危险的人物,散发令人不安的气息。陈郁接过香饼,捧香轻闻,似有所想,他道:像似蔷薇水的香气,但更浓烈些。是如此。曾元容恍然,还真像,闻起来怪,正因它的味道浓烈,很是强悍,而他们平日使用的都很清淡。丢弃可惜,不如赠予郑远涯。陈郁将香饼还予曾元容,他也就是随口一说,觉得远涯可能合适。我做的香,为何要给一个蛮汉。曾元容说是这般说,还是将这块气味特殊的香饼装进木盒里,用的材料昂贵,不舍得随手丢弃。其实曾元容不曾见过郑远涯,但他听说过这人的事迹,知晓他是海寇的儿子,打小在海船上跟粗鲁的水手们厮混,是个粗野,狂妄,刀不离身的人。曾元容想:小郁性格真好,和郑远涯那样的人也能相处得来。两人收好自制的香饼,从中选出一块燎烧,并取来各自的琴,在袅袅香气中弹奏。美少年们相伴于香房,异香缭绕,琴声悠悠,倒也是让人浮想翩翩。陈郁从曾元容这儿,不只学制香,也学弹琴。从曾家离开,陈郁携带两块香饼,书童董宛抱着一张琴,主仆两人归家。自从学会弹琴,陈郁在家也常弹奏,他虽然是商家子,但颇有些风雅气质。花廊寂寥,空荡,琴声悠扬,带着淡淡的怅意。从由晟回泉城至今,他都不曾到陈家来访过,花廊上再没出现过他的身影,陈郁有时想起这件事,难免失落。随着年岁渐长,他们行为举止似乎都应该合乎规矩,可这样的规矩,陈郁不喜欢。陈郁想着明日去赵家一趟,把自制的香饼赠给阿剩,顺便谢谢他将醉得不醒人事的自己背下春风楼。陈郁记不起自己喝醉后的事,他从董宛口中得知,是阿剩背他下楼,还知道阿剩一再叮嘱轿夫将轿子抬稳些,别把他晃醒。那日,醉酒的陈郁在轿中安然入睡,回到家后,都没醒来,一觉至天明。作者有话要说:远涯:嗤,谁在说我坏话。第38章深秋的雨,淅淅沥沥, 赵庄蝶撑着一把伞, 跑进赵由晟家的檐下, 把伞丢给随从, 忙拍衣袖上的水滴, 与他同行的赵端河没带伞,巾冠与发丝上水珠颗颗可见,他淡定地接过阿香递来的软巾,擦了下脸上的雨水。阿香本要唤阿锦给端河拿套干燥的衣服更换,端河谢道:没淋湿,用不着。她家的两位小官人,已经是宗子中较不讲究的,这赵端河糙得近似平头百姓, 阿香也只是摇头。赵庄蝶见院中的男性仆从不见,猜测赵父不在家, 去不知由晟是否也不在, 问阿香:阿剩呢?阿香笑语:在楼上,陈家的小郎君也在。她知庄蝶和陈郁要好。庄蝶和端河登上楼梯,前往阁楼,阁楼门关闭, 门内没有声响, 静得像似无人在。端河狐疑,用手推门,见赵由晟坐在书案前, 正在看书,而床上躺着一个人,像似睡着了,虽然只看得半身,但应该是陈郁。赵由晟早听到脚步声,却等房门被推开,他才抬起头来,没言语,只把手一抬,示意入座。赵端河放轻脚步,在书案旁坐的椅子坐下,他留意到书案上摆着一只香盒,还随手拿起闻了闻。香盒精美,色彩艳丽如女子所用的漆盒,不是宫香的香盒,也不像是由晟的东西,应当是陈郁携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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