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门口的时候,他一手撑沈禹,一手在口袋里摸钥匙。还没摸到钥匙,肩上搭着的人先要不行了。只见这人离开他的肩,靠在门框上没到两秒顺着墙往地上滑。谭音繁本来打算挽救一下的,回想压在肩头的沉甸甸,直接放弃,拿出钥匙开门,把门抵住,他弯腰对坐在地上,表情不太自然的沈禹说:能站得起来吗?沈禹撑着额头定定看他,眼底深色很沉,藏着很多东西,他没看懂,想再看清楚时,已经什么都没了。只有沈禹无声无息伸过来的一只手。他再次看一眼沈禹的表情,伸手握住用力一拽,把人从地上拽起来。力度没太控制好,亦或者是沈禹起身太猛,以至于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撞进屋里,门也在他失神的那刹被关上。漆黑的屋里除了前一道清脆的关门声,就只剩下两道狂热跳动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像在暗示什么。谭音繁觉得身前有些热,后脑勺也热,他脑袋朝后贴了贴,碰见一只大手。手的主人意外收获主动靠近,有些惊讶。沈禹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凭借他的呼吸和心跳判断这人现在的情绪,刚才碰到自己的手后,他的呼吸急促了几下。沈禹勾唇,小美术生紧张了。你没事吧?小美术生有些软有些冷的声音响起,敲在沈禹耳膜上。还,还好。沈禹仗着黑暗保护色,假装吃力道。谭音繁默然片刻,推了推面前宽阔的胸膛:能自己站稳吗?沈禹心里忍笑,面上装作酒尚未醒完:不太行。你靠墙,我开灯。谭音繁说,伸手就要把沈禹往墙上扶,手刚碰到沈禹的胳膊,就被从后脑勺抽走的手握住了,头顶上低沉性感的声音轻轻响起。我不想动,也不想让你开灯。沈禹握紧他的手,心里软成一片,小美术生的手真软真滑,舍不得放。谭音繁没吭声,黑暗中他眯缝了下眼睛。就算再迟钝,他也感觉出沈禹对他的居心不良。什么要电话号码,朋友住酒店没钱了只能找他,在这边没有认识的人等等,都是借口。接近自己的借口。他垂了下眼眸,沈禹是玩还是他抿了下唇,关于他的性取向只有以前学校的人才知道,而他也是因为被爆出喜欢男生,被孤立被欺凌才转校到云溪高中的。那,沈禹?这瞬间,谭音繁想了很多。沈禹说完那句话后,没得到他回应,感觉不对劲,以小美术生的性子,就算不说话,也会动一动。结果这人乖巧的跟个木头娃娃似的。他生怕小美术生想到了什么惹得情绪大动,试探性的摸上了面前人的脸颊,柔软细腻,这是他第一感觉。干什么?小美术生冷冷开口问。沈禹手没收回来,还有往上去的趋势,嘴上道:我看看你不说话,是不是偷偷在哭?谭音繁头一偏,错开沈禹的手,声音更冷了:我为什么要哭?因为我在欺负你啊。沈禹收回手猛然低头凑在他耳边说。谭音繁豁然偏头,皮肤一阵发烫,终于忍无可忍把人推开,下一秒灯光亮起,照出他的冷脸,正面无表情看着沈禹。沈禹眼底还有几分残留的醉意,不知真假,笑了笑:我有话想说。先去洗澡。谭音繁看他一眼,跟我来。沈禹站直身体,摸摸鼻子,跟着他往浴室走,走了几步,沈禹没忍住问:如果换一个人,你会不会这么做?谭音繁头也没回:什么?给电话号码,打电话二话不说就去接,把人带回家,让他在家里洗澡过夜。沈禹说,即便这都是它将要经历过的,但想到还有人可能享有这种待遇,就有种莫名的醋意,撒在心口,酸不拉几的。谭音繁拉开浴室门,朝里面抬抬下巴:进去。丝毫不理会他前面的问题。沈禹叹了口气,老实进去。谭音繁关门前丢下句话:你以为人人是你?试试就试试3.沈禹洗澡过程中一直在想谭音繁临关门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他来这边也没多久,不存在身份暴露问题。再说在临安一中的时候,他和谭音繁也不是一个学校的。谭音繁不可能听说过他。倒是他,想到当初初见谭音繁的时候,心里有些软还有些疼。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两年前,沈禹十六岁,青葱少年,神采飞扬,看见什么都不新奇,没办法,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这样。打小就在各种新奇堆里长大的,自然对外面新奇的东西就不见得感兴趣。最不感兴趣的就是这上学,比如他站在临安一中旁边的贵族学校,迟迟不肯进去,惹得看门老大爷看了他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再这么站下去让人看,就得收费的程度。上学这件事,沈禹是非常讨厌的,他不喜欢读书,这点沈家人都知道。所以没强制性要求他成绩必须多好,但有一点就是得上学,无论上什么学校,就得读书,多少要认识字,不然将来送出国连国门都摸不回来,那就丢脸了。沈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送进贵族学校的。所谓贵族学校就是有钱都能上的。沈禹家自然是有钱的,还不是一般有钱。可这不代表他喜欢上这种靠钱堆出来的学校。所以第一天,他就翘课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年少轻狂不到一小时就把学校翻墙最方便的地方打听出来。贵族学校连接着市一中,他从墙这边翻过去,就能到市一中了。传闻中临安最好的学校,他倒是没机会进去,这次能借着机会好好看看。听说墙翻过去是操场边的小树林,非常适合干点什么事儿。沈禹抱着惊飞鸳鸯的心,翻墙而过,让他意外的是那边的小树林没什么鸳鸯,只有个黑发白衣的少年。少年长得精致漂亮,抱着画板,手拿一根铅笔,正对着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画的如痴如醉,压根没发现有人翻墙过来。沈禹瞧着有意思,也没惊动那少年,直勾勾傻愣愣的看着人家一下午,直到那少年抱着画板走了。他才回过神来,感觉有那么点心动。后来经过多番打听,他终于如愿知道那少年叫什么,也知道那少年在学校经历过的事情。当他想办法窜进临安一中,护着人的时候,才发现那少年已经不在学校了。他四处找,都没能找到人的影子,问学校,没结果,问同学没人知道。还是他朋友看不过他这个样子,托亲戚在教育局查的,才找到人在哪。这不,沈禹一路尾随过来,想方设法的和人搭上关系么。可让沈禹心里敲鼓的是谭音繁的态度。不冷不淡,不近不远的,像个钢铁直的直男。如果黑暗里他没有听见谭音繁那几声急促的呼吸的话。想起小美术生可能紧张的样子,沈禹洗着洗着低声笑起来,真可爱。谭音繁在沈禹洗澡的时候,去厨房泡了杯蜂蜜柚子茶。他不知道沈禹是真的醉了,还是假装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给人准备这个,望着面前在水杯里起起伏伏的柚子皮,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沈禹这人初见有些陌生,再见就有些熟悉感扑面而来,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到底在哪里见过,他一时半会有些想不起来了。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要沈禹这般样貌出众,身材极好的人,他该是记得的。原因无他,学美术的人总会对美好事物留下强烈印象。哪怕不知姓名不会再见,心里还会有那美好事物的一席之地。大概像收集癖。谭音繁想不起来,沈禹总给他熟悉感,不仅是熟悉感,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暧昧什么呢?沈禹喜欢他吗?他扯了下唇,开什么玩笑。即便现在社会不那么排斥同性恋,也不见得就有那么多人勇敢站出来承认自己的性别。如果真能让社会接受,他也不会好好地,从临安一中转到云溪高中了。在他游神想沈禹的时候,浴室门打开了。他下意识回头看去,正看见围着浴巾走出来的沈禹。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的差别还是挺大的,至少视觉观感上来说,相当刺激。以至于谭音繁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敢再看第二眼,隐约觉得脸有点烫,耳朵有些热,浑身都有种不太舒服的焦躁感。旁边有潮湿的水汽扑过来,沙发凹下去一块,面前泡好的蜂蜜柚子水被一只修长的手端走了,那人喝了几口,发出舒服的喟叹,接着他就听见沈禹低沉的声音:想起我是谁了吗?谭音繁倏然偏头看过去,正坠入沈禹漆黑明亮的眼睛里,他心一阵狂跳,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又有点想说话,因此只能毫无意义的张了张唇,最后无话可说的闭上嘴,摇摇头。他是真的想不起来沈禹是谁,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沈禹的脸色瞬间差了,仰头将蜂蜜水喝完,轻轻放下杯子,靠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直到谭音繁扭头,一张漂亮的脸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轻声问:你到底是谁?我?沈禹长眉一挑,似笑非笑,倾身靠近他,真不记得了?曾经那么亲密的关系,转眼说忘就忘,谭音繁,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负心汉啊。谭音繁一怔,微微蹙眉,这番指责的话让他倍感疑惑,可到底是没做过的事情,怎么都想不起来,他脸色还是那般冷:好好说话,不然你就给我出去。沈禹又往他的方向倾了倾,他为了避免两人直接碰上,只能弯腰往后靠,沈禹眼睛微眯,唇角挂着一丝笑容,得寸进尺般的再次倾身,他皱了下眉,看着面前结实的胸膛,实在不想试试手感如何,只得又往后靠,这一次重心没能把握住,直接就躺在了沙发上,沈禹唇角笑容放大,双手撑在他两侧,就那么将他撑在了怀里。我也不兜圈子,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实话告诉你吧。谭音繁眉头一皱,有些想推开面前人,手刚抬起来就被按下去,那人扣住他的手腕,像得了上好瓷器般摩挲片刻,才安稳的握住,低声笑道:谭音繁,我喜欢你好久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表白。两年前,你们学校操场边的小树林,还记得吗?谭音繁微微晃神,两年前他还是临安一中的学生,那时候刚入校的他,好不容易找了个能安静画画的地方,就是沈禹说的操场边的小树林,那地方其实是个情侣约会圣地,每次他去都能撞见几对,时间久了,他都习惯了。后来他自己摸出一块小天地,经常去那的情侣总看见他也就知道他爱去那,也就不打扰他。两方形成井水不犯河水的局势。他记得,那片地方一直只有他一个,沈禹怎么忽然说起小树林了?看来是真没发现我啊。沈禹叹了口气,神色状似有些悲伤,我暗恋你那么久,在墙头没日没夜看了一年多,你居然都没注意到我,谭音繁,你是不是对人不太感冒?谭音繁神色还是那么冷淡,语气却有了起伏:我总能听见小动物叫,是你在搞鬼?沈禹笑着点头:那时候看你好像很专注的样子,我想打扰你吧,觉得你会生气,不打扰你吧,心里痒痒的,总想着让你回头看我一眼,想了半天,只能弄出一些小动静来吸引你,可你就是不回头,为什么?提起这件事,沈禹就郁闷的吐血,他好不容让人从国外特订一批仿真动物玩具,还特意叮嘱要配上声音,尽可能的一模一样,东西是到手了,折腾了近一个月,谭音繁愣是没回头看他,弄得他觉得自己像个二傻子,还因为这玩意儿叫声,差点儿被教导主任逮着了。学美术的人都有自己一套的屏蔽噪音办法,心不静没办法画出好画的。我从小就学画画,早就练成了坐哪都定心的本,你那些小动作,我肯定不在意。谭音繁生平初次被人这么对待说话,他有些不自在,伸手推了一把沈禹,你先起来。我起来,你跑了怎么办?沈禹没起来,反而离得更近了,我找了你很久,才查到你来云溪高中了。谭音繁推的手顿住了,抬眼看沈禹,就见他眼睛很亮,专注看自己的时候,尤为有神,可见是真的很想见到自己。他心神一动:你是为了我才转来云溪高中的?不然我干什么来?沈禹说,我为了你,苦练短跑,好不容易拿到转校的机会,再好不容易拿到你联系方式,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很伟大。嗯,伟大的你能从我身上起开吗?谭音繁说。沈禹想了想,觉得自己运动神经发达,这里又是谭音繁的家,怎么人都跑不掉,于是他坐起来,顺手把谭音繁拉起来,两人再次恢复最初的坐姿,沈禹脸皮厚,刚起来又凑过去:我刚才说我喜欢你,你还没回答呢。谭音繁淡淡看他一眼,拨开电视,找个偶像剧,真是时机凑巧了,电视剧里的男女主正在经历刚才两人的事情。男主角把女主角堵在车和自己怀里,低声柔声询问女主喜不喜欢自己。女主非常娇羞的脸红了,闭嘴不想回答,光从脸上来看,就能得到答案。可男主偏不如意,非要女主说出来。女主害羞,不肯说。男主就不肯让她走。女主就急了,家门口近在眼前,不能走,这可怎么办?拉扯来去半天,男主也没能如愿听见女主说喜欢他。男主很失落,心里很焦躁,就找好朋友喝酒,到这里谭音繁扭头看沈禹。沈禹挑眉: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去找好朋友喝酒,你就在这,我要喝酒就当着你的面喝,喝醉了正好能对你哭诉衷肠,万一你感动心软,以身相许了呢。什么破玩意儿。谭音繁心想。瞥过脸不想看这闹心玩意儿。然而闹心玩意儿不让他安静,这会儿眼神又有点迷离,看起来像酒劲再次蹦跶起来似的,靠在沙发上,懒洋洋道:你今天不回答我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你喜欢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