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来临的时候, 舍友们都在纷纷讨论放假要去哪儿。有人说, 离过年还有一阵, 要不一起去旅个游?其他人都应声说好,但秦梓纯委婉拒绝了。“你要一直待在家吗?多闷呀?”舍友问。她答:“我还要回外婆家, 所以没那么多时间。”其实她只回外婆家,也只有外婆家可以去,而原来的那座城市,只有一间空荡荡的房子等着她,她想都不愿意回想, 更何况回去呢?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寒假, 恐怕全校只有她一个人,是多么不想回到原来的地方。这一年过得好漫长, 过年的气氛与往年不同,因为妈妈的离开,外婆家的新年沉闷了不少,饭桌上的秦梓纯自然也就成了亲戚们的重点关怀对象。其实她早已过去了,亲戚们的这些好心的关怀, 倒是唠叨了些。毕竟是好意, 她不愿伤了别人的热心,于是吃完饭后就借着出门帮买鞭炮消磨一下时间, 清静清静。深冬的夜总是最冷的, 更何况新春佳节,家家户户围坐一团,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她出门前裹了条厚厚的围巾, 把自己半张脸都遮挡了起来。她慢悠悠地散步到买烟火爆竹的摊棚处,买完该带回去的鞭炮以外,还多买了两盒烟花棒。走到河堤,她找了一方石凳坐下,石凳冰凉,哪怕隔着厚厚的衣物,都能感受到那股寒冷。一只只点燃手中的烟花棒,绚烂一团一团,只不过手掌心那么大,那已是她心里最美好的风景。这个年,过得悠闲,没有了课业的负担,她日日贪恋被窝的温暖,外婆也总是日上三竿了才舍得叫她起床。抽出一天时间,舅舅们带着外婆和她去看了看任青兰的墓地,她看见新亮整洁的墓碑,心里有许多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默默地上完了香,祭拜了一会儿,她眷恋地多看了墓碑上的照片几眼,那是妈妈最漂亮的一张照片,是小时候带她拍艺术照的时候照相师顺便帮妈妈拍的,照片里的妈妈还很年轻,脸上是最幸福的笑容。收拾完东西,他们离开的墓园,舅舅开着车,带着她和外婆扬长而去。墓园里有不少的人过来祭拜亲人,大门口也有不少的商贩在卖着鲜花和香烛。一个瘦长的身影来到花摊前,他穿着墨黑的大衣,孤孤单单地在这里选花。卖花的阿姨远远地看这气质,原本以为是个步入中年的男人,没想到走近一看,那人的脸透着稚嫩,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伙子,不过是太过沉默,让人觉得老成了几分。他挑了一束雏菊,淡淡清雅的绿色。给完钱后,他捧着这束花,踏着一层一层的石阶,走上一排一排的墓地。找到了任青兰的墓,他放下那束雏菊,然后站了几分钟,就转身离开了。回到学校的秦梓纯,耳边听着舍友们源源不绝地寒假趣事和身边八卦,心里想着着自己的寒假生活,相比之下,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故事可讲。她找了个借口,说犯困,就早早关了灯盖上被子逃离了这场聊天。再过了几天,李浩文找她吃饭,她自然也答应了。他们来到学校附近新开张的一间冒菜馆,挑选完要吃的食物后,李浩文拉着秦梓纯坐下,开始讲述这个寒假发生的大事。听他一开口又是寒假,秦梓纯实在是腻得慌,刚想捂耳朵拒听,李浩文又急急开口:“我们一中七班同学聚会,你猜碰到谁了?”他都这副神神秘秘的口气了,还能碰到谁?秦梓纯想也能想得到。“说来也巧了,我们七班和你们三班选的班聚地点都一样,真是冤家碰头。”她面上虽然显得平静并没什么兴趣,可心里隐隐忍不住想马上听李浩文说下去的冲动,三班的每一个好友,她都好想念,好想念。可李浩文偏偏爱吊着她的胃口,停停顿顿,时不时喝一口水,是不是又去催一催菜。“然后呢?”她忍不住问。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耐心答:“我原本就想算了,那么久都过去了,他们吃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各不打扰,谁知道那陈建华一看到我就分外眼红,本来我们两间包厢离得就近,他们还故意大声喧哗,弄得我们包厢都是他们隔壁的噪音。”“你们还真是冤家。”她笑道。他翻了个白眼:“后来我忍不住,就冲去他们包厢和他们讲理去。”“讲理?你和陈建华还会这个?早干嘛去了?”两碗冒菜上齐,秦梓纯抽出一双筷子,等不及先夹出一块鸭肠放进嘴里。“我一进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许韩风......”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没想到他也来参加聚会了。”冒菜热腾腾的蒸汽往上冲,雾白的云烟迷蒙了双眼。“还来了谁呀?”她低声问。李浩文边回忆边细数:“挺多的,大半个班吧,许韩风旁边坐着陈建华,陈建华旁边是你的好姐妹李仓南,对了,还有那个成绩特别好的,叫什么来着?郑雪......咦,你怎么不去?他们没邀请你吗?”她喝了一口泛着辣椒油的汤,一口下喉,浑身都暖和了起来。“他们可能找不到我吧。”她埋头,继续吃着碗里的菜。李浩文放下筷子,问:“我好像都没仔细问过你,你和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忽然就断了联系?”她淡然:“没什么,就高考完那段时间特别想一个人静静,静着静着,就这么少了联系。”“你该不会是因为考上了我们学校,觉得我们学校太垃圾,所以当缩头乌龟不敢见人吧?”他鄙夷。“也可能吧,毕竟我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可努力了,可还是这样,我也太失败了。”她不想再继续高三的这个话题,生怕李浩文穷追猛打继续追问下去,于是反问道:“怎么样?大家都还好吗?”“好啊,可好了,你是不知道,当年许韩风忽然一直不来学校,高考都没参加就飞去了美国,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呢,结果人家好好的,没缺胳膊少腿的,还和大家有说有笑的,你说气不气人。”李浩文完完全全站在了秦梓纯的立场替她鸣不平。她低笑,毕竟,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当年的她也有想过,想过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话都不说一声就这样不告而别,可如今听李浩文说,他健健康康有说有笑,她放下心来,还有什么消息能比平安还好的呢。“你有和他们说起我吗?”她问。李浩文拍着胸脯摇头:“当然没有!这可是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才不告诉他们呢,急死他们!”有时候,秦梓纯觉得李浩文其实很多地方挺像陈建华的,都是冲动没脑子的性格,也难怪他们不打不相识。聊天的时候,她的思维偶尔会穿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飞越到那一场班聚上,她想象着李浩文描述的场景,大家围坐一桌,欢声笑语,都是说不尽的话,聊不完的事。或许他们当中会有人在回忆高中生活的时候想起她,或许也有人会在饭桌问一问,咦?秦梓纯去哪儿了?或许有些人心头会一颤,眉间还是老样子的微皱着,他不说话,桌上也没人开口说起过一句与她有关的事。生命中的某些人注定只是个过客。秦梓纯最后一次见到李浩文的时候,是在大二下学期的六月。那时候学校要翻新宿舍,整栋楼都得搬空,秦梓纯她们宿舍也搬到了另一座宿舍楼里。要搬运的东西很多,她没叫过李浩文,但那天李浩文自己很自觉地就跑了过来,一大件一大件地帮她搬着行李。“都是兄弟,你不用和我客气,这也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什么意思?”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下个学期我就要出国了,以后回不回来还说不准,你别太想念我。”她担心道:“你那蹩脚的英语行不行?”他冷笑:“小看我?”整理好新宿舍,李浩文忽然间不知道跑去了哪,秦梓纯想好好谢谢他都找不到人,过了不久,他回来,手里带着一杯百香果雪梨汁。把果汁递给秦梓纯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和她挥挥手,转身而走。夕阳下的那个背影,是秦梓纯见李浩文的最后一眼。大三的上学期,又是一个寒冷的秋冬。和秦梓纯玩得最好的舍友叫谢青青,她也是个闹腾的性格,还喜欢天天追剧追星追八卦,毕生梦想就是能加入一家八卦爆料社,每日都沉浸在为娱乐圈破案的紧张刺激里。谢青青长相清淡,但个子很高,还最喜欢剪一头利落的短发,虽然她平常报身高总是只报自己170,但体检的时候秦梓纯有偷看过,174.5cm,已经是整个学院女生身高的最高纪录了,有时候秦梓纯和谢青青出门逛街,还常常有人错认谢青青是个男孩子。虽然外表比较酷炫,但她骨子里就是个小女生,反差很大。最近,谢青青一直在追一部剧,也天天在和秦梓纯安利,整日整日地在她耳旁唠叨这部剧男主有多么多么帅,剧情有多么多么精彩,豆瓣评分有多么多么高。可秦梓纯最近都在准备六级考试,根本没时间看剧看八卦,而且很多话谢青青说的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她都左耳进右耳出了。考完六级的那天下午,她终于得以解放,为了好好犒劳自己,她特地打包了一份超多料的冒菜回宿舍,准备一边看看最近的综艺一边慢慢享受这顿晚饭。酒足饭饱之后,她清理了餐余垃圾,然后拿起睡衣和浴巾准备去浴室洗澡时,谢青青一把拉住了她,期盼道:“你过来一起看看这部剧吧,你一定会喜欢的,男主真的太好看了,我都无法形容!”秦梓纯看了屏幕一眼,视频刚好跳到下一集,正在放120秒的广告。“你先等等广告,我洗个澡出来,就和你一起看。”她挣脱开谢青青紧拽着她的手,溜去了浴室。“你洗快点,我为你开个会员!”谢青青朝浴室喊道。秦梓纯洗了澡也洗了头,花了挺久的时间,谢青青这边等得花儿都快谢了。“你好了没呀?在不得我就先自己看了!”谢青青不耐烦了,先点开了下一集的视频。亲自穿着睡衣,头上裹着毛巾,浑身散发着雾气从浴室里出来,她匆匆回到座位上想先吹一吹头发。路过谢青青的桌面时,她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电脑的屏幕。她停下了脚步,愣在原地,眼睛满是惊讶和眷恋。“他是谁......”有气无力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响起,谢青青差点被吓了一跳。“他就是我和你说的男主啊,人家是个新人,你这种不常关注娱乐圈的肯定不懂,怎么样,帅吧,我都叫你看好几回了......”“他是谁......”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那个人,自从上大学以来她的眼睛就开始有些近视了,不过度数不深,在她眼里,屏幕上男主的轮廓像是打上了一层模糊的阴影,让她有些恍惚,不过那张脸,那副嗓音,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的感觉,完完全全都印证了她脑海里想象的那个人。谢青青的声音响起:“他呀,叫许韩风,你也听说过?”“许韩风......”她苦笑:“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