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时语凝,安胄对先王后痴心一片,但新王后的娘家手握重权,迫不得已得用亲事拉拢,勉强算个一家人。安胄当时千般不愿,也是太后亲口劝说的,这件事,算是她对不起安胄,不过也委实出于无奈。放到今时今日,没想到反而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沉默好半晌挤出一句:男子跟女子怎能相比?安胄悠悠起身,没了耐性,道:一样也好,不同也罢。这件事母后不必操心,那永定侯年轻有为,也尚未娶妻,身份不比如意低。这场联姻谁是获益方,不到最后也不可知。偷偷扒在窗口窃听的安戈一头雾水,戳了戳旁边的小太监,安如意为什么要嫁给一个猴子?小太监苦笑,轻声道:不是猴子,是永定侯。侯就是一个很高的身份,比朝里的大臣高,但是比君王低。咱们未国小,没有侯,容国可是有四个侯呢!安戈更不明白,那这不是大好事吗?干嘛一个个都跟被抢了一样?奴才听说,长公主好像跟咱们未国的士大夫情投意合,还立了山盟海誓,说如果不能与对方厮守,宁可惨死。咦!安戈似懂非懂地点头,要撕手的话,确实很吓人。小太监一懵,......啊?作者有话要说:为啥安戈比如意大,为啥他是九公子,安如意却是长公主?因为公子和公主的位分是分开来排的呀!第9章 和亲书(二)安如意自苏醒之后,成日以泪洗面。她与那士大夫委实情投意合,虽不经常见面,但二人都是月老树上的痴情种。发誓即便不能为情而生,也要为情而死。至于封若书和其他传言中的情郎,她还没来得及拒绝。或者说,对于送上门的桃花,她向来不会说拒绝的明话,只隐晦表达出虽与君有厮守之可能,但隔了千万里遥远,前路未知。随后接着与她的情郎,你侬我侬。一切渊源本都是说者无心,奈何听者有意。封若书无疑是做了冤大头,错以为安如意与他心意相通。当日安如意收了他的传家宝玉,他便背负一身使命返回容国,凭着周身本事说服容王,却不料险些害死红颜。这一层关系,他远在容国并不知晓,只知安如意在得知要与永定侯联姻之后,自尽未果。一时间,便更相信他们之间情比金坚,对这深情的烈女未免又更爱几分。也对抢了他爱妻的方羿,更恨几分。侯爷,国师求见。江仲远禀报道。方羿正在同云舒君在小院下棋,谈说了几句应对崔尚书贪赃找替罪羊的对策,淡淡抬头,不见。云舒君颇为惊愕,看了眼气定神闲的方羿又看了眼棋盘,未吱声。江仲远犹豫着该不该立马下去,最后拗不过心头的焦虑,还是道:可......国师面色焦虑,似是有要事找您。方羿一双眼睛盯着棋盘,故作认真的模样,道:跟他转达,本侯要准备迎娶未国公主的事宜,没空。江仲远未有再说,抱剑,垂首,是。遂往府门走去。少顷,方羿看了眼对面默不作声的云舒君,问道:为何发笑?云舒君敛了笑容,抬手慵懒地搭在石桌边,道:在下只是奇怪,往日对国师千万般好的侯爷,如今竟做了让他最气恼的事情。方羿落棋,吃了云舒君两枚子,道:安如意在坊间流传的桃花颇多,可见并不专情,国师深受其害,在迷局里看不清,本侯这个局外人便发善心,将他拉出苦海。云舒君两指夹着白子,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国师可未必这么想。方羿垂眸,道:他是读圣贤书,学大智慧的人,只是一时不慎兜了圈子罢了。不过么,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日后会明白的。云舒君勾了个拭目以待的表情,上身前倾,将指间把玩许久的棋子落到中意之处,开了两路棋眼。说话就说话,干嘛跪我啊!安戈像树懒一般环上树干,惊悚瞪着跪地不起的安如意。他有一种病,别人一跪他就要上树,要不然就是房柱,非得环住一个东西才有安全感。这可能决定了他没有富贵命,受不得人跪拜。安如意强忍着眼泪,道:若哥哥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安戈愁苦,这人进门什么都没说就腾的跪下,害的他险些被桃酥噎死,答应什么啊?你什么都没说我怎么答应啊!安如意仍旧不道明来意,只固执道:你先答应我。安戈的力气不大,逐渐从树干往下滑,那你也得先起来,我快抱不住了!你答应我!安戈的手臂几近麻木,脖颈上的红筋突突直跳,安如意仍旧纹丝不动,最后他没了法子,只好点头。好好好,我答应你答应你!快起来啊!安如意这才在婢女的搀扶下踉跄起身,盯着无忧虑无焦愁的安戈,眼眶通红。我要私奔。安戈长出一口气,下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将被枯皮勾破的衣角藏到里面,那你奔啊,找我干什么?安如意将红唇抿成一条线,似有万千愁苦缠绕心头,你经常溜出宫,知道哪条路最安全。安戈心里嘲笑了她一番天真,道:省省吧,我每回说是溜出去,其实后面都有人跟着的。你们王宫里的人多可怕,你还不清楚?安如意一听,刹那间潸然泪下,那可如何是好?若要让我嫁与一个素未谋面之人,不能与孙郎相守,我宁可去死!孙郎,便是他钟情的那位士大夫。自打和亲的消息传出来,已经在御书房跪了两天求情,风吹日晒,身子逐渐虚弱下去,安胄却丝毫没有心软。安戈一口一颗葡萄,哪儿那么吓人,姑娘家早晚都得嫁,趁现在年轻漂亮,嫁个好人家,多体面!安如意拭泪,你未曾动情,怎知道情义二字的分量?若不能嫁给心爱之人,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她搭上安戈的手臂,又道,哥哥,你的主意向来很多,可否替妹妹想想办法?安戈吐了葡萄皮,我哪有那么多办法,那些办法都拿去对付母老虎,不是,母后,那些办法都拿去对付母后去了。安如意听了,委屈积满心头,眼泪又要涌出来。安戈见不得人家哭,慌忙道:你要实在不想嫁,就派个什么刺客,把那个什么猴子杀了不就行了?反正你们王室的人,这种事干得都不少。杀了?安如意恍若听到天方夜谭,说得轻巧。且不说永定侯武功高强,他那侯府门客侍卫都是个中高手,普通刺客怎么近的了身?你找个不普通的呗!不普通的也进不去。不行,这个法子断然不行的,你给换一个。安戈咬了一口桃酥,那你就毁个容,他们看到你成了丑八怪,肯定就把你送回来了。安如意欲哭无泪,若是连孙郎也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再换一个。一回两回,安戈还有些耐性,到第三回 ,就彻底烦躁了。他猛然起身,那你就找个人冒充你嫁过去,这总行了吧!一语如惊雷,安如意和她那两个婢女都噤了声。安戈隐约觉得不对劲,纯洁无比地捧着他的桃酥,无辜道:不是,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安戈这个人,嘴皮子厉害,但也只有嘴皮子厉害。叉腰往房顶上一站,来一记河东狮吼,王后一行人就吓得腿软。然则安戈习惯了光打雷不下雨,那些喊打喊杀的厥词也都只是空荡荡的幌子,除了上房揭瓦,真让他拿把大砍刀,他连鸡都杀不下手。最后,他还是敌不过安如意泪眼汪汪无止无休的纠缠,点了头。并且成功因为他手臂上完美的守宫砂胎记,成了代嫁专业户。不过,赔本的买卖安戈向来不会做。不趁机敲上一笔,他就不是小夜叉!条件。安戈仿佛酒楼大掌柜一般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晃脚尖。安如意为人也较厚道,想着此番安戈要为他奔波一番,寻常宝物肯定不能补偿,便思量道:国库里有一对蛮疆古王的青铜盏,据说传了一千年。若你答应,我便向父王要来做嫁妆。安戈拿了茶杯喝水,一千年,那可以卖多少钱?安如意伸出五根手指,足够买下五座城池。安戈一口水全喷桌上,这么贵!安如意顿了顿,又道,我还听说......永定侯府有一只夜光杯,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你从侯府逃出来之前,或许可以.......拿走。不打招呼拿东西是安戈的强项,收集宝物又是他的本命,于是兴奋地一拍桌子。妥!在八川历史上,两国和亲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免战文约》签订了虽有两百年,没了打打杀杀的明战,但暗战文战却一直没有间断。一有风吹草动,边境的军队马上就出城门练兵,操练声震山动谷,飞鸟纷纷弃巢窜逃。当下,格局虽然比战乱时期稳定,但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六国井河不犯了两百年,各据八川领土,难免有人心痒,想做一回秦始皇。垂名青史的兵法家南山公曾说:无长久之盟,唯长久之利。说浅近些,便是没有长久的友谊,只有长久的利益。故而,结亲一事,还未有家国敢尝试。也正因为史无前例,两方君王才颇为重视。于是双方协定,择四月初二大婚。八川史上,也取安如意之安,与永定侯之定,将这门亲事称为安定之亲。作者有话要说:安戈呀安戈呀,你咋就自己进了狼窝了呢第10章 劫亲安戈在安如意的苦苦哀求之下,终于答应代她出嫁。披上绣了彼岸花色的鲜红嫁衣,坐上八骏婚轿,开始了为期十日的长途跋涉。送亲队伍浩浩走出城门那日,几乎所有的国都公子都驾马远送。一送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二送识大体懂大局的绝代佳人。自然,也不缺那些感同身受的闺阁娇女,思忖着安如意为了一国之誉,不惜奉上自己的终身幸福,千里迢迢去嫁给一个陌生男子,此人此举何其伟大?于是她们自发集结绣了一张百鸟朝凤图奉上,权当是国都女儿积攒了万千恩情的嫁妆。她们推断,此时在婚轿中的长公主定然以泪洗面,伤心欲绝。又有谁知,在红幔垂束的八马轿辇里,安戈正高翘着二郎腿,哼着乡间小调,逍遥如天上神仙。时不时还可以命令送亲队伍原地休息,下去溜达一圈,看山看水,比待在未王宫的五丈宫墙里快活了不止十倍。他的小算盘打得嗒嗒响,心道那永定侯最多也就是个侯爷,府邸的戒备断没有未王宫的森严。到时候等大婚一过,他就带着巨额积蓄,径直跑回永安县,把大丫头和小八他们带到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一家小茶馆,讨个年轻貌美的媳妇。未王宫的人找不到,侯府的人也找不到,一家人潇潇洒洒,要多逍遥就有多逍遥。只是,他这条走上人生巅峰的路,刚迈出去第一步,就陡然扭了脚。公主,有人劫亲!轿辇外的宫女茯苓突然跑进婚轿。茯苓是安如意的贴身宫女,谨慎机敏,心细过人,正好在安戈发疯的时候提点他不要穿帮。劫亲?劫我?!安戈腾的起身撞到轿顶,他吃了易声丸,声音变细了许多,但他到底不是女儿身,大声说话嗓子还是会发哑。茯苓朝外面望了望,柳眉紧紧拧在一处,道:他们要劫的应该是如意公主,不过您现在替了公主的位置,您就是公主,嗯......一回事。安戈就知道此行不简单,望了望天,反正就是要出事就对了。茯苓见过不少场面,方寸不乱,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照现在来看,对方来势汹汹,且训练有素,绝不是山贼土匪。安戈撸起袖子,哼了一声,不是山贼还怕什么?小爷去会会他!茯苓连忙拉住他,不可!您现在是长公主,还未过门的永定侯夫人,抛头露面可是大忌。安戈要是会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礼仪才是有鬼,眉毛一横,对茯苓道:忌个屁!我安戈还没窝囊到傻不愣登被人劫走的地步。还未待茯苓反驳,外头便传来凄厉的一声叫唤:如意,摘了那盖头,跟我走!安戈暗骂这个劫匪头子太过嚣张,遂把盖头豪迈一甩,下了轿辇阔步上前,对着那马背上气宇轩昂的男人一喝:你谁啊!这一声,如平地的一道惊雷,轰得四处一下子安静。周围的宫人一凛,之前都听说长公主温婉动人,如春风似新柳,今日一见,原来还有几分泼辣。双方正处在一个峡谷,恰在未国和容国交界之地,终年荒无人烟,嗓子喑哑的乌鸦倒是一大群。那劫亲的首领是珩域国的将军,名为司徒剑,同封若书一样,一心苦苦钟情安如意。一听到和亲的消息,便不惜违抗军中明令,率了五百亲信前来劫亲。但古往今来,钟情之人注定遍体鳞伤,司徒剑一听到心爱的女子不认识自己,脸上立马冷冽了几分,道:你不认得我了?那个大漠的夜晚,你已然忘了?安戈愣了愣,觉得信息量很大,大漠的......夜晚?司徒剑字句铿锵,那晚,你深陷狼群,我救你于危难之间。你说你是未国长公主,我说我是珩域大将军,我说我仰慕你,可否娶你,你当时是默认了的!沃日!安戈明白了来去,扶额叹息,安如意啊安如意,你究竟惹了多少桃花啊?他本来想硬碰硬,把司徒剑打回去。但又看到对方整装待发的士兵和自己这边的宫女婆子太监,便脑袋转了个弯,谄媚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