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梓纯出院的那天, 一中在进行月考, 她正好赶了个巧, 逃过了这一劫。虽然偶尔打喷嚏的时候还会喷出黑色的烟灰,但她自我感觉已经完全好了, 浑身上下轻轻松松,若不是回去要参加考试,她巴不得一出医院就往学校里跑。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她起了个早,满心期待地就去了学校。这件事那么一闹, 秦梓纯一进到班里就成了重点问候对象, 几乎班里路过秦梓纯座位的人,都会问上一句:“你回来啦, 身体怎么样。”问得最多的是郑雪,她巴不得搬到许韩风的位置上时时关心秦梓纯,还有苏欣然,虽然她之前嚣张跋扈的和秦梓纯关系不太好,但今天她一来, 就很愧疚地向她道了歉。她摇摇头说没事, 毕竟,这个事故也不是苏欣然故意的, 她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李仓南一进班里, 就看到了面容光鲜亮丽的秦梓纯,心里实在是喜悦。“太好了,终于可以正常排戏了, 你不知道我们都等了你多久。”艺术节的日期慢慢逼近,李仓南现在脑子里都是没排完的戏。秦梓纯开玩笑道:“唉,早知道我就在医院多待几天好了。”“你怎么那么没良心,你都不知道,我为了你的角色,费了多大力气才弄来一些道具。”“什么道具?”她记得,她要用的道具很简单,上次一起去采购的时候都买全了。李仓南不怀好意地说:“我总觉得你的病情少一点说服力,需要在台词和道具上着重表达一下,所以,我千辛万苦帮你弄来了这个......”她从包里掏出一份材料,材料左上角用订书机订好了,一共三张,看起来好像是医院的化验单。秦梓纯隐隐觉得这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她拿过那份材料,细细一看,是一份病理检查报告单,单子的抬头写着的是秦梓纯的信息。“溃疡性低分化腺癌......肿块大小......淋巴癌组织转移......这些都是什么鬼?”她看着这些生僻的词组,问道。“大概就是胃癌,可能还是晚期的意思。”李仓南一本正经解释道。“......”“我怎么惹你了?你要这样咒我?”秦梓纯看着这张写着自己名字的报告单,触目心惊,仿佛自己真的生了病一样。“呸呸呸,哪是咒你,这不过是个道具而已,你的角色总需要一张化验单吧,不然医生和你还有许韩风搭戏的时候手里拿什么做证据呀。”“这张单子,你不写易欢名字,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秦梓纯苦笑。李仓南看了一眼,然后讪讪道:“诶呀,我一个不小心,忘了。”秦梓纯来回翻看了一遍这份化验单,单子制作精细,用词讲究,数值精准,医院的名字刚好还是自己住院的这一家,这完完全全就像是一张真的化验单。“这张单子,你该不会是从你妈那里......”她低声问。李仓南倒是很磊落:“对啊,我从我妈那里见多了,所以自己伪造了一份,怎么样,做得还不错吧,就差一个医院公章,你就可以拿出去招摇撞骗了。”秦梓纯惊呼:“你不怕被抓出事啊?”“我又没用它干嘛,就是个道具,用完了就撕掉,没人会知道的。”李仓南胆子一向是大得很。秦梓纯看着手中的这一份化验单,总觉得怪怪的,然后索性就扔回了抽屉里,这段时间她不在,抽屉里满满的一沓沓试卷,她看着很是心烦。李仓南又给她了一份新剧本,嘱咐她今天下午放学后来排练,不过不是在空教室,这次是联排,在学校的大礼堂。她翻看了一下新的剧本,前期自己的戏份基本上是背景板,等后期结束完男女主爷爷们的故事后,她的重头戏才来,是一场自己奄奄一息,和哥哥,也就是男主说临终遗言的戏份。看着那一大段台词,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身旁的椅子被拉开,她以为是许韩风来了,结果侧目一看,是陈建华坐了下来。“你回来啦,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他关怀道。“你已经是今天第十八个问我这句话的人了。”“我问怎么能和别人一样呢,咱俩什么关系。”她往窗外走廊望了一眼,问:“你都来了,许韩风呢?”他答:“噢,风风啊,下半年就要艺术联考了,他这两天去临市参加了个小规模的模拟考,今天下午才回来。”他又补充:“噢对了,风风知道你今天回来,特地让我告诉你,让你今天下午放学等他,他有话和你说。”她顿了顿,问:“什么话?”“这我哪知道。”陈建华见秦梓纯还如往常一样生龙活虎的,就放了心起身回到后面自己的位置上。他撂下这么一句神神秘秘的话就潇洒回去了,留下秦梓纯,心里装满了好奇和期待,就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了平静的湖面,荡起了一层一层难以平息的涟漪。下午还没等到许韩风回来,一下课,秦梓纯就被李仓南急急忙忙拉着去排练了。等到许韩风回来时,教室里只剩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大家大都急着去吃饭,等下还要上晚修。他回到位置上,看到身旁的座位上挂着书包,桌面上的书翻开着,笔也横在桌面连笔帽都没盖上。他弯了弯嘴角,心想着她一定是被李仓南着急拉着去排练了,这一张桌子终于有了生气,他帮她合上书,又盖上了笔帽。陈建华原本正在去礼堂的路上,接到秦梓纯的电话后又折回了教室,看到许韩风也回来了,他来了兴趣:“你回来了,走吧,和我一起去礼堂彩排呗。”“你没和她说让她等我回来?”虽然他是等得起这一时片刻的,但见到她被拉走没有等他,心里隐隐还是有点不开心。陈建华抱怨:“当然说了,还不是李仓南吵吵闹闹地硬要拉着她去,你看她连她的剧本都没拿,让我折回来帮她拿剧本。”他走到秦梓纯的座位上翻了翻她的抽屉,结果翻出了一沓沓花白的试卷是复习资料。“你别弄乱了她的东西。”许韩风埋怨着,然后顺手帮她整理起被陈建华翻出来的试卷和资料。他把试卷一张张折了起来,然后归置整齐,他低头一望,地上还散落着一份订好的资料,他弯腰下去捡起,然后看了一眼纸上的字,密密麻麻的,好像是一张化验单。————陈建华带着秦梓纯的剧本到礼堂时,他们的剧已经开始在彩排了。还没到秦梓纯的戏,她坐在观众席上悠哉悠哉地看着阿瞒和李仓南在舞台上指挥工作。“喏,你的剧本。”他在她旁边坐下。“谢啦。”“对了,许韩风回来了。”他不经意提起一句。“嗯,怎么了?”她想起了之前让她放学等他的那句话。陈建华有些摸不清头脑:“他一开始还好好,可是当我拿完剧本准备回来时,他......”他想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形容许韩风的那种状态,“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怪怪的,我原本还想拉他一起过来,可他那个样子,我话都不敢和他说一句。”“那么要紧?”别不是她没等他,他又生气了吧。台上的李仓南对着观众席怒喊:“陈建华,你还不快点上来!”陈建华应声着慢吞吞地上台去。秦梓纯看了看手机,18:10,屏幕上没有一条未读的信息。等到秦梓纯见到许韩风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节晚修了。教室里安安静静都在自习,他冷着一张脸开门而入,铝制门打开发出的“咿呀”声,惹得了不少同学的注目。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面色比衣服还沉闷。他一句话没说,拉开椅子就坐下。秦梓纯手中正画着辅助线的铅笔笔芯忽然断了一小截,在他身旁,她闻到他身上带着一股很浓的烟草味。像是很久之前她在巷子里看到的许韩风,那时他身上也是弥漫着烟草味,只不过那时是淡淡的飘散在空气中,而这一次,那烟草呛鼻的味道更加放肆浓郁了起来。他一个晚上不见,究竟去干了什么?秦梓纯忽然觉得身边的许韩风有些可怕,她现在一句话,都不敢开口问。直至放学铃声响起,他们之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只剩一些人还在教室里复习着功课。秦梓纯一直等着许韩风先走,不然自己收拾东西起身,一时间不知道该和今晚的他说些什么。可她在磨时间,他也在等着她磨时间。她一直拿着一张卷子作掩护,重复算着早已算出的答案,他在一旁默不作声,静静地等着,等着她写完作业的那一刻。她偷偷抬眼望了望黑板上的时钟,时间已经不早了,任青兰还在家里等着她回去,她一鼓作气,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和我过来。”他忽然也起身开口,声音清冽。她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他抓得死死的,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他生拉硬拽着她到了旁边的空教室。关上门,空教室里漆黑一片,走廊上的白炽灯光透过紧拉着的窗帘才显得这间教室没那么死寂。压迫感袭来,他把她拉到墙角,手抵在她身后的墙上,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他的气息太过凌厉,她看着黑暗中那张明艳至极的脸庞,每一个棱角都散发着张狂的戾气。她有些不寒而栗,蜷缩在那个小小角落小声问道:“我要说什么?不是你要和我说什么吗?”他身材颀长,把她困在角落里死死的。“你病好了吗?”她诺诺:“好了。”“其他的呢?”他又问。她神色闪烁,有些迷糊:“其他都挺好的啊。”他沉默了两秒,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重要?”她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你知不知道当我在火场里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怕得要死。”她低眉,不敢对向他的目光。“你还是不愿和我说实话吗?”她一惊:“什么实话?我真的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他自嘲一笑,“秦梓纯,你是真傻还是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