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从偏门走进姚府,发现今日府中的气氛古里古怪的,个个拉长着脸,一副随时准备跟人打架的模样。平日里早早催促着大伙干活的姚远不知踪迹。“诶,兄弟,这是怎么了?”林越低声问着身边的男子。男子皱眉道:“听说昨晚府里出事了。”“出事了?”林越好奇不已,“何事?”“我怎么会知道,我们刚从庄子上回来。”男子摇摇头,“只不过一进府就听见老爷让大家去前院,说是要挨个问话。”“我说也真是的。”另一道不满的声音飘过来,“你说昨晚发生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男子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只见姚远黑着脸走进来:“好了,全部安静,给我去前院!”前院,全府上下所有的仆人全部聚在此处,每个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老夫再说最后一遍,那个装神弄鬼的人最好自觉地站出来,若是知道的也可以站出来指认,不然,全部挨罚!”姚信羊站在台阶上,冷眼扫视着众人。一个灵活的身子挤到林越身边,碰了碰他胳膊。林越侧过头,马猴酒正狡黠一笑。“怎么了?”林越问。马猴酒低声道:“昨晚府里闹鬼了,是那位死去的十姨娘。”“闹鬼?”林越忍俊不禁,“找姚老爷了?”“正是。”马猴酒点点头,“昨晚整个府里都能听见哭泣声,要多悲惨有多悲惨,老爷的院子里就更加恐怖了,天还没亮就把大伙全部赶起来在院中训话,怀疑别人故意装神弄鬼。”姚信羊见依旧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不耐烦地摆摆手:“请家法,从前往后依次打过去,直到有人站出来为止。”只见姚远手中高举木棍,朝最前方的站着的一位丫鬟走过去,眼看着木棍就要落在丫鬟瘦弱的身子上,却被姚信羊叫停。不知何时姚信羊身边站了位相貌平平的男子,与他耳语一番,姚信羊瞬间变了脸色:“你们先下去,今天都不许吃饭!”林越看清了那位男子的模样,正是前几日在房中与姚信羊谈话的那位。姚信羊神色匆匆地回了屋,换了一身朴素的装束,从偏门走出府,不时警惕地转头看向身后。林越站在高墙之上,看着姚信羊那副生怕被人跟踪的模样甚是觉得奇怪,便一路跟了上去。府衙?林越看着姚信羊轻车熟路地钻进一处木门内,七拐八绕,直奔主院。林越纵身一跃,避开来往的仆人与守卫,躲在假山后,屏气凝神听着屋里的动静。“那东西我昨日已经送过去了,没有了。”姚信羊那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应该正是太守黄连无疑,“没办法,我只是一个负责传递消息的,姚老爷冲我撒气也没用。”“那东西生长有定数,不是我能左右的。”姚信羊略显烦躁道,“我也巴不得能天天给他们捎去,可我哪里有那么多。”黄连隐在黑帘后的嘴角微微扬起:“姚老爷在拿宝贝的时候怎么从来不会嫌多?千金窟如今也是日进斗金,姚老爷可曾嫌过银子多?”姚信羊闻言,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黄连道:“姚老爷不必如此,我的意思就是,上头要什么,姚老爷给便是,别让双方都难做。”姚信羊咬牙切齿道:“廖武!你以为你是谁!”廖武轻笑一声,干脆把头顶的帽子给掀掉,现出脸上具有特色的黑痣,慢悠悠道:“姚老爷就不想再跟我客气一下么?毕竟半年都过来了。”也就是说,真正的太守黄连不见了,眼前的人便是莲花宫的左护法廖武。“老夫扪心自问已经够对得起诸位了,诸位何苦如此咄咄相逼?”姚信羊攥紧双拳。廖武淡然一笑:“那是你以为,当初是你自己贪,也是你非要爬上我们这条船的,如今发达就想跑了?”姚信羊双唇紧抿,努力克制着心里不断翻涌的怒火:“还想如何?”“不想如何。”廖武道,“对了,前几日你那位小妾,是我让人替你解决的。”“是你?”姚信羊很是意外。“这样看我作甚?”廖武挑了挑眉,“你自己都动了杀心,我只不过是帮你个忙,想让你手下少沾点血,毕竟咱们是盟友,你说是不是?”林越把二人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这姚信羊与莲花宫还会有勾结,难不成是看上姚信羊身后的那些东西了?客栈内,林行云用完早膳,把心里准备好的说辞反复练习了几遍后,敲响江昀的门。东海把门打开,笑道:“林小公子。”江昀看着林行云站在门边,稍显局促,微微一笑:“云儿,站那作甚?进来吧。”林行云走进屋,对江昀深深鞠了个躬,在江昀惊讶的目光下把话竹筒倒豆子一般悉数倒了出来:“陛下,哥哥便在城中,现在已经安然无恙了,哥哥当初所做确实让人气愤,恼怒是必然的。可是这矛盾一日不解开便一日比一日深,陛下与哥哥之间已经错过了两年光阴,这已经够多了,哥哥已经答应过我,待会来跟陛下磕头道歉,直到原谅为止。”“哦?是么?我何时说过这些话?”林越站在一旁,双手环胸,一副仔细思考的模样。这刚一回来就听见这小子打着他的名号胡说八道。林行云听见这声音,顿时忘了后面的话,转过头喊道:“哥哥?”然后又看了看江昀,只见江昀眼角含笑,没有丝毫意外。“你们和好了?”林行云猜测道。林越上前揉了揉林行云脑袋:“那是当然,不过嘛,你这年纪大了胆子也大了,都敢欺君了?”林行云赧然地低下头,嘀咕道:“还不是为你着想。”“行了行了。”林越摆摆手,指着桌上放着的那株蔫巴巴的草,“你看的稀奇古怪的书多,这个东西你可见过?”林行云看清了那物后,眼前一亮,高呼道:“虫虫草?哥哥,你这哪里来的?”“虫虫草?”林越皱了皱眉,“这么难听的名字,你取的?”“怎么可能!”林行云白了他一眼,“这可是罕见的药材。”“药材?”林越道。林行云小心翼翼地拿起虫虫草细细观摩一番,又闻了闻,然后放下,回道:“我在一个话本子上见过,说是这个虫虫草可驱百虫,盗墓人最喜欢把这草带在身边,墓中的那些虫便不敢近身。本来以为是那人瞎编的,原来真的有!”林越:“……你是认真的?”“真的!”林行云肯定道,“跟书上描绘得一模一样,不信我去拿给你看,那书我一直带着,因为太好看了,我已经看了不下五遍!”林越:“……”林行云看林越依旧不肯相信自己,连忙回自己的屋里去找那本书。东海借口去帮林行云找书也一并走了出去。林越把门阖上并且闩住,转身便对上江昀那双带笑的眸子。“云儿待会怎么进来?”江昀托腮问。“进来做什么?哪凉快哪待着去。”林越撇撇嘴。林越拉过一旁的椅子挨着江昀坐下,把今日看见的事与他细讲一番。江昀眉头紧锁,道:“看来这江演又在捣鼓什么幺蛾子了。”“你登基之时为何不直接砍了他?一了百了,哪里会有现在这些事?”林越道。江昀瞥了他一眼,道:“太傅说我手里不宜沾太多血腥,况且,父皇临终前嘱咐我,江演若是没犯大过,便留他一命。”“那行。”林越道,“以后我来做你手里的刀,看谁不爽我替你解决了去,这江演,我也给你一并解决,让你安安稳稳的当一辈子皇帝。”“我不想当一辈子。”江昀摇摇头,“最多二十年,我想陪你。”林越心下一动,握住江昀的手亲了亲,笑道:“好,陪我。”“若是太傅听见定是会好好斥责我一番,说我不思进取,不务正业。”江昀笑笑,回握住林越的手,“可我一见到你,就什么也不想了,这感觉还挺好的,我喜欢。”“看来我也能算得上是祸水了?”林越挑眉道,“实在是三生有幸。”本以为闹鬼之事会消停,哪知愈演愈烈,姚信羊甚至请了道士来开坛做法,以求个安稳。林越看着道士穿着黄袍,一手拿着桃木剑一手拿着八卦镜,嘴里念念叨叨不知在唱着什么口诀,然后带着他的两个弟子,端着所谓的圣水绕着院子洒去。道士则挥动着桃木剑,做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把大家哄得一愣一愣的。差不多过了大半个时辰,道士收回剑,对着姚信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姚老爷。”“大师。”姚信羊道,“鬼邪已除?”道士摇摇头:“此鬼怨气太重,怕是不肯轻易罢休,还需连日做法。”姚信羊近日被这玉歌的鬼魂扰得根本睡不安稳,脸色憔悴得很,不疑有他:“那就请大师先在府中住下这样也方便些,待大师收服鬼邪,老夫必有重谢。”道士思量片刻,回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道士眸里闪烁着算计的目光,转过身与两个弟子耳语一番,然后走到案前挥笔写着符篆。姚信羊走后,有些仆役大着胆子问道士买了几张符纸放在身上压压惊,期盼着今晚玉歌的鬼魂不要找上门。门边站着一位瘦小的少年,嘴边噙着一抹得逞的笑容,转瞬即逝,若不是林越一直看着他,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个人,似乎见过,林越皱了皱眉。林越动了动脚想上前搭话,却见马猴酒一把拽过少年走远了。林越这才想起,这个少年似乎叫阿同,与马猴酒一起守门的。姚府闹鬼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城内百姓茶余饭后便是讲这些。甚至有的茶楼说书更是编了一堆风花雪月的故事来讲述姚信羊与这位十姨娘的恩恩怨怨。有的人听了直接当场抹泪同情这位短命的十姨娘。林越不得不佩服百姓的想象力,实在是太强大了。林越绕到一家糕点铺,正准备买点桂花绿豆糕给江昀尝尝,就看见店铺伙计大喇喇坐在台阶上,身边围着一群凑热闹的人,滔滔不绝。“这姚府闹鬼啊,就是报应!老天爷特意给姚信羊的一个惩罚!”“为什么这么说?”有人搭话。伙计神秘兮兮道:“没听说过吗?这姚信羊啊,是靠盗墓起家的,之前说什么是祖坟里的东西小赚一笔,可他家祖上照样是穷的叮当响,死后买得起棺材就不错了!我听说啊,他手底下养了一批能人异士,个个是盗墓的好手!”“真的假的?哪里的墓有这么多宝贝?供得起他这么大的家业?”有人提出质疑。伙计肯定道:“我原来听我曾祖父说过咱们这一带有个将军墓,里面藏着稀世珍宝,随便拿一个都是价值连城,这姚信羊肯定是找到这个墓了。”“我怎么没听过?”“我家一直住这里,也没听过。”“你这是骗人的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认定了伙计在瞎掰,便一窝蜂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