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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胭脂诱(7)(1 / 1)

霍天北笑起来,“又小气又争强好胜, 应该容不得谁欺负熠航, 还是你照顾他吧。”顾云筝的双眼立时变得亮晶晶的, 忽略了他的打趣, “好啊。”又抱怨道, “分明没答应大嫂,偏生与我绕圈子。”“闲得发慌,就逗你几句。”“……”顾云筝不再理他, 转去更衣。霍天北则转去西面小书房,唤来徐默:“去告诉大夫人,她说的事,不妥当。”徐默称是而去。霍天北原本是有一丝犹豫的。大哥在世时,与大嫂伉俪情深;大哥去世后, 大嫂一直深居简出。今日提及此事, 因着一份同情,思量的便只有熠航跟随大夫人的好处。想着大嫂有熠航做伴,便不至于常年独守一份寂寥,定会将熠航视如己出。熠航呢,能与大嫂朝夕相对, 假以时日便会亲如母子。但是,顾云筝的话一针见血,不好听,却是事实。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保护不了的女子,能不能因前车之鉴护得熠航周全, 谁也说不准。再说一个常年深居简出的人,能让熠航分享的,也只有孤单寂寥,在那种氛围下长大的孩子,怕是会失了铮骨,成为一个淡泊世事甚至性情孤僻的人。还是维持现状吧。他这小妻子会哄人也会收拾人,在内宅站稳脚跟不成问题,又不是沉闷的性情,远比大夫人适合照顾熠航。顾云筝更衣之后,才有闲情打量室内。因窗户镶嵌的是一色透明玻璃,室内光线明亮,湖蓝色窗帘以银钩束着,阳光在大理石地面上洒下点点光影。厅堂、东次间、西次间的陈设与含清阁大同小异。东次间添了个半圆形多宝阁架子,陈列着雅致或名贵的小摆件。西稍间用槅扇掐出了暖阁。寝室设在东稍间,门口一扇落地山水屏风,南面有临窗大炕,北面靠东侧一张偌大的紫檀千工床,垂着与窗帘同色的帐幔。透过后窗,可见两株开得正好的西府海棠。东耳房外面两间是茶水间,挨着寝室的一间是盥洗室,与东梢间打通。西面三间耳房布置成了书房,霍天北诸多藏书、公文卷宗已经搬了过来。去外面买小吃的丫鬟回来了,顾云筝查看之后,亲自送到了熠航居住的东厢房。东厢房窗明几净,熠航坐在炕桌旁,凝神看着一套小孩子专用的文房四宝,小脸儿上有着这年龄不该有的沉郁。连翘静静陪在一旁,见到顾云筝,正式行礼拜见:“奴婢连翘,见过夫人。”顾云筝点一点头,初见时便留意到她与堇竹一样,双眼神光充足,行走时脚步声轻微,定也是习武之人。或许就是因此,霍天北才会让堇竹、连翘贴身照顾熠航的。“四婶。”熠航唤着顾云筝,记着霍天北与贺冲教给他的规矩,要下炕行礼。顾云筝拦下了他,笑着落座,“叫人去给你买了小吃回来,想不想吃?”说着话,将手中托盘放在炕桌上,给他介绍,“这是蜜供,这是荷花酥。”“蜜供,荷花酥?”熠航眼中有了喜色,随即却是若有所思,像是想起了什么。顾云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没给熠航思索的时间,“尝尝吧,我特意让人买回来的。”连翘见顾云筝亲自送来吃食,神色语气都分外柔和,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这段日子照顾熠航,早已生出了情分,自昨晚就开始担心,怕顾云筝出于各种原因不能接受熠航。此时连忙笑着帮腔:“五少爷多少吃一点儿,离用饭还有近一个时辰呢。方才还正愁给您上什么点心呢。”熠航轻轻点头,抿嘴笑了笑。蜜供香甜酥脆,荷花酥香嫩可口。“好吃!”熠航对顾云筝笑着,拿起一块蜜供,递给顾云筝,“四婶也吃。”又怕被拒绝似的加了一句,“这么多呢,你也吃。”“好啊。”顾云筝笑着接过蜜供。连翘比顾云筝还要高兴,悄悄退下去沏茶。顾云筝一面与熠航分享食物,一面和他闲聊:“这文房四宝是四叔给你的?”“不是。”熠航答道,“是大伯母给我的。”顾云筝故意道:“是么?大伯母对你很好啊。”熠航的眼神明显不赞同这说法,却没说什么,咬了一小口蜜供,“我爱吃这个,四婶以后还会给我买吗?”不过四岁的孩子,竟已学会了隐藏心绪转移话题。这样很好,只是让人心生酸楚。顾云筝笑着应答:“当然会啊,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和你四叔的孩子,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们直说。”“嗯!”熠航漾出甜甜的笑。顾云筝便又说起她以前喜欢的小吃,见过的好玩儿的玩具,熠航听得津津有味。事实证明,顾云筝投其所好这一步走对了,熠航初时待她看似礼貌实则疏离的态度略有缓解。午间用饭时,霍天北见两人相处起来多了一点随意,心生笑意。两只馋猫聚在一起,果然容易亲近。饭后,熠航对他道:“你陪我睡午觉。”“行啊。”霍天北捞起熠航,去了寝室,边走边将熠航抛高、接住,惹得熠航连声的咯咯地笑。顾云筝与连翘、堇竹俱是一笑。随即,顾云筝吩咐道:“连翘去服侍侯爷和五少爷吧,堇竹去歇一歇。”两人自然笑着称是。顾云筝在东次间看了会儿账册,拿起绣活。这几日忙碌,做针线的时候少了,可再拿起来的时候,手法竟又熟稔几分,缓一缓反倒好处多多。过了午睡的时辰,霍天北才换上官服,惹得熠航直嘀咕:“要不就一天不去,要不就一天都去,怎么半天半天的?”很是费解的样子。顾云筝听得直笑,低声加一句:“说的就是呢,怎么这么不着调。”霍天北对一大一小无心或有心的揶揄不置可否,穿着官服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捏了捏她的小下巴,“忙就先别做针线了,累眼,本来你眼神儿就不好。”顾云筝又气又笑,抬眼相看时,他已大步流星出了门。心里腹诽着:也不知道是谁连人穿没穿耳洞都不清楚,居然好意思说她。原本下午她要去太夫人房里,却听说秦夫人过来了,正在太夫人房里说话,她也就暂且放下这事,一心一意哄着熠航。知道熠航喜欢荡秋千,当即唤连翘去唤几名小厮过来架秋千,来的却是徐默和贺冲。贺冲穿着深灰色粗布袍,整个人透着冷漠,看到熠航时,神色立时柔和下来,目光都暖了起来。熠航看到贺冲,甜甜唤道:“贺叔。”贺冲微笑颔首,对顾云筝行礼后,摸了摸熠航的小脑瓜,“贺叔来给你架秋千。”“谢谢贺叔!”熠航扬起手臂,拉着贺冲的衣袖走向西墙角,“四婶说在这儿架秋千,这儿有树有花圃。我也觉得在这儿好。”“行,那就在这儿,你等一会儿。”说着话,贺冲回头看了顾云筝一眼,若有所思。元熹四年,他与侯爷一样,希望云家二小姐做侯夫人,却没想到云府以迅疾之势覆灭,侯爷远在西域,相助也有心无力。事发后,侯爷退而求其次,娶了顾家女。以为她就是一只笨兔子,近日听说的种种,倒是他小瞧了人。徐默则留在原地,与顾云筝说话:“您那间绣品铺子好歹起个像样的名字吧?郑师傅绣艺精湛,花样子齐全,还不乏新样式,现在不需小的张罗,回头去买绣品的就不少,日后肯定生意兴隆,能闯出名声来,现在就应该再找几个绣娘,不然忙不过来。今日郑师傅见了我,说忙得没时间来给您请安,要我带话,请您海涵。”顾云筝有些意外。郑师傅定是兢兢业业地经营铺子,可如果没有徐默帮忙——或者说没有霍天北这样的后台,别人不会这么捧场。她笑应道:“我好好儿想想,只挂个郑氏的牌子的确是不像样,你若是得闲,也帮我想想。我这几日实在是有些忙碌,铺子的事多亏了你,日后再犒劳你。”徐默也知道,这四夫人又是接手中馈,眼下又要照顾熠航,换个人早已忙得焦头烂额错处不断,由此也就笑道:“夫人信得过我就好,来日请郑师傅给我做两套衣服就成了,平日铺子的事我会尽力打点。”两人说完这宗事,徐默去与贺冲搭建秋千。顾云筝命人搬了椅子到廊下,看着熠航在两个男人近前团团转,做些递东西之类力所能及的事。春桃过来通禀:“秦夫人求见。”第一次拒之门外,第二次于情于理也该见见,否则,不识大体、小家子气的就是她了。顾云筝道:“请她走侧门去花厅,就说正屋还在修缮。”有男子在正房,外人看了终归不大好。春桃称是而去。顾云筝并不急着去后面花厅,先询问连翘:“侯爷说有两名药膳师傅要来府中,我怎么还没见到人?”连翘笑道:“两个人现在还在东院。五少爷的身体情况,侯爷与贺冲最清楚,要细细交待两个人一番。夫人放心,晚间就过来了。”又问,“若只是单独调理五少爷的身体,就安置在正房的小厨房吧?”顾云筝点头,“自然。到时候你安排,她们就住在西小院儿。东面先空着,等熠航大一些,他得有个自己的院落,我觉得在东小院儿最合适。你觉得怎样?”征求连翘的意思,自然是要她日后陪着熠航去往东小院儿,连翘听了忙道:“夫人说的极是。”顾云筝又询问了熠航平日一些习惯、喜好,和熠航交代了去向之后,才去花厅见秦夫人。秦夫人看起来与太夫人年纪相仿,体态瘦削,眉宇透着端宁凌厉。见到施施然进门的顾云筝,她目光微凝。面前这定远侯夫人,容颜清丽绝尘,宛若绽放于空谷中的兰花;脸色洁白莹润,双眸灿若星辰,双唇是一抹淡淡水红色;高绾了随云髻,斜插垂珠簪,一袭荼白衫裙,步履从容,意态优雅高贵。这是与她膝下庶女完全不相同的一个人,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原本还以为,这四夫人开始主持中馈,是那位小姑又使了什么让人不明所以的手段,现在但看这举止气度,便知不是传闻中那武痴的样子。纷杂的念头飞速闪过脑海之际,秦夫人已起身,挂上了笑脸。顾云筝落落大方地见礼,“劳秦夫人久等,还请恕罪。”秦夫人笑意更深更诚挚,还礼时道:“是我不请自来,还望四夫人海涵。”秦夫人笑起来的时候亲和力十足,初见时的凌厉之色一扫而空。顾云筝与她分宾主落座,想着这样就好,初时还以为这人是过来找她吵架的,那种事就算是对方挑衅,传出去也有损名声。武痴的帽子要摘下去不算难,被人扣上凶悍泼辣的帽子却也容易——没法子,自那一世就是如此,内宅女子对自幼习武之人大多有点儿偏见,莫名其妙认定习武之人凶悍不讲道理的不在少数。秦夫人啜了口茶,为上次登门的事解释道:“早就想来府中与四夫人一同坐坐,可是平日里琐事缠身,自己都说不好何时得闲。偶而得半日空闲,临时起意去拜访亲友,不乏失礼之处,也就有了上次的唐突行事,还望夫人不要见怪。”人家把话说到了这地步,顾云筝自然也不会不领情,体谅一笑,“不瞒夫人,我这几日也是深有同感。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您是我婆婆的嫂嫂,我们自然该常来常往。日后若是我有无礼之处,也请您看在我年纪小不懂事的情面上担待几分。”常来常往的原因,只说是她与太夫人是姑嫂的原因,提也不提秦姨娘。秦夫人哪里听不出来,却只是笑着称好,“我也听你婆婆说了你主持中馈的事,她说你是个百伶百俐的,我看着也的确如此。想一想,还是你婆婆有福气,儿媳个个能干,不似我,膝下儿女媳妇没一个成器的,一把年纪了还是忙得脚不沾地。”顾云筝笑语盈盈:“侯府人口简单,您却是家大业大,旁人不历练些年头,怎能如您一般练达?”两人你来我往,说的热热闹闹,却是谁都不提秦姨娘。近申时,秦夫人起身道辞:“天色不早了,就不叨扰你了。好在你婆婆的五十寿辰将至,到时我再来上门贺寿,我们再好好儿说说话。”“好啊,到时再聚。”顾云筝亲自将秦夫人送到院外,这才转身回房。**晚间请安时,大夫人也去了。霍天北与顾云筝俱是有些意外。太夫人对大夫人也不知是伪装不出还是不屑做戏,神色有些冷淡。二夫人那边,她这几日也实在是生了心结,二夫人声称的几个管事趁机捞油水,在账目上可不是那么回事。她愈发觉得这个儿媳行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比起外面开的铺子,内宅这些收入算得杯水车薪,可二夫人还是放在眼里,不放过任何一点点油水,简直叫人不知说什么好。三夫人已免了晨昏定省,早晚已见不到人影。由此,太夫人愿意亲近些的,就只剩了一直乖巧听话嘴甜的顾云筝,笑眯眯的将人唤到身侧落座闲聊。顾云筝趁机询问寿辰当日要太夫人决定的事。太夫人见她尊重自己的意思,大有做到尽善尽美的意思,很是高兴,和她细细商量着做了决定。大夫人在一旁看着,始终似笑非笑,偶尔眼中飞逝过一抹嘲讽,也不知是因谁而起。太夫人无意一瞥,看到了大夫人的反应,心生笑意。是因此,饭前吩咐了杨妈妈几句。饭后,在顾云筝道辞之际,让杨妈妈把一个一尺见方的黑漆描金匣子递给顾云筝,“你以往不曾待客,日后却少不得迎来送往。这些是一些首饰、小物件儿,遇到辈分比你小的闺秀,拿出来做见面礼。”顾云筝自然乐得接受,脸上却显得很是不安,“这怎么行?我还不曾尽心服侍您,就拿您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受之有愧。”太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如今不就数你最孝顺么?日后多陪陪我就好。我知道你也不缺这些,只是我看你这几日实在劳累,这些东西就权当是我奖赏你的。”又开玩笑,“若是你累得撂挑子不干了,我可就真要慌神了。”顾云筝甜甜地笑起来,“那儿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哪日得了拿得出手的物件儿,一定送来孝敬您。”太夫人又瞥了一眼大夫人,催促顾云筝,“快回房吧,早些歇息。”“嗯!”顾云筝屈膝行礼,“您也早些歇息,明日我再来陪您说话。”太夫人连声说好。大夫人眼中已尽是讥嘲。二夫人脸色发白。霍天赐、霍锦安俱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只有霍天北,神色云淡风轻,看着顾云筝的目光有着笑意。大夫人与霍天北、顾云筝相形离开太夫人的院子。正房位于太夫人院落的前方,大夫人却住在后面的后花园,本不顺路,大夫人是有意与两人同行,自然有话要说。大夫人对顾云筝笑道:“四弟妹与太夫人倒是相处得融洽,对婆婆当真是恭敬孝顺。”语声温和,语气却让人听得很不舒服。顾云筝不动声色,语气柔和:“太夫人对我也很好。”大夫人嘴角微微一撇,语声倏然转低,“有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顾云筝笑,意味深长地看住大夫人,“可不就是,在这侯府,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情形屡见不鲜,临时抱佛脚的情形也是有的。”大夫人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深意,脸色一沉,停下了脚步,等在路边。等的是刻意落在后面的霍天北。顾云筝缓步前行,暗自摇头。与太夫人沾边的事,大夫人就全没了淡泊世事的样子,太沉不住气,连奚落别人的事情都做得出。不论有多大的怨怼甚至仇恨,烧香拜佛或者喜怒形于色都是没用的。由此也可以看出,所谓常年礼佛,不过是个幌子。因着耳力好,大夫人与霍天北的交谈,清晰落入顾云筝耳中:大夫人对霍天北开门见山:“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何不同意让我抚养熠航?”霍天北沉默片刻后才道:“关乎一条人命,我不得不谨慎。熠航在我眼前,又有云筝照顾,不会出差错。”虽是这么说,语气到底还是有些歉意。大夫人提醒他:“她只是个与锦安差不多大的孩子。”霍天北不解,反问:“年纪与为人处世有何关系?”大夫人笑,笑声有些冷,“这话倒是说得对。你十六岁的时候,若不是公公压制你,你说不定在那年就名扬天下了。”“一定要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么?说这些又能带给你什么好处?”霍天北语气空前的冷凛,甚而透着暴躁,是顾云筝所不曾听到过的。她由此看出,他极为反感别人提起他以前的事。大夫人一时沉默,好半晌才讪讪地道:“是我失言了,这也是话赶话,四弟别放在心里。”霍天北不予置评,大有快速结束这话题的意思:“熠航的事我既已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改变心迹。”大夫人犹不死心,语调哀伤:“四弟,你想想看,我这些年来,可曾求过你什么事?”顾云筝已可确定,这件事不论大夫人再说什么,霍天北都不会答应。大夫人从开始就错了,抚养一个孩子,不是动之以情的事,是最为实际的事。用带有情绪的言语试图打动霍天北,全无作用,甚至会惹得他反感。毕竟,男人面对事情的时候,不会如部分女子一般感情用事。霍天北权衡的事情之一,是大夫人与顾云筝如今在内宅的地位。大夫人今时今日,正应了顾云筝那句临时抱佛脚,全无用处。在内宅站不稳脚跟,如何能给熠航一份平安喜乐?想通了这些,顾云筝笃定结果,也就没心情再听大夫人白费口舌,略略加快脚步,回了正房。留在路上的霍天北,却不得不继续应付大夫人:“大嫂不曾求过我什么事。”大夫人诉诸心迹:“我是想着,能入你眼的孩子,定然是天资聪颖,来日定能大展宏图。我这才起了过继的心思……”霍天北耐心地解释:“我也只是暂且将熠航养在膝下,几年之后,他就要认祖归宗——他不会成为霍家人,这一点我已跟你说过。”“就是几年也好。我孤身一人,便是过继孩子,也不能给他什么产业,如今动了这心思,不过是想有个人与我做个伴。”大夫人婉言道,“我这也是为了那孩子安危、为了给你分忧。孩子每日跟随四弟妹,迎来送往的,没个清静日子。我看着四弟妹又是性子活泼不谙世事的,哪日一个不小心,熠航出了闪失可怎么好?”霍天北耐着性子道:“堇竹、连翘的身手不输徐默,保护熠航不成问题。”之后还是想结束谈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大嫂若是想过继孩子,选别人吧。”大夫人的意思是顾云筝不适合照顾熠航,霍天北却不接话,她不由冷笑,“四弟这是何意?为何避重就轻?”霍天北蹙了蹙眉,只好把话说明白:“我就是要熠航过寻常人家的热闹日子。云筝在府中已站稳脚跟,人们就算是看在她的情面上,也不会委屈熠航。而你正相反,以往就已吃过太夫人、二房的亏,我不能用熠航冒险。”“可是四弟妹与太夫人走得那么亲近,你如何笃定她不会受太夫人唆使害你与熠航?”换个人的话,霍天北早就甩手走人了,偏偏面前人是他必须以礼相待的,只得压着心头不耐,继续应付几句:“你惯于将喜恶挂在脸上,可有用处?云筝年纪虽小,心却不糊涂,你们也只在今日见了三两面,笃定对她的看法未免草率。”他拱一拱手,“时候不早了,大嫂回房歇息吧。”语必转身离开。大夫人站在原地,半晌不曾挪步。随行的安夏见这样也不是个法子,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道:“大夫人,还是先回房吧。夜里风凉。”大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正房,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向后花园。一面走,一面叹息:“没想到,一番打算还是落了空。”安夏虚扶着大夫人,宽慰她:“日后您再选个孩子就是,想来侯爷会出手相助的。”“选谁?”安夏服侍大夫人已久,大夫人很多话也就不瞒她,“娘家是指望不上的。我不问世事已久,他们见我什么都帮不上忙,哪里还会管我的事。”安夏沉吟道:“可是,侯爷不是也说了,那孩子只是暂时养在他膝下,夫人就算是能抚养他几年,迟早还是会分别。”大夫人却道:“就因如此,我才起了这心思,拉下脸来求侯爷成全。”安夏满脸困惑。大夫人轻叹一声:“若是随意抱养个孩子,孩子资质愚钝该如何?到时不能帮我,反而会成为我的累赘。熠航能入侯爷的眼,资质就不需说了,出身也必是非富即贵。听侯爷的意思,是他亲人皆已不在人世了。我如果能好生抚养他几年,他来日岂会忘了我。等他认祖归宗时,也会记得我这份恩情,照料我安度余生不在话下。所以我觉得,过继孩子的话,还不如抚养熠航。”安夏这才明白大夫人的打算。是啊,侯爷既然能说出让熠航认祖归宗的话,就意味着他会助熠航一臂之力。而若是出身于寻常官宦人家,又何须认祖归宗?这样想来,熠航定是生于高贵显赫的门第。大夫人若是能将熠航养在名下,生出母子般的情分,日后既能在侯府站稳脚跟,又能分享熠航的锦绣富贵,一世也就不用愁了。想通了这些,安夏就更为大夫人可惜了,“可惜,侯爷竟是如何也不答应。”“顾氏能哄太夫人高兴,自然也能哄侯爷。定然是她不同意,说会尽力照顾熠航,在侯爷面前做出贤良的样子,侯爷才会满口回绝了我。以往只当她是个不问世事懵懂无知的,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瞧了她。”大夫人微微挑眉,“这事容我细细思量一番。”**顾云筝回到房里,刚落座,熠航就由连翘带着到了房里。她的笑意就到了眼底:“吃饭没有?”“吃了。”熠航甜甜笑道,“今晚也吃了桃花面。”连翘解释道:“今日问五少爷想吃什么,他说起了桃花面,奴婢便询问了春桃姐姐,要小厨房里的人做了一碗。”“喜欢就好。”顾云筝招手唤熠航到了面前,将他抱起来安置在膝上。熠航则寻找着霍天北,“四叔呢?怎么没与四婶一起回来?”顾云筝解释道:“他跟你大伯母商量事情呢,等会儿就回来了。”“那我等着他。”“好啊。”熠航迟疑片刻,“我今晚还能跟你们一起睡么?”连翘眼中现出了犹豫。夫人与五少爷亲近一些固然是好,可夫人与侯爷也该多一些时间相处。她之前虽在东院,对这边的情形却是清清楚楚,侯爷虽然常歇在这儿,到如今也没……夫人喜欢五少爷,可如果不能得到侯爷的厚待,随时面临被侯爷冷落的危险,于五少爷也是隐患。顾云筝略一思忖,目光微闪,笑着点头,“好啊,我还给你讲故事,你四叔不会反对的。”熠航哪里知道连翘与顾云筝的各自的计较,只为了心愿得偿而欢喜。连翘见顾云筝已经答应下来,自然不好说什么。惦记着两名药膳师傅随时会从东院过来,便笑着退下,转去安排。霍天北回来后,径自去了书房,唤徐默、贺冲等人问话。熠航一直乖乖地坐在顾云筝怀里,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安姨娘过来请安,见到这情形,打量熠航的眼神透着好奇、喜悦,“夫人,这位就是五少爷吧?”顾云筝笑着说是,又对熠航道:“这位是安姨娘。”语声刚落,安姨娘已恭敬行礼,又道:“奴婢白日里就听说了,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说着话,取出一个翡翠吊坠,“一点心意,还望五少爷不要嫌弃。”熠航大大方方地接过,礼貌道谢,小脸儿上的笑意却淡了许多。明明知道对方没有恶意,还是会因陌生而戒备抵触。安姨娘没有久坐,似是不想让熠航不自在,闲话几句就告辞回房。这一晚,霍天北与顾云筝早早歇下,熠航躺在两人中间,特别高兴。听故事的时候,会说出自己的心思,例如已经听了太多次的故事就不让顾云筝讲了,听得心急的时候也会催促顾云筝快些往下讲。霍天北倚着床头看书,耳边萦绕着两个人的语声,觉得这日子前所未有的平宁。第二日,顾云筝去请安的时候,大夫人与二夫人已到了太夫人房里,她想着两个人兴许是有话要跟太夫人说,坐了片刻就起身道辞。太夫人却唤住了她,打发了大夫人、二夫人:“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回房吧,我有云筝陪着就行了。”她跟大夫人没话说,至于二夫人,是有意晾在一边,过段日子再理会。两个人只得起身告退,看着顾云筝的眼神,有些不善。顾云筝不以为忤,留下来陪太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才回正房。见了管事之后,三夫人过来了,先给了熠航见面礼,又笑盈盈道:“已由三爷陪着去沈大夫那儿看过了,正在服药。他是有几成把握的。”顾云筝见她满脸喜色,也很为她高兴,“这可太好了。”三夫人语声真诚:“若是能如愿以偿,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你。”“又跟我客气。”顾云筝笑起来,又道,“我已关照过厨房的管事,平日你想吃什么,只管让她们做。”“我看出来了。”三夫人握了握顾云筝的手,“四月十五当天,你肯定特别忙碌,我房里有两个办事还算稳妥的丫鬟,到时让她们帮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顾云筝见她心诚,也就没推辞,“行啊,那天肯定有不少人带着闺秀过来,女孩子心性活泼,少不得要看看后花园的景致,到时就让三嫂的丫鬟帮衬着思烟照看一二。”能帮到顾云筝,三夫人打心底高兴,“好啊,我让她们早些过来。”正说着话,二夫人过来了,三夫人的笑意敛去了七八分,低声叮嘱一句“四弟妹对她留心一些”,便起身道辞。二夫人过来是为了秦姨娘的事,开门见山:“我刚刚去了秦姨娘的房里,这才知道了原由。”意识到自己语调有些生硬,喝了口茶,缓了缓才继续道,“侯爷不让你安排妾室侍寝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顾云筝反问:“这种话是我能乱说的么?”“那你该劝劝侯爷才是。秦姨娘可是秦阁老的掌上……”“二嫂,”顾云筝笑盈盈打断了她的话,“你比我早了十几年进门,我平日是该听从你的提点;可是在房里,我也要夫为妻纲,事事听从侯爷吩咐。再有,二嫂一再提及我房里的事,真的妥当么?若是哪一日我去你房里,要你安排哪个妾室好生服侍二爷,你会是个什么滋味?”二夫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可是侯爷不同于二爷,我已跟你说过了,秦姨娘……”顾云筝再次打断了二夫人的话:“我房里只有正室、妾室的尊卑之分,没有哪一家的掌上明珠。霍府也只有一个要守规矩知进退的秦姨娘,没有二嫂嘴里的什么秦家大小姐。秦家想要女儿扬眉吐气,当初就不该同意她为人妾室。”“你……”二夫人瞪着顾云筝,“尊卑之别我自然清楚,可你知不知道,若是你苛刻秦姨娘,会使得秦阁老对霍家生出怨怼,到时候倒霉的可是整个霍家。你要记得,现在的首辅可是秦阁老!”顾云筝神色平静,笑若春风,语调低缓:“侯爷晓得我如何管教妾室,且不反对。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秦夫人都不敢提及的事,二夫人却揪着不放,着实让她腻烦。况且秦府要的只是与霍家的裙带关系,哪里会在意秦姨娘的处境。还是那句话,真看重秦姨娘的话,怎么舍得让她落到为人妾室的地步?二夫人凝眸审视着顾云筝,竟不能将她与以往那个眼神单纯、笑容纯美的女孩子联系到一起了。那个女孩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气定神闲、从容笃定的样子的?她觉得头脑有些混乱,用力摇了摇头,勉强敛起心绪,冷笑着起身,“既然如此,倒是我多事了,不耽搁你了。”顾云筝予以谅解的笑容,唤李妈妈送客。路上,二夫人询问随行的丫鬟金钏:“吴妈妈与梁妈妈有没有按我的吩咐行事?”金钏忙道:“夫人放心,她们是跟随您多年的人了,自然唯命是从。”“那就好。”二夫人冷冷一笑,“给她们二十两银子,十两用来十五一早交到四夫人手里认罚,余下的十两是我赏给她们的。到时候四夫人必会乱了方寸,分派不出人手去请那些没到的人——你准备好送请帖的人,要找些能说会道的。”这样一来,在太夫人那里是虚惊一场,顾云筝却会被外人嗤笑办事没个章程、不懂礼数,关键时候还要她出手相助。顾云筝被人这般诟病,太夫人就会念起她的好,不会再冷眼相待了。金钏却觉得二夫人绕的弯子太大,仗着胆子道:“若是如此,倒不如在饭菜上动手脚……”“闭嘴。”二夫人斥道,“厨房里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用不得。再说,就算她们听我的话,饭菜出了差错,一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到时太夫人只会怪我不识大体,在大喜的日子给她老人家添堵。那样我岂不是要一直坐冷板凳了?”金钏连忙告罪。转眼到了四月十五。早间,顾云筝将房里的大丫鬟唤到面前,包括堇竹、连翘在内,共六个人。她们今日要负责的事早就安排好了,此刻还是要叮嘱几句。思烟与别人一样诺诺称是,心里却依然疑惑不已——吴妈妈与梁妈妈的事情,夫人一直也没做出安排,难不成是想在事后查明,向太夫人告二夫人一状?真这么想的话,夫人可就太天真了,二夫人固然有错,可她办事不力也是事实。正这样想着,小丫鬟在门外通禀:“吴妈妈、梁妈妈等几个管事过来了,说有要事通禀。”别的管事应该是被吴妈妈、梁妈妈怂恿着过来的吧?思烟偷眼看向顾云筝,心说你要是应对不当,这一大早就沦为笑柄了。怪谁呢?早就提醒你了,是你不知轻重。吴妈妈、梁妈妈挂着笑,施施然走进门来,跟在她们后面的四个管事一头雾水。两个人对她们说四夫人有事吩咐,可以往都是正房里的丫鬟传话给她们,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顾云筝坐在罗汉床上,神色悠闲:“吴妈妈、梁妈妈长话短说,我赶着去给太夫人请安。”吴妈妈笑意更深,笃定顾云筝便是气急败坏也不会喊打喊杀,今日可是太夫人的五十大寿,稍有点儿脑子的都不会触霉头。只要说完事情,走出这正房,她们就能去二夫人的铺面里当差了。梁妈妈与吴妈妈想的一样,道:“奴婢两个这几日做事颇觉吃力,使唤不动下面的丫鬟婆子,每日着急上火,头脑不清,竟忘了将夫人交给我们的请帖送到各家内宅。我们知道这是犯了大错,急赶急地准备好了银两,前来认罪。”语必,取出一个钱袋,交给春桃。吴妈妈连声附和着,也取出一个钱袋送到春桃手里。春桃气得眼冒金星,恨不得用手里的钱袋子砸死她们。“是为这件事啊?”顾云筝慢条斯理地道,“还以为你们要到晌午才会到我面前说明呢。”她看向气得粉脸通红的春桃,安抚地一笑,指了指站在门口的四个管事,“四位妈妈这些日子当差尽心尽力,把十两银子给她们去平分。”四个管事先是被惊得直冒冷汗,眼下则是喜出望外。她们哪一个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听顾云筝的语气,如何看不出吴、梁两人的打算落空了,只是真没想到,跟着来这一趟,会得到这么大的好处。由此连忙上前行礼道谢。堇竹往顾云筝身边挪了两步,握紧了拳头,骨节声声作响,“四夫人,这两个混账东西——”“先关到后罩房去。”顾云筝担心她压不住火气动手打人,“今日是太夫人的寿辰,不宜惩戒,明日你再发落她们。”“奴婢明白!”堇竹与连翘对了个眼神,齐齐动手,将吴妈妈、梁妈妈拎往后罩房。吴妈妈、梁妈妈已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声说着“夫人饶命”,却已无人理会。顾云筝看看时辰,站起身来,对众人道:“你们不必提心吊胆的,将手边的事做好即可。”如常温和的语气,落在众人耳里,却比平时分量重了许多,她们齐声称是,神色分外恭敬。原以为会看到一场闹剧的思烟脸色有些发白。顾云筝如常到了太夫人房里。大夫人与二夫人已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一个神色淡漠,一个面含期待。顾云筝行礼之后,从春桃手里接过一个锦盒,送到杨妈妈手里,又对太夫人道:“今日是您五十大寿,儿媳祝您年年安康岁岁如意。”礼物她是让李妈妈看着挑选的,看都没看是什么,是相信李妈妈的眼光。太夫人笑眯眯地点头,“你有心了。吃饭了没有?今日你定是最忙的,当心身子骨。”顾云筝巧笑嫣然,“吃过饭了。今日是您的好日子,我沾了您的福气,就是再忙再累也没事。”太夫人被哄得笑意到了眼底,“看看,看看,真是个开心果。”杨妈妈则笑道:“四夫人既是开心果,又是解语花,太夫人当真有福。”太夫人连连点头。二夫人坐在一旁,等到顾云筝道辞也没听到请帖的事,不由烦躁起来,难不成那两个人还没去正房?她也坐不住了,顺势与顾云筝一同出门,边走边套话:“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有没有要我帮忙的?”顾云筝笑得意味深长,“二嫂觉得能帮我什么?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二夫人听话锋不对,又急着回房去,索性笑道:“是我自不量力了,我哪里能帮得上你。”随后甩了甩帕子,快步走了。顾云筝看着二夫人的背影,弯唇浅笑。二夫人是那种得意时勉强能够进退有度的人,失意时不等别人发难,自己就先恼羞成怒了。可毕竟是经历过地位起落的人,这种人通常心思活络,自讨没趣之后,大抵不会再冲动行事,要么韬光养晦,要么谋取别的心头好。二夫人回到房里就命人去打听,还没等到回信,杨妈妈就过来传话了:“太夫人已经听说吴妈妈、梁妈妈的事情了。二夫人也别找她们了,已被四夫人关到了正房的后罩房。太夫人说,二夫人便是有意要与妯娌争个高低,也不该选在这时候。太夫人还说,二夫人的做派当真是比不得四夫人,今日最好是打起精神,帮四夫人迎来送往,看看四夫人如何待人处事。若是二夫人还使性子,就该去房里立规矩了。”杨妈妈面无表情地说完,甩手就走。二夫人愣了一会儿,才完全消化掉了那一番话,又是气愤又是羞惭,不由红了眼眶。**巳初开始,贺寿的女眷登门。以宾客人数来说,太夫人这寿辰不算大操大办,可如果以宾客的身份来说,就非常人能及了。京城中的公卿世家、名门贵胄都请到了,朝中重臣除去一直鼎力支持霍天北的柳、徐、孟三位阁老都发了请帖,人们亦应邀前来。也是因此,顾云筝就更不能出一丝差错。出了错,之前一切就全百忙了。待客之处选在了洛春堂,正屋与倒座房是一般大小的两个花厅,院中植有时下的花树,还有从花房搬来的盆景。二夫人陪在顾云筝身侧,挂着得体的微笑,与前来道贺的诸位夫人、太太、闺秀寒暄,将人引到太夫人面前,心里当然是不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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