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户随便往下看一眼,楼下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还有不少背着行囊的赶路人。怎么也不像是没人投宿的样子啊?巫锦歪着脑袋想。当然不是没人投宿。小二疾步跑下楼梯,转过弯躲在拐角处擦了下汗水。哪来的这些事主,找谁不好,偏偏找上他们家。昨日那两人带着一个昏迷的姑娘找来投宿时,走近客栈就吓跑了不少堂子里的客人。红色衣服的凶神恶煞,满身杀气, 白色衣服的面色冷峻,一看也知道不是个好惹的主, 吓人的是那衣服上全是一块块鲜红的血迹, 谁知道是做了什么事?红色衣服的抱着个人, 一出手就是阔绰丢下一摞黄金,扬言和掌柜的说要包下这间客栈, 这几日不让其他人来投宿。闭门拒客, 多多少少对客栈的名声不好,掌柜刚想拒绝,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就这么出现在眼前,直直地插在了桌子上, 半边刀刃都给没进去了。这才没办法留了三人,现在大堂木桌上那一块刀痕,到现在还留在原来的地方没人敢去碰。巫锦在廊上晃了圈,总算找到了水犹寒那间房,叩叩轻敲起门:寒姐姐?几乎同时两扇门扉被从里拉开,水犹寒就站在门前,换了另一套干净衣服,右手腕上缠了伤带,又绑了两块正骨用的木板,脸色好了许多,看见巫锦更是有笑容自面容上浮现。巫锦两步进门,在屋子里四下瞧了瞧,寒姐姐这间房也和自己的一样,布置格局都设计得精巧极了,细致到每一处摆设,画屏雕梁镂空扶栏,都是工笔精雕细琢之物。应该是客栈里最好的两间上房,不知道阎绮陌那间是不是也这么好?巫锦寻了凳子坐下来,目光不由自主落到水犹寒右腕:寒姐姐,你的手水犹寒关了门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轻轻摇头笑道:已经没事了,大夫帮我看过,很快便能康复。说着用另一只手替她倒了杯茶水,递到身边。看着捧着茶杯的那两只小手,反道:小锦近日才是要小心养伤,若是需要拿什么重物,叫我便好。唔。巫锦咕噜咕噜吞下茶水,将杯子放好,侧过头来道:寒姐姐,我想出去买些东西,你陪我好不好?好。巫锦叹了口气,把袖子捞起来,露出腕臂上那团缠绕的天蚕丝,苦恼道:天蚕丝断掉了,得拿回去看看能不能重新连起来。这次我得买些古玩带回教里,免得爹爹老是说我出去玩就把他忘了,总是出事了才想起他。巫锦叨叨着,突然嘻嘻笑起来:看他这回还拿什么理由埋汰我。嗯,小锦倒是聪明。水犹寒应着她,千年玄冰似的脸上绽出和煦春风,目光中亦是满含柔情。从水犹寒的房间里出来时,巫锦又把其它房间的门挨个敲了一遍,但都无人应答,推门进去看也是空空如也,丝毫不见其他人影。阎绮陌呢?两人从二楼走下,巫锦抓着送饭的小二就问:小二哥!阎绮陌呢?见他疑惑怔住,又急急忙忙比手划脚解释着:就是那个穿红色衣服的,高高的,很好看现在这客栈里就三个煞神阎王爷,小二一眼便能看出来少了谁,征了半天只是被巫锦突如其来就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吓住了。小二甩甩脑袋回过神来,望着巫锦道:你说的那个客人,她大清早就离开了。唔,巫锦被他答得一愣,顿在原地眨了眨眼睛。阎绮陌竟然离开了,是有什么急事么?她抓着小二不放,追问道:那她去哪儿了?你知道吗?小二摇摇头:客人走得急,我也只是正巧看到一眼。那人早上一副要杀人的阴沉脸色,谁会嫌小命长了跑去搭话?哦巫锦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望着水犹寒:那我们先走吧,阎绮陌应该是有事先离开了,晚上回来再找她好了。说着两人就要出门离开,小二急忙将刚从后厨端来的饭菜顺手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叫道:姑娘,你们的午膳不吃了吗?不用了。巫锦半侧回头,话还没说完,袖子里便晃晃荡荡一阵骚动,旋即一块白团子从袖袍口滚落出来,掉在地上唰唰两下,以让人眼花的速度两下跳上桌面,停到了小二刚放下的饭菜前,吧唧吧唧就咬下了一块鸡肉,鼓着嘴笑眯着眼咀嚼,胖胖的身子也跟着一下一下起伏抖动。小二吓得忙不迭后退了四五步,惊恐之后看清这个怪物,好像长得也没那么吓人。小餮。巫锦唤它一声,小餮咀嚼的动作随之顿了顿,转过身子来看着主人。呆呆地片刻后再回过头,往装肉的碗旁边蠕了蠕,直到贴上这只碗的外壁身子一趴,耍赖不动了。巫锦拿它没法,想想它应该也是饿了,不做勉强,认了它这番赖皮:那你就在这,不许乱跑。于是小餮心满意足地留在了客栈里独自享受饕餮大宴,巫锦和水犹寒上街去买宝贝古玩了。日上中天,暑气腾腾从地面蒸出,混进空气里带来丝丝缕缕萦绕不散的灼热。艳阳分明生在天边远际,却仿似就悬挂在头顶三寸之上,热浪自上而下铺卷成潮,将街道中每一个人包围。熙攘的行人中不少男子手持扇柄又或有姑娘小姐轻打罗扇,借以抒出一片清爽的凉风,暂缓暑气磨人的灼热。巫锦挤进路边摊子里买了柄纸伞,说是挤,其实不少人看见这水灵灵的小姑娘双手缠着伤带又隐隐能见血迹时便心生怜惜,主动腾出身子来让了条还算宽松的道给她。出来时撑起轻盈的小伞打在自己和寒姐姐头顶,薄薄的油纸面挡住了烈日散发的强烈光束,似乎也挡下了几分热浪,给伞下留了一片阴翳。两人顺着热闹的街市一路往下走,这回巫锦倒是没有再像平日那般见着有趣事物新奇玩意儿就走不动路,非要停下来看个明白,甚至要把喜欢的东西都买到了手里才肯离开。如今自己双手不便,寒姐姐虽说愿意帮自己提拿东西,可巫锦也不忍心占用她那唯一那只还能轻松活动的手。但目光仍忍不住左瞟右移,走在路上东瞧瞧西看看。水犹寒与她并肩而行,见她眼神时常不由自主的就在人群中来回逡巡,瞥见红色身影总要多定睛去注目几眼,心底万分明了她这是在找谁,只默不作声跟在身边。两人走进古玩店里,什么七七八八的玉器陶瓷书画彩釉,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罗列在货架上,被巫锦一目便揽进了眼底。她站在进门处最近的方桌前,上头有一柄架好的青铜古剑,巫锦驻足往剑身上瞧了瞧,旋即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还没高风亮节他们用的剑好呢。这店里刀剑虽是普普通通,好在玉器玉瓷什么的还让人看得下去些眼,勉强算个能送出手的礼物。巫锦挑了几件方便易拿的古玩,打包好递给老板娘,让她清算账目。一共是三百五十两。老板娘麻利地将包袱裹好,放在案上,笑意盈盈看着巫锦,就等她拿银子结账了。好。巫锦伸手掏进怀里,哪知大反常态地一把掏了个空。当即心里一紧,小手又在怀里摸了摸,仍旧空无一物。钱钱呢?水犹寒见她神色紧张,侧过头小声关心道:怎么了?巫锦连忙拉住她,背转过身子来,埋着头压低了声音:寒姐姐,你你带银子了吗?昨日在客栈落脚时用掉了。水犹寒坦诚地摇摇头,看向她,轻声问道:小锦,银子不够么?不是不够是根本就没有巫锦望着她,露出了一种为难又尴尬的表情。分明银钱就是放在怀兜里的,她也不知道,为何今天出来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两人互相对视着沉默了片刻,在巫锦的尬然又不知所措中,水犹寒忽然轻笑起来,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没事,姐姐帮你。水犹寒转过身,脸色通红的巫锦小步跟在后面,半边脸都掩在了她的肩后。抱歉,今日我们外出得急,忘了带银钱。水犹寒望着老板娘平静道。果然生意做久了,总是能碰上忘带钱的客人。这回也不晓得是真没带钱,还是又想用什么歪门法子坑蒙拐骗。老板娘神色为难,指了指打理好的包裹:那这这些东西怎么办?生意还做不做了?可以让我们先把东西拿走么,银钱我日落前再单独送过来。不等到老板娘气笑发作,水犹寒便将凌寒剑从腰间取了下来,搁到桌上。我把佩剑抵在此处当做信物可行?老板娘顿时愣了愣,盯着水犹寒手里的剑看了好几眼,又拔出半段来一瞧,惊叹地张大了嘴把剑合回鞘里点了点头。行,自然行。慨叹完这柄好剑又特地嘱咐道:那姑娘你可一定要记得回来取。这么贵重的东西抵押在铺子里,老板娘心里一是欢喜,二又是担心遇上什么意外。多谢。老板娘常年做着贵重生意,免不了时常担忧这些那些的,虽鲜少真有灵验,但这回倒不巧成了恶谶。巫锦水犹寒二人刚走不久,便有另一道身影踏进了古玩铺子,恰巧望见角落旁静自独倚的凌寒作者有话要说:小梦:今天,是教主失踪的第一天。听说每多一条(又是这熟悉的句型?)突然被打断,教主一把逮住小梦的后衣领,把她当做小鸡一样拎起来:我已经回来了,每多一条留言就怎么样?被拎到半空瑟瑟发抖的弱鸡小梦:就就就早一天再离开?啊!!!一声尖叫小梦卒。第32章 不放手剑呢?水犹寒拿了足够的银两再独自转回古玩铺子时, 店里已然天翻地覆换了一番场景。老板娘瑟瑟躲在结账的宽大柜子下掩面哭泣, 铺子里的其余跑堂、打手也是一个个鼻青脸肿看起来狼狈不堪。看见水犹寒来了,老板娘急忙从地上站起来, 抬袖抹了把眼泪,低埋着头抽噎道:姑姑娘是我不好,剑被人家抢走了。水犹寒皱了皱眉,在铺子中四下看了一圈,古货玩物无一损坏,但店里的人手确实受伤不轻,想来抢剑的人武功高强身手不凡,几下便撂倒了这些不入流的打手,轻而易举夺走了凌寒剑。她微微叹一口气:那人长什么模样?老板娘宽大的袖子掩着半边脸,小心翼翼抬起头来觑她一眼, 见水犹寒语气神色间并无责怪,这才颤颤开口道:是个女子模样长得还挺精致秀丽, 倒不想是个打家截道的蛇蝎心肠。我看她进来的时候神色无异, 应该也是准备买些古玩东西的, 可一看到姑娘你抵在此处的剑以后,她不知怎地顿时就换了脸色, 不由分说地就把剑抢过手里。我当时把店里的打手都喊出来了, 可可根本拦不住那女子的胡作非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剑抢走。老板娘回忆起半个时辰前的事,说着说着也是又气又急,眼睛里的泪花一颗一颗往外掉。她哎一声愤愤跺脚:空有一身这么好的功夫, 善事不做,怎么就用来抢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东西呢!她长什么模样,麻烦您再描述清楚些。和姑娘身形相仿,穿的是淡蓝色翠烟衫,发及后肩老板娘认真回忆着,突然顿住,一拍脑袋恍然道:姑娘你等等!我去给你画副像,到时候拿着画像找人就方便多了。怎么忘了,自己年轻时可是画廊里数一数二的妙手。待她把纸笔一俱拿出来,墨水点染在宣纸上勾皴出女子的轮廓,狼毫挥磨慢慢描绘出眼睛鼻子嘴这些器官后,水犹寒望着这幅画像略一颔首:嗯,知道了。多谢。老板娘侧过头见她把银两放在账台上转身欲走,急急忙忙抓着银子要喊住她:姑娘,这钱丢了这么贵重的剑,实在是没脸再收客人银钱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追上几步,人影便消失在了铺子门口。客栈中巫锦百无聊赖地趴在桌案上,鼓着腮帮嘟出一口气,盯着眼前抱住金锭子滋滋磨牙的小餮。难怪一觉醒来钱不见了,原来是被它拖走当做磨牙器物霸占了去。再看那金锭子上遍布成花的牙印肯定也是没法用了。巫锦想着,伸出一只手捏住小餮嘴边的肉,扯了扯嗔怪道:就是你,今天害得我丢脸死了,以后换个东西磨牙,不许偷偷拿我的金子。正在认真咬啃金锭子的小餮抬起头来,闻言往后边退了半截,又鼓着劲把金子拖到自己身边,地主一样紧紧抱着,警惕地看着主人。算了算了,这块就给你了。巫锦瞧它那副守财奴的模样,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说阎绮陌怎么还不回来望望窗外,太阳都落下山了,到底是有什么急事能让阎绮陌大清早就不告而别,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巫锦焉着脑袋耷在案上,撅着嘴浑身的精神劲都消失了。这时小餮放下了金锭,伏下身子左右打滚,又摇头晃脑地脑袋别到一边,努力瞪着小成细缝的眼睛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这般卖力的表演,巫锦看得目瞪口呆:你是说阎绮陌生气了?小餮听着立马鲤鱼打挺地跃起身来,小鸡啄米一样可劲点脑袋。唔那为什么会生气?小餮呆呆愣住,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想了半天还是在地上一个劲的打滚,重复着前面的动作。突然一只手从天而降把它摁住:好了小餮,别闹,等阎绮陌回来再说吧。莫名其妙地怎么会生气?巫锦显然不肯相信,气得小餮满桌子打滚,最后又抱着金锭满脸幽怨地磨牙去了。还是背过身子用屁股对着巫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