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两个星期塞满作业的短暂暑假之后，高三正式开始了。一旦进入高三才发现，高三的学习确实艰辛又紧张，但是却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老师不会定期检查作业，不会要求大家上交手机游戏机，不会强制要求全班提前到教室早自习，也不会额外设置条条框框限制同学们的行动。高三的可怕之处在于，没有任何老师这样要求，所有人却都在照做。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框架限制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几乎所有学生都自发地在三点一线间默默用功，就连自习课和课间的气氛都沉闷而压抑，老师反而要主动承担起活跃氛围的工作。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松懈下来。对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说，高考的意义还并不明确，但是每个人都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是一场不能掉以轻心的战役。人生的第一道分水岭，从这里开始。然而对于叶成斐来说，高三生活虽然是紧张了一些，和从前相比却没有太大变化。程煜对他的学习监督一直没有放松过，即使是到了高三，他也依旧是按照程煜帮他安排的学习时间表，跟着程煜的节奏一步一步来。他还是每天在程煜家学习，有时候学得晚了就直接住下。叶母巴不得他在高三的节骨眼上天天抱紧学霸大腿，起初她还担心自家儿子打扰人家，但程煜每次都恳切地向她解释他们是互相监督一起学习，完全不会打扰，叶母才放下心来。为了感谢程煜辅导叶成斐的学习，她时不时就给两人做些吃的送到学校，可愁坏了程母，每次同时送饭都要小心翼翼避开，不让她看出端倪。上半学期结束的时候，叶成斐的成绩到了班里前13名。老班满意得直点头，给他申报了年级里的学习进步奖，叶母也笑逐颜开，难得的夸他知道努力读书了，但叶成斐自己却高兴不起来。现在这个成绩，距离他的目标还是差得太多了。叶成斐忧愁地捧着成绩单叹气，程煜端了一盘洗好的草莓在他旁边坐下，“有进步就是好事。考完试就别想了，今晚找部电影放松一下？”“你不要诱惑我，我的心里只有学习。”叶成斐用谴责的眼神看着他，却还是不争气地吃掉了喂到嘴边的草莓，气势顿时减了一半，“我现在连文都不看了……”程煜又给他喂了颗草莓，“放松一下也是必要的。明天早晨早点起，给你讲这次考试的错题。”“……那我要边看边吃夜宵。”“好好好。”程煜忍不住笑出来，点好夜宵搂着叶成斐窝进沙发里。尽管有程煜的辅导和安慰，叶成斐还是难以避免地焦虑起来。一模的成绩没有退步但也没继续进步，他努力安慰自己，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来得及的。但紧接着的二模又退步了1名。眼看只剩40天的时间，想要赶上这段差距怎么看都不可能了。程煜那么尽心尽力帮自己辅导，自己明明也很努力了，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怎么都没办法再往前迈一步。成绩单皱巴巴的被他捏在手里，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想哭。程煜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一个人缩在楼梯后面的小角落，攥着成绩单哭的伤心。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他慌忙抹一把脸上的眼泪，待抬头看清来人，心里放松了一点，却突然抑制不住满心的委屈和难过，哭得更厉害了。“好了好了，躲在这里伤心，可让我找了好半天。”程煜心都要被他哭碎了，赶紧走上前坐在他旁边给他擦眼泪，“没关系的，只是一次考试而已……”“有关系！”叶成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勉强压着哭声，“只剩……40天了，来不及了嗝……”话没说完打了个哭嗝，又红着眼睛伸手去挡住程煜的视线，“你别看……别看我。”程煜把他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下握住，“我家斐斐哭起来都这么可爱。”他拿起手机发了几条信息，等叶成斐终于刹住眼泪，他拉着叶成斐站起来就走。“我现在不想回班……”叶成斐脸上泪痕还没消，急忙往回拽程煜的手，没拽动。“不回班。”程煜拉着他却是往楼下走，“我跟老师打好招呼了，跟着我就行了。”程煜带着他直接往校门口走，走出校门的时候叶成斐终于反应过来要离校，小声说：“书包和作业都没拿……”“不拿。今天的任务不是学习。”程煜叫了辆出租车，把两人带到市里一个有名的游乐园。程煜买好票，又拿了一个纪念头箍带到叶成斐头上，看着叶成斐目瞪口呆的表情一笑，“今天的任务就是给你调整状态。”叶成斐觉得他和程煜大概都疯了，离高考还有40天的时候，他们逃了课跑到游乐园，开了碰碰车又去坐旋转木马，吃了季节限定的儿童套餐，举着附赠的小礼物与游乐园的吉祥物在城堡底下合照。最后程煜强行拖着他去坐了过山车，爬到最高点往下俯冲的时候，叶成斐吓得紧闭双眼放声尖叫，死死抓住程煜的手，程煜用同样的力度回握住他。在肾上腺素飙升的加速下坠感中，他感觉连日以来的焦虑和压抑随着自己的喊叫一起被甩了出去，疾风迎面呼啸而至，他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唯一能确实感受到的，是那只紧紧握住他，无论何时都不曾松开过的手。叶成斐惊魂未定地从过山车上下来，腿还发着抖，心里却是多日来难得的舒畅痛快。太阳快要下山了，他一边舔着程煜给他买的草莓冰淇淋，一边被程煜拉着走。“去哪儿呀，天快黑了，还不回去吗？”“不回去。”程煜回头一笑，“你马上就知道了，”他们登上瞭望台，夕阳接着地平线缓缓下沉，晕染了漫天橘粉色的云霞，叶成斐惊叹地睁大眼睛，拿出手机一阵狂拍，一边拍一边兴奋地回头叫程煜看，这一回头，就挪不开眼了。程煜倚着望远镜逆光而立，半个身子都笼罩在落日余晖中，带着温柔笑意看着他。叶成斐心脏漏跳了拍，呆呆地举着手机给程煜也拍了一张。程煜噗哧一声笑出来，大大方方换了个姿势：“给你拍。”叶成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又拍了一张，然后扭扭捏捏把手机揣回兜里，牵住程煜伸过来的手，和他并肩站在露台边。夕阳完全落下去了，天边只余一片红霞。程煜侧过脸温柔地问：“今天玩的开心吗？”叶成斐发自内心地点头：“开心。”“那就好。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成绩吧。”叶成斐闻言马上沮丧起来：“现在不开心了。宝宝又有小情绪了。”程煜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揉揉他的头发，“我家宝宝有小情绪也好可爱。”叶成斐还是第一次听他喊自己“宝宝”，心里酥了一片，把脸埋进程煜怀里不好意思抬头看他。程煜微微收敛了笑意，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斐斐已经很努力了，就算没办法和我考到一所学校，斐斐也永远是我的宝宝。”叶成斐猛地抬头，睁圆了眼睛盯着他：“可是……”天色慢慢变暗了，游乐园里的灯火星星点点亮了起来。“我比谁都要清楚你这一年多的努力和付出，从一开始的四十多名到现在的十四名，这么大的进步不是谁都能做到的。”程煜认真地看着他，“虽然我也希望可以上同一所大学，但我不想看着你为了这个熬坏了身体，还要伤心难过。剩下的一个多月时间，只要尽力就可以，不管是什么结果，至少我们都有努力过。就算没有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对你的喜欢也不会改一分一毫。只要我们在同一个城市，还是随时都可以见面。”叶成斐垂下眼睛：“可是不能在一所学校的话……”“难道不在一所学校，你就不喜欢我了吗？”程煜的声音突然委屈巴巴，叶成斐忍不住笑了一声，又赶紧摇摇头。“高考也只是一场考试而已，之后我们还有无数个人生阶段可以一起经历，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放松去考试，挑个最合适的大学，然后尽早把学校的课修完，搬出宿舍和我一起住。”瞭望台外升起夜场游行的烟花，一簇一簇绽放在程煜的眼睛里，“做起来可不简单，怎么样，能做到吗？”叶成斐突然鼻子发酸，他使劲点头，扑上去搂住程煜的脖子，然后他听到了让他这一天里第二次红了眼眶的话。程煜跟他说：“你也是我的骄傲。”高考转眼间就来了。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时候，叶成斐踏出考场，长出了一口气，听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歇斯底里的吼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高中生活已经落幕了，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站在走廊里恍惚起来。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把他一秒拉回现实。“辛苦啦。”程煜摸摸他的头，“今天都听你的，现在想去干嘛？”“我想好了我早就想好了！”叶成斐兴奋地跳起来，“先去商店街看最近刚上映的那部电影，然后去吃最近很火的那家串串锅，吃完以后去买南安路的网红奶茶，看宜宾路的夜景走回去，然后补我这段时间落下没看的文到天亮！”程煜宠溺地听他兴高采烈地盘算，听到最后一句，程煜脸上的笑容收起来了，严肃地对他说：“别的都可以，今天晚上不许看文，看我。”叶成斐考得比他预估要好，高出了重本线二十来分。叶母喜极而泣，抹着眼泪感慨叶成斐终于对得起自己的名字了。程煜不负众望夺下理科状元，成为了二中的传奇人物。两人最后选择了本地的两所重点大学，留在这座他们出生、长大、相识、相恋的城市。叶成斐开学早，程煜送他去学校报到。头一天晚上他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查查明天的交通路线，一会儿跑下床看看冰箱里有没有明天的早餐，还要找找学校附近好吃的餐馆，中午和程煜一起去吃。他亢奋到凌晨1点还不睡觉，被忍无可忍的程煜直接扛起来扔到床上，一个小时后在哭骂中精疲力尽地睡着了。叶成斐起床的时候程煜已经站在厨房里做早餐了。他还没睡醒，迷迷糊糊跑过去抱住程煜的腰。程煜转过身亲亲他的额头，“今天要去报到，快去穿衣服，我们吃完早餐就出发。”叶成斐一下子清醒了，放开程煜嗒嗒嗒跑去卫生间，再跑出来风卷残云般吃掉早餐，顶着嘴上的白胡子就急急催程煜出发。程煜无奈地把他拉回来，擦干净嘴巴上的牛奶印又给他理理衣领，上下打量了一眼，一本正经地开口：“恭喜你，从今天开始就是一名光荣的大学生了。”叶成斐一本正经地回复：“恭喜你，下星期开始也是一名光荣的大学生了。”两人相视，忍不住都大笑起来。叶成斐一边穿鞋一边问：“我们学校离你是不是有点远啊？”“再远也会去看你的。”“你会每个星期都来吗？”“只要没课就去。”“那我没课也会去看你的。大学的课会不会很难啊？”“你好好听课就不难，不会我帮你补。”“要是挂科了怎么办，会不会修不完啊？”“斐斐。”程煜适时打断他接连不断的问题，蹲下去捧住他的脸：“不要紧张。万一你修不完，我也会提前修完然后搬到你们学校附近去。”叶成斐咬着嘴唇：“我会想你的。”“那就告诉我，我会马上过去看你。”程煜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没什么好怕的，有我在呢，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那你今天能陪我一天吗？我一个人有点怕。”“我一直陪你到我开学。”“也不用那么久啦。”叶成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你这么好，我也会努力的。”他站起来，程煜帮他把书包背到背后，拉开大门，“好了，准备好迎接大学生活了吗？”“好了！”他大喊一声，蹦蹦跳跳拉着程煜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出大门。两个人一同迈向的未来，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