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十二月来临的时候, 阿瞒也开始不常来上课了。起初只是一两天, 说是生病了请的假, 可慢慢地后来她的假就变得越来越放肆,有的时候甚至是一个星期才来两三天。秦梓纯原本以为阿瞒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症, 总是反反复复,难以痊愈,可每次阿瞒回来,她精神奕奕的样子,总是很难让人相信眼前的她是个病人。过完圣诞节的时候, 许韩风和李仓南也回到了班上, 第二组后面的位置,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多人了。阿瞒给了他们四张票。是元旦中央广场音乐节的门票。那天的阿瞒神采奕奕, 像是被注满了活力一样,走到哪都哼着没人听过的曲调,眼睛里也都是闪亮亮的。元旦照例有三天的小假,刚放学的那天傍晚,他们四人手里攥着那四张薄薄的门票, 在路边简单地吃了一顿晚饭后, 就往中央广场散步过去。许韩风当时有问过这几张门票是什么意思,阿瞒神神秘秘地说,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了。李仓南总是八卦地揣测, 阿瞒是是不是认识了什么风流倜傥摇滚少年,音乐节上摇滚少年要单膝下跪向刚刚成年的顾阿瞒隆重求婚,最后少不更事的阿瞒一时冲动就答应同他流浪远方, 长路漫漫,没有归期。很好,又是一篇狂野的故事。这一路上,秦梓纯边走和许韩风李仓南谈论着他们不在的这段日子发生的故事,三个人叽叽喳喳,唯独那平日里最爱嘻嘻哈哈的陈建华一声不吭,他背着双肩的书包,低头沉默地走着路,眉间微皱,看起来比那准备进考场的学生还紧张。“我是不是真的猜中了?小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阿瞒真的有个摇滚青年男朋友?”李仓南见陈建华那样,便觉得今天可能不会是什么好事。陈建华一怔,停下了脚步。“诶呀,你别听她瞎说,阿瞒怎么可能。”秦梓纯才不信。陈建华喃喃:“糟了,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顾阿瞒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许韩风问,大冷的天,他才没兴趣站在露天的广场上看什么音乐节。陈建华有些闷闷不乐:“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秦梓纯还清楚地记得,当年自己第一天来到文三班的教室,芸芸众生当中她看到了顾阿瞒,清冷、孤傲,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不知道心里藏着多少事、装着多少秘密。阿瞒阿瞒她究竟还瞒着给所有人多大的惊喜。八点半,天色黑沉沉,没有月光,只有闪烁的舞台灯光。五颜六色,不像靓丽的彩虹,只是热闹的喧哗。顾阿瞒就站在舞台的中央,乌黑的头发一如既往地飘落在肩上,不通的是,飘逸中夹杂着一根根细长的小辫,小辫发尾端的发绳,也是五颜六色,它随着阿瞒的律动洋洋洒洒,多么肆意猖狂。她肩上背着一把电吉他,面前高高竖起一只话筒,她目光坚定,弹着节奏,唱着那些秦梓纯曾经觉得很吵人的音乐。她画着浓厚的眼线,随着身后七彩的灯光,是那么妖冶,眼影上打着闪烁的珠光,是那么夺目。激荡的歌声和音乐引得中央广场一片沸腾,这儿人山人海,感觉不到一丝即将跨年的寒冷。“你快掐我一把,我觉得我是在做梦。”热闹的人群中,只有他们四人瞠目结舌,愣在原地像静止了一般。李仓南软绵绵地掐了秦梓纯一把,她觉得很不真实,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我的妈呀,你再和我说一遍台上的是谁?”李仓南一遍一遍地问。“你的同桌,顾阿瞒。”许韩风倒是显得冷静许多。陈建华仿佛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他对台上的阿瞒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搓着双手,暗自期待着,期待着她勇敢面对自己梦想的那一刻。他一直都知道,从小都知道,从一年级的阿瞒抱着比她还重的一把吉他弹着乱七八糟的节奏唱着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时候,他就知道,考满分从来都不是顾阿瞒发光的瞬间,现在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放声歌唱的她,才是真正在发光。“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人声嘈杂,许韩风走到陈建华的身边问道。他点点头,这段时间,都是他在装着阿瞒的爸爸帮她打电话请假。“这是她的梦想。”他望着台上的阿瞒,喃喃道。许韩风挑眉:“就这么小小的一场音乐节?”“不,她早就做好了决定,这只是个开始。”“对于顾阿瞒来说,这样做可能不太值。”“你又怎么知道值不值?”陈建华扭头看他。许韩风板着脸,淡淡道:“秦梓纯说,顾阿瞒的未来应该不是清华就是北大。”“那是她的选择,她选什么,我都觉得她是对的。”“哟,那么无私?”许韩风抬眼看他。他笑了,故意反问:“那我问问你,要是我们阿纯也能考上清华北大,但是她和你一样特别喜欢画画,你觉得她该选哪样?”“当然是选画画。”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为什么?”陈建华好奇问。他眼里云淡风轻,像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我不一样,我比较自私。”那天音乐节结束的时候,中心广场上放起了焰火,金黄灿烂,像是再升高一些,就能碰到云层中躲着的月亮。闪光明亮,那是属于顾阿瞒的白月光。焰火黯淡,所有的热闹结束后,秦梓纯感觉到异常的落寞。回家路上,她一只沉默,心里有说不出的郁闷。仍旧是那个路口,她和许韩风并肩走着,在路口道别,她往左,他朝右。“我总有一种感觉。”“什么?”“我总觉得,阿瞒一定还会做出更加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什么?她退学去唱歌流浪?”他轻笑。她表情凝重起来,自己担心的事情被许韩风猜了个正着。“人家顾阿瞒聪明能干,多才多艺,走到哪都不会吃亏的,你难道不相信,就是前面没有路,她掘地三尺都能挖出一条路来?”她想想也是,阿瞒不管在哪,在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可是想到自己,前途一片渺茫,又黯然神伤:“唉,你知道三个月前,阿瞒和我说了什么吗?”“嗯?”“她和我说了个月亮和六便士的故事,现实是地上的钱,梦想是头上的光。”他凝望着她:“阿瞒选了她的月亮,你呢,秦梓纯,你的月亮什么?”一瞬间,她有些微微发怔,她的梦想是什么?哪儿才是她的月亮。她望着眼前的那一双炙热的目光,眼睛微微心虚地垂了下来。“我不知道,我从小没什么兴趣爱好,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一般都是我能去哪,就漂去哪。”相比阿瞒的勇敢和坚定,她觉得自己好像一无是处。“你要不......”他眼神飘忽起来。你要不把我当成你的月亮。他拖着音,却没把这句话说出口。“要不什么?”她问。“没什么。”“快高考了许韩风。”“我知道。”“我八成是达不到你的水平跟着你去一个地方了。”她轻叹。他皱起了眉,好似很不乐意。她认真拍拍他的肩膀:“你好好保重,以后飞黄腾达,可千万别忘了老家里还有个小秦等着你救济。”“你想得美,不管多远,以后一三五我坐飞机过去找你,二四六咱们视频通话五小时,星期天放你一天假,但你得编辑三千字的短信和我报报平安。”哪怕是这个变态的方案,他仍是觉得不怎么满意。“呵,你信不信一毕业我和你就老死不相往来。”她讽刺道。他嗤笑一声:“你哪有这个胆子。”她不屑地朝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转身背对着他挥挥手:“再见吧您,我没有月亮,只得回去挑灯夜战好好捡地上的六便士啦!”她的声音越飘越远,看到她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他才离开往右边走回家。秦梓纯回到家时,家里空无一人,原本这个时间应该在家的任青兰不知道跑去了哪,不过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打开灯,脱去了外套,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热的开水,门锁一响,任青兰才回来。“这么晚你去哪了?”秦梓纯好奇问道。“没什么,到处转转。”任青兰沉着脸,秦梓纯背对着她没有发现,她面色凝重,眉宇间都是隐隐的不安。任青兰只不过想去对街的超市买点东西,但回来的时候刚好碰见的秦梓纯和许韩风,她躲在了街角一家书报亭的后边偷偷观望着,虽然他们没什么过分的举动,但她总感觉,哪里有一些不对劲,直到刚刚进门,她才想起来,那个男孩,就是当初从火场里把秦梓纯救出来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