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桑三世并没有撑过一个月, 在他临死前,最后一次召集了所有伯爵以上的勋爵参加会议,宣布了遗嘱。“朕之后的王位继承人,将会是三王子。至于大王子和二王子,封为亲王,分别前往北部和西部的领地。而朕将白蔷薇公爵加封为亲王,在三王子有能力之前,政治权利便交付他处理。”这是所有勋爵们始料未及的!他们当中有人是大王子党派, 毕竟大王子是嫡长子,况且这些年也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足以胜任王位;二王子的能力比大王子更优秀, 似乎也更得坦桑三世喜欢, 但目前这位王子正在被冷落;若非克劳迪娅公主突然逝世,只怕呼声最高的便是这位公主。三王子还在王妃的肚子里待着呢!国王陛下将王位继承权交给了三王子,又将两位王子逐出了政治中心, 这分明就相当于把王权教到白蔷薇公爵……不,是白蔷薇亲王手中。贵族们看着这位容貌绝美,在坦桑三世生命最后一段时光里陪他最多的年轻亲王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仅仅不到一年时间,这位便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财富……若不是对方并未与国王陛下在私下有过密的接触, 所有的场合都是有他人在旁的, 还要以为这两人是有私情呢!淮之恒是唯一坐在床边的人,他微笑地用眼神扫过一圈勋爵, 道:“国王陛下的旨意,你们莫非有异议?”明明是淡然自若的温和模样,在贵族们眼中,淮之恒却不再是一位绝世美人,而成了洪水猛兽。一群人顿时冷汗淋漓地摆手:“不敢不敢!”坦桑三世已然是上气不接下气,面色青白,已然是垂死之兆。淮之恒放缓了声音:“陛下,请您安歇吧。”“额、咳……让他们都退下,朕有话要与弗洛特亲王说!”淮之恒点点头,道:“还请各位先行离去。”继位之事已然确定下来,即便意见再大,众贵族们也只得乖乖退下,房间里在贵族们退去后便只留淮之恒与坦桑三世两个人。坦桑三世此时回光返照,说话也突然有了力气:“亲王可是知道朕之心意?朕面对他人时,从未有如此感觉。如今朕即将身死,但死前只想问一句,亲王可是对朕如何看待?”淮之恒轻笑一声,淡淡地说:“催债人和债务人?或许便是如此吧。”坦桑三世眨眨眼,一时听不出淮之恒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身体却逐渐冰冷了下来,他张了张嘴,瞳孔失去了光泽,终是咽了气。原身是债主,淮之恒便是催债人,而坦桑三世这个灭了玛伦家族满门的仇人,自然是债务人。不过他并未告知坦桑三世真相,让其心生怨恨最后死不瞑目。没准这一下用力过猛,让他被系统注意到然后委托任务者报仇呢?不如让他彻底死了,总归死人是没有话语权的。他酝酿了一下情绪,走出了房间,收敛了平素张扬的神色,紧抿嘴唇,眸色深沉,仿若将悲伤的情绪隐匿在平淡之后,可微微颤抖的语气还是凸显了他真实的情绪其实并不淡定。“国王陛下……去了!”……“不!父王怎么可能将我和大哥赶出都城!一定是弗洛特那个卑鄙之人蛊惑了父王!”大王子宅邸的书房内聚集着许多人,以白郁金香侯爵为首的贵族势力,甚至连二王子都在。这也难怪,大王子二王子就算斗得再厉害,好歹也是一母同胞。那什么白蔷薇亲王再怎么样也是一个没有皇室血统的外人!大王子没有附和二王子的话,转头看了眼到场的贵族,都是明确表示支持他的人,偶尔有几个不看好白蔷薇亲王的中立者。“黄郁金香侯爵呢?”气氛顿时尴尬。二王子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现在的强尼·葛林顿和她的妻子珍妮丝·玛伦是站在白蔷薇亲王那边的!”大王子闭了闭眼睛,面容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大势所趋,我们已经没有回寰的余地……收拾东西,准备前往领地吧。”“大哥!难道你就要把权力交到一个外人手中吗!?”二王子瞪大了眼睛。“不然还能怎么办?你看看,如今在座的只有多少人?我们手头的资源又有多少?”大王子反问道,“更何况现在兽人族与暗夜血族的关系存疑,城外战乱频繁,与其继续留在这里,还不如去重新培养自己的势力。若是白蔷薇亲王想寻个理由为难我们,也得掂量掂量。”大王子沉思片刻,继续说道:“再者也得看这白蔷薇亲王够不够格,若是不够,那我们回来也能逐渐掌握话语权。”二王子被大王子说服,不再吱声。而淮之恒会让这位三王子出生吗?老实说这三王子原本便不存在。坦桑三世的后宫中仅有三位女子,皇后和两位皇妃。目前皇后返回和一位皇妃仍然在宫中居住,而另一位皇妃则是被淮之恒以“自由”为条件收买,在药物下假孕,只待时机成熟便更名改姓开始新生活。皇后和皇妃都是没有实权的,她们平日里便深居宫廷之中,只要她们能够安分守己,便能安稳度日。不过淮之恒虽然打算独揽大权,但他并不着眼于王位,老实说黑耀帝国的下一任国王,他已经有了人选……“美人儿,这、好难啊!我不会啊呜呜呜……”颜瑸看着文书,觉得脑子都要秃了。他前世不过一个社会底层的小混混,穿越后也只想混个安生日子,有美人儿陪着吃吃喝喝乐逍遥……这错综复杂的贵族血缘关系和政治文书是怎么回事啊!他不会写字啊!淮之恒:“哪里不会我可以教你。”“全!部!美人儿,我刚刚才结束冥想呢……”颜瑸只觉得回到了严酷的中学生涯,被班主任逼着读书,整个人都不好了。淮之恒嘴角含笑:“亲爱的,你总不会想将所有事儿都让我瘦弱的肩膀抗吧?”颜瑸刚被那句“亲爱的”搞得飘飘然,听到后一句顿时肃然起敬,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是啊!他真是太堕落了!美人儿如果把所有事儿都干了,那他就等着腐朽吗?他可是真汉子啊!实力比不过自家美人儿,难道其他地方还不打算弥补吗!可是……他是真的没有处理这些东西的经验啊……这时,他看到一则文书上写着“南方的流民”,顿时想到刚穿越过来那会儿,男女老少一群瘦骨嶙峋的人眼冒绿光地看着他,这画面真是这辈子都忘不掉。颜瑸终于动笔写下几条建议,还一二三四地列了点,自己看着觉得美死了。他邀功似地将文书递给淮之恒,腆着脸说:“美人儿,我知道错了~喏我给你写好啦!你看看可以可以,可以的话就给我个小奖励让我开心开心呗~?”淮之恒接过来一看,顿时沉默,这写的……完全不行啊!他以为是高中生考试列点吗?什么叫做“一、让难民栽种合适的农作物。二、让城里进行募捐。三、将难民们搬迁到合适的地方安置……”首先,合适的农作物指的是什么?合适的地方指哪里?其次,募捐必定会伴随着一系列问题,甚至引发民心动荡……和高中生们做练习题差不多,考虑问题难以全面,提出的建议也无法真正落实,只能用于理论上。哎……是他想得太理所当然了。颜瑸一直过得安生日子,并不清楚外头的情况。而这是无法让他得到成长的。颜瑸见淮之恒沉默,还以为是自己的建议引发了美人儿的深思,顿时乐不思蜀:“美人儿,怎么样怎么样?我就说我写的很不错吧!”淮之恒纠结着是要委婉地告诉他“继续努力”,还是要直白地告诉他“你不行”,不过看到流氓兔砸嘚瑟的小样,他果断选了后一种。“你不行。”颜瑸脱口而出:“美人儿,男人不能被说不行!我可以!”“……”淮之恒扶额,“你安逸太久了,并不清楚外头的情况,我明天带你出门一趟,你看过后想来应该会有所感悟。”颜瑸一听“出门”,下意识地想到了郊游,兴奋地说:“好啊好啊!我好久都没出过门了!而且和美人儿一起出去,多有面子啊。”看着颜瑸就是在傻笑,似乎觉得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舒坦,其他事情便都管不着了。淮之恒倒是能够理解这种咸鱼思想,可必须得给他扭正过来!……转眼间便到了次日,淮之恒以视察军情为由,坐马车到城门口便决定步行。南城门的守卫还是数月之前那几个,底层人员并没有机会见到淮之恒和颜瑸。因而在看到两人时,眼中便闪过淫邪之光,不过碍于贵族的身份,他们并不敢做什么,只是弯腰行礼。“两位尊贵的先生,去哪里啊?”淮之恒和颜瑸的感觉都极其敏锐,淮之恒皱了皱眉,并不与其计较。可对颜瑸来说,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看他,顿时恶心得就想一拳头揍在这个士兵身上。当然这点小事儿他还是能控制的,端起十足的贵族架子:“再敢这么看我,老子挖了你的眼。”可颜瑸本身来自现代,并没有属于贵族的那种威压气势。是以这个守门士兵非但不害怕,还将目光流连在颜瑸的腰臀处,舔了舔嘴唇。“不用与他计较,大不了将他的眼珠子抠出来扔到地上踩爆便是~”淮之恒浅浅地瞅了一眼士兵,那士兵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只魔鬼盯上,并即将要被生吞活剥,顿时双腿发软,再也不敢看他们。城门外聚集着一堆瘦弱的流民,见淮之恒两人衣着华贵,纷纷眼睛一亮,凄苦哀愁地哭嚎起来。“贵人!我的孩子不行了,求求你给我们点钱进城买药吧!他还这么小……”“啊啊啊——我饿了好几天了,求求两位贵人赏点饭吃吧。”“爸爸!爸爸你醒醒啊,睁开眼睛看看女儿啊……”这种情况对颜瑸一个现代人而言是震撼的,毕竟现代的乞丐都用上支付宝了,怎样都不会被饿死吧!可这群人是真的一副悲惨的模样……比颜瑸当兔子那会儿见到的还要悲惨好几倍。不过他们出门也没带多少钱,就带了一个小钱袋,放着一些银币,间或还有几枚金币。颜瑸小声道:“美人儿,他们好可怜,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淮之恒没说话,只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想到钱袋里只有几枚银币,而银币是可以换成一百枚铜币的,两人就在城门口,他回去便能到附近的小商铺拿一枚银币换个上百枚铜币。因此他便这么做了,一次兑换了五六枚银币,手里头便多了几个装满铜币的袋子。“一个铜币能够买一个管饱肚子的黑面包。”淮之恒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因此颜瑸走一路发一路,感觉还没走多远,原本以为够多的五六百枚铜币便发光了。他只得恳求地看向淮之恒:“美人儿,我可以再回去换点铜币吗?”淮之恒简单地说:“可以。”这一回颜瑸将身上的银币都换光了,甚至还换了一枚金币。足足沉重的千枚装在一个大麻袋里,被颜瑸扛着走。虽然很重,但颜瑸目前是斗气一阶的水准,还能撑得住。“贵人~你看看我家孩子,他病了啊……这点钱根本不够买药。”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中年男人抱着个瘦弱到奄奄一息的男孩儿,哭诉地恳求着。颜瑸抿了抿唇,的确两枚铜币是不可能买药的,因而他没有拒绝男人的第二次乞讨,又丢给他三四枚铜币。毕竟这里的人太多了,帮了这个就帮不了那个。很多人见男人第二次讨钱也成了,纷纷效仿着上前,要不就是抱着孩子,要不就背着亲友,一群人都像是没有几个铜币便要死去的模样。颜瑸按具体情况又给了他们两到三枚铜板。这下子可不得了,一群人纷纷想方设法想再拿点钱,甚至有低声商量起对策的!颜瑸可是兔族啊,对声音多灵敏,顿时黑了脸。这些人是怎么说的?说他“真好骗”,“给他们送钱的”,“傻不愣登的贵族少爷”……很少有真心实意感谢的。“行了!我们要继续往前走了,你们都别过来了!”颜瑸沉着脸,明显心情不悦。那群人见两人就要走,一股脑儿围了上来,颜瑸还听到有人想要割破他的麻袋。这些人……!?“给我滚开!”颜瑸一怒,一股风便无端而起,以他自身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而去,将一群围上来欲图抢钱的难民吹得东倒西歪。——当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阵风来得突兀,一群人见颜瑸神色,顿时明白风是这个天真无害少年的手笔。他们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屁滚尿流、四肢并用地滚远了。“真是气死我了,老子好心帮他们,他们居然还想要抢钱的!”颜瑸走远了一点,怒冲冲地说,“美人儿,我们走,不帮他们了!”“好,那就不帮他们,帮了忙连一句谢都没有,真把我们当冤大头?”淮之恒勾了勾嘴角。两人继续往南方走,难民便越多,环境便越脏污。刚开始的难民们只是凄苦地坐在地上,好歹身下还垫着席子。可现在的难民们,身上就拢了枯草枯叶,若不是他们还有呼吸,就跟干尸一样。更有人拿着一根花在吸,将野草放到嘴里干嚼。颜瑸见到这种远胜刚才凄苦的画面,心里的那点怒火自动消了。他默默地在每个人的面前扔了一两个铜币,好歹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大哥、哥……求你给我点钱吧……我、我好饿啊,还好痛啊……”一个双腿萎缩的孩子颤抖着手乞求着,眼里看不到一丝希望。这种熟悉的情况是……淮之恒眯了眯眼睛。颜瑸环顾四周,将一个铜币扔到对方手里,不过铜币还夹着一枚银币。他小声道:“好吧,你很可怜,小心活下去吧。”淮之恒见状没有说话,待会儿颜瑸还能看到更加凄惨的一幕幕。原本只需二十分钟就能走完的路,两人硬是走了一个多小时。而当他们总算是看到了难民营,颜瑸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这是什么啊?”所谓的难民营只是乱葬岗旁的一片荒地罢了,荒地上堆满了枯草落叶,地上还到处都能见到人类的排泄物,恶臭无比。就是这么糟糕的环境,一堆人却或坐着或躺着,缺胳膊断腿的,瘦成枯骨的,应有尽有。颜瑸捂住鼻子,觉得难以忍受,他的耳朵也动了动,几乎是要紧贴在脑侧。——因为还有人类交/合的声音传出。这声音非但不让他觉得害臊,反而无比恶心,他都有些后悔自己的听觉为什么要这么灵敏。“美人儿,这地方也太糟糕了吧。能住人的?”颜瑸真觉得现代的垃圾场都比这里干净。淮之恒挑眉道:“你看这群人不是住着吗?”颜瑸无言以对,这些难民可怜是真的,他只得发铜币,可不到一会儿,原本一麻袋的铜币都发光了。“战争一日不停,留在这里的人就会一直保持这个数目。”淮之恒淡淡地说。“为什么是一直保持这个数目?”颜瑸说完就明白了,因为他听到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远远看去,便是一个年纪大点儿的老头栽倒在地,他手里头还紧握着两枚铜板。他身边的女人一下子便扑了过去,将老头的手掰开,把尸体拖着往乱葬岗一扔,还顺便占了老头的地盘。颜瑸一下便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这些人都奄奄一息,濒死的人救不活,死了往乱葬岗一扔便完事,而因为战争,新的难民又在这里呆了下来。“黑耀帝国和兽人族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一年以上。”淮之恒道,“再往南走去,我们或许还能看到更多的尸体和被血泡黑的土地。我们今天是为了体察军情,所以得继续走。用魔法吧,不然这么点路程,我们走到天黑都走不完。”颜瑸闷闷地点了点头,将风的元素凝聚在足下。风形成一个气旋拖着两人,比常人跑步都要快上许多。在前进的途中,颜瑸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飘忽,只是在跟着淮之恒走而已,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两人的速度足足有每小时七八十公里,半个小时后,他们沿路抵达了一个村庄,确切地说应该是一片废墟。村庄彻底被一场大火烧毁,什么都没有剩下,只余一片焦黑。不少被烧成碳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甚至还能看到几个骨骼奇异,很明显便不是人类的尸骸。“当时的战况应该很焦灼,毕竟兽人族竟然几乎要打到城门口了,应该是偷袭。”淮之恒摇了摇头,“沿途上的村庄情况都不容乐观,有些地方或许会好一些。提高速度,再继续走五个小时,便能看到黑耀帝国的军队。”颜瑸惊异:“这么远?”“远?不,实际上是很近。”淮之恒耐心地与颜瑸解释,“士兵们日夜赶路,每天行进的路程能够达到一百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