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原地肯定是找不到了, 阎绮陌拍拍衣袍上沾染的尘灰, 双膝一弯就要起身:走吧,我们先四处看看。机关只要还在这间暗室里, 她们便不会受困于此。等等,阎绮陌。巫锦忽然拉住她, 想到跌落前那幕你把衣服脱了。阎绮陌肯定受伤了,需要先替她检查伤口。阎绮陌一楞, 如遭雷击地失了反应,怔坐在原地,身子绷直,语气僵硬:什么?你把衣服脱了。巫锦只当她是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帮你检查一下伤口,那些儡人身上带着很强的毒性,万一融入血中恐怕感染。暗室里寂沉沉的,巫锦清楚地感觉到阎绮陌松了一口好似很紧张的气,我没事。她否认着把头偏向一旁,神色如常看起来真像没事模样。可是起先儡人那巨力无比的一掌砸下来,饶是隔着一具躯体的巫锦都受到了不小震荡,阎绮陌护着自己以后背相迎,怎么可能没事?那一声闷哼,又当她没听见么?巫锦不依不饶拉着她:阎绮陌,让我替你看看。说着还一边弯侧着身子要去看她后背的伤情。阎绮陌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躲了躲,避开巫锦的目光,态度仍是坚决:我没事,这些小伤还算不了什么。绷着已经开始发白的脸色望向虚空,颇有些掩耳盗铃的逞强意味。强势惯了的教主不愿在人前示弱是其一点,何况还是面对自家这只小宠物。更为难以启齿的内情则是,怎可怎可在这种地方褪衣解袍?尤其她人衣冠楚楚穿戴整齐,却要自己脱了衣服光着身子?不可。我没事,我们先走吧。阎绮陌僵硬地别着头,伸手牵住巫锦,没想到那手却毫不给一丝回应,拉她起来也是无动于衷。回过头去发现巫锦正黑着脸盯着自己,眼神哀怨,分为不满。小锦脱。巫锦把要求说得干脆果断,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阎绮陌受了伤还不肯让自己替她检查治疗,莫非是活腻了么?想着她这般不珍惜生命的态度,巫锦就气不打一处来。分明分明是那么珍贵的东西阎绮陌的命。越想越是又气又委屈,幽幽的哀怨从黑漆晶亮的眸子里飘出来,飘荡在整间室内。巫锦也不动,就这么盯着阎绮陌,任她牵拉扯拽自己的手,就是坐在原地不动如山。沉默的眸间似有言语,仿佛是在问:你脱不脱?拉她几下都是毫无作用,反而看见巫锦眼底的委屈愈演越烈,阎绮陌顿时也有些慌乱了,赶忙又坐下身来:小锦不受应答。阎绮陌心底叹口气,后背恰时地传来一阵疼痛,抓心刺骨,提醒着它显著的存在。这伤口兴许是有些闹得厉害了,就当是为了治伤吧。阎绮陌转过身去,背对着巫锦,解松了衣带再抬手拉上肩头衣角,微微一扯,半边柔顺的薄绸借力滑下,一路散垮至腰间。霎时大片肌肤曝露,如一整块天然而成的光泽白玉揭开了它披戴多时的面纱。似美玉无暇熠熠生姿,似温山软水、和田煦日中养出的精品于暗寂夜色下映出一片冷月的清辉。清月萤辉,国色天成,偏偏有一团扎眼的红雾盖在了它的一隅。红雾之上,有五只深入皮肉的指印。原来那嘶啦一声不止扯破了衣衫,还将五指尖锐的指甲嵌入了骨血中狠狠划下。被儡人指甲划拉的皮肉不少翻卷在外,泛着浅浅的粉红,深的地方可见其下森森可怖的白骨,想必自然也是伤及骨肉间的筋脉骸络了。暗室里突然安静得有些沉闷,阎绮陌看不见自己后背的伤势,也看不见巫锦的面目表情。赤身裸.体下感官要比平时敏感许多,迟迟不闻声音心中难免疑思满腹,侧过头来想寻个究竟。一具身体骤然扑上,腰间被两只纤细的手腕圈揽锁住,微微泛凉的后背有一片柔软的温热在不防间覆上。阎绮陌怔怔顿住,后背的暖流一路渗进温凉的肌肤蔓延至四肢百骸,如此接近又赤 | 裸的肌肤相亲,是她平生第一次的偶然相遇。不生抗拒,却又令人手足无措。身体贪婪地享受着那份温软触及,转身的动作被它半途截下,又被它眷锢得不能动弹。阎绮陌终究还是放弃了转身的动作,缓缓伸手,搭上腰间圈成一道锁的两只小手,试着问道:怎么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响起:阎绮陌下次,别这样了明明那么危险的事,却偏要奋不顾身地扑过来巫锦蹭蹭脑袋,贴着光背肌肤的脸颊似柔鸿轻拂摩挲,柔软中满含温暖。从来都没人对我这么好转回头把脸移开,又微微向前俯着身子,额头虔诚贴上阎绮陌的后背,炙热的温度源源不断涌进另一具身体。阎绮陌语塞在场,左右不知该说些什么,满心满脑皆是难为情的紧张。紧张于这些不知从何而起、却在心底上蹿下跳不得安宁的情绪。她动了动手,将腰间那双小手握紧:我没事,这些都是小伤暗室里静静地沉默了半晌,巫锦方才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嗓音低低的又像蒙了层浓雾:还好没中毒,我替你处理一下伤口嗯。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柄薄薄的蝉翼小刀,利落地割掉伤口上翻卷出来的皮肉。五只指印状的伤口看起来虽狰狞吓人,可阎绮陌所言不差,这的确算不上什么严重的伤势。又非断手断脚命悬一线的损伤,平时里磕磕碰碰流血伤骨也是江湖中的常事,教主早年便习惯了,如今时隔多日再回味一遭,除了略显陌生的疼痛外,倒也别无其他。巫锦下手极为轻快果断,虽是心疼阎绮陌因她而伤,却也能拎清事情轻重缓急,若是此刻忸怩下手拖沓,那才是要害阎绮陌多吃不少苦头。薄比蝉翼的小刀灵巧划过后背肌肤,与方才炙热的温软触碰不同,反倒是大相径庭的另一片冰凉冷硬。寒似薄冰,蝉翼刃面拂过肌肤,竟也带来了一阵沁人心骨的酥麻。随着轻呼的温热气息一同来的。巫锦鼓着两旁的腮帮子,一边手下不停地处理伤口,一边做着个人形鼓风机呼呼啦啦吹出冷气。这样兴许就不会那么疼了。巫锦紧张地屏息凝神,阎绮陌反倒安静得宛如旁观者,坐在地上动也不动,偶时嘴角还会扬起一抹没有缘由、又意味不明的笑容来。笑一会儿,又平歇下去,不等片刻,又突然笑起来,如此反复。若不是阎绮陌生得一副妖艳绝色容颜,颦动间都似惑人心神的妖精,那还真是像个傻子。数刀下去总算是切除了所有翻卷曝露在伤口外的皮肉,免除了伤风感染的风险,巫锦吁出一口气,未做停歇,又举刃割下衣摆的一块袍角布料,替阎绮陌包扎起伤口。伤带从后背缠至前胸时,巫锦抬头,疑惑道:阎绮陌,你在笑什么?阎绮陌顿时感觉嘴角上扬得有些厉害,登时反应极快地收了下来,抿着唇掩饰:没。巫锦狐疑地看她几眼,这暗室里光线不太好,要仔细定睛去看才能窥见人的全貌,兴许真是自己眼岔看错了吧。想了想,不再去追问,认真地继续包扎伤带。后背的伤口似乎已经被抚平,察觉不到疼。室里的光线虽暗淡,可阎绮陌还是将巫锦的侧颜俱无遗漏地看进眼里。这个微微埋着头、身子与自己隔着咫尺之距的小宠物,正屏息聚神地替她包扎着伤口。观察得不过寥寥几眼,阎绮陌眼神一滑,正好瞥见了伤带之下自己裹挟的那件月白肚兜。心底猛然一乍,竟是忘了,方才小锦是在身后,如今移到身前,岂非岂非这些都让她尽数看了去?阎绮陌不禁又往自己肚兜上觑了几眼,所幸并无什么奇怪特异的花边绘饰,与普通之物相差无二,色彩也平素普通。惊乍稍平,阎绮陌暗自舒了一口气,又别过头将眼神移开望向他处,不再去看那令人难堪羞赧之物。手握成拳,五指不自主地摩挲着掌心以舒缓紧张情绪。而巫锦,心无旁骛地系着伤带,眼神更是目不转睛,根本没往其余地方晃上一眼,自然也不知阎绮陌心底此刻已是想入了何等的非非。好了。话音刚落,阎绮陌便两下捞起自己的衣服披了回来,将赤.裸的后背,原形毕露的肚兜掩回了衣袍下。也总算借此寻回了一丝适应感。赤.身裸.体、被人看个精光什么的,习惯威仪的教主还是不太能接受。好在巫锦还是六窍玲珑唯独情窍尚塞的少女,加之当时正紧张于阎绮陌的伤势,无心顾及其它,自然也不曾因此体会到何为脸红心跳。没有打趣,没有趁机调戏,倒是严肃的一本正经。可是为什么阎绮陌看起来不太自然?眼神躲避着扫向他处,似乎刻意趋避着自己。阎绮陌,你怎么了?巫锦关心道,莫非是方才下手不知轻重弄疼她了么?阎绮陌的情绪,的确一直都格外紧张。第一次被人用接近强迫的口吻训斥脱掉衣服,光是回想便止不住赧意一阵阵涌上心头,又蔓延至四肢百骸烫得浑身燥热难当。她否认着摇摇头,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岔开话题:没,我是在看这暗室里还有什么机关可寻,总得找地方先出去才行。说着起身,径自就朝前方走去。巫锦跟在后面,左右四顾,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寻一处见所未见的机关,谈何容易?常言道狡兔三窟是不错,可这地下密室里未免也太多弯肠诡道了,自进入这间密室开始,巫锦都快要记不清到底开了多少机关,进了多少古怪屋子了。可见这间密室的建造者在它身上下了多少功夫,又是费了何等的精神力气,必是在酝酿一番狂风骤雨,一场不小的阴谋算计。巫锦一路随着阎绮陌,在暗室中看见了不少人形桩架,都是平日里各门各派弟子习武时用的练功桩,形态模样再熟悉不过。唯有一点与常见的练功桩天壤之别。这些桩架,不是木桩,而是铁桩。坚硬无比的铜铁熔铸而成,表面还覆着一层淡淡的铜泽,还有巫锦看得不禁讶异,这些铁桩上,均遍布着不少被击打凹陷下去的坑洼。阎绮陌伸出手来回摸过铁桩,不时停下猛然用力,却都无法在上面留下分毫印迹。唯有灌入内力全力一击,方可形成一道如此的凹陷。可这些练功桩上,每一架,几乎都分布满了重拳捶击下去的凹陷,想必是有人长时在此处练功,朝夕往复间将铁桩打成了这副模样。巫锦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这个人,也和外面那些儡人一样吗?药物改变了身体,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也不知寒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她独自一人隔在室外,还要面对那么多发了疯的儡群阎绮陌。巫锦拉拉她的衣角,担忧道:我们快找机关吧。寒姐姐在外面,肯定很危险。等等,小锦。阎绮陌把手放在人形铁桩的侧腰间摸了摸,偏低着头望向那里,微微蹙眉牵过巫锦来,你看这是什么。什么?巫锦闻言,疑惑探过脑袋。暗室里光线虽弱,可要看清几个字还不成问题。何况还是巫锦再熟悉不过的字样自己的名字正被刻在练功桩的身侧。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巫锦狐疑不解,讶异地张开了嘴。你得罪过落霞庄?阎绮陌问道。巫锦摇摇头:不曾,我欺负过的人虽然多,可里面都没有落霞庄的,他们离得太远了。这才正是不解之点。他们这些正派名门讨厌我血莲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都是装模作样的口诛笔伐,背地里再像前些日子那样聚在一起做些偷鸡摸狗的算计。在这暗室里摆铁桩刻上我的名字,倒是头一回见巫锦想了想,自言自语地道:似乎更像是泄愤撇了撇嘴,腹里埋怨道,自己有那么招人恨么?素未谋面的落霞庄都把她恨成这样了,想来还是日日进这暗室对铁桩下手不轻。巫锦沿着铁桩上陷下去的地方观察着那人下手的痕迹,又听见阎绮陌追问:小锦,你再仔细想想,和他们有过什么私人恩怨么?这庄里的主人文旭,你见过?没,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今夜还是头一回来此地。这文旭是三头六臂还是伤病盲残她都不知道,记忆里更是一点印象都不存,若不是他今晚似乎不在庄子里,我便要去瞧瞧他了。阎绮陌沉默着点点头,这事实在蹊跷。但唯一能肯定的是,这间暗室的主人,对小锦敌意不小。还是需谨慎为上,但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面。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此事我会调查清楚的。阎绮陌揉揉巫锦的脑袋,安抚道。暗室里空阔如也,除了几架铁铸的练功桩什么东西也没有,道是一间隐蔽的练功室反而更加合适。也是,这般依靠药物获得的改变、突破人体极限的惊人力量若是被旁人瞧了去,指不定会被当成怪物来看待,只能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室中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了。阎绮陌一边鄙嗤于这些人的道貌岸然,佛口蛇心,一边寻不得这八阵机关术的另一道机关,关在这暗室中,心里火急火燎怒意盎然。不为它由,而是时间越久她越是坐实了心头那份令人眉心直跳的揣测。这开门的机关,根本不在里面,而是还在暗室之外。换言之,她们若是想要出去,只能等着水犹寒找到机关施以救援。外头那些儡群铺天盖地的疯了一样攻击常人,水犹寒一个人面对众多儡人,能不能活尚是问题。阎绮陌想,这人多半已经被撕碎成渣了。何况就算她侥幸活着,教主也不愿这般坐以待毙地让她人来救。思绪左右为难又寻不得出处,阎绮陌烦闷地揉了揉眉心,此刻都不知自己心底究竟希望水犹寒是生是死。这间用作练功的暗室不算太大,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巫锦便将它来回绕了三圈,里面的摆景布置及每一面墙,都细查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