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奶奶叫她回来,她就回来呗反正路上有爹陪她。她记得她亲生父母家里还有个搪瓷饭盅呢,是当年谢巧云的嫁妆之一。这东西在80年代已经不值钱了,但在59年,却还是好东西。等会儿,她把这个给顺走,再到田里捉些黄鳝给奶奶熬汤喝。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奶奶该就不会撵她了吧她心里在琢磨这些事时,谢巧云在自家屋子里也在琢磨。她依稀听到李向阳,和自家二闺女唱歌的声音。那动静,可一点都不像莫名奇妙多了个娃儿,正头痛的样子呢。她就奇怪了,这李向阳不是该着急上火地找她算账吗咋还唱上了她没敢出屋,把耳朵贴门上听响动。可过一会儿,有人一路小跑,跑到门前“咚咚咚”直敲门。谢巧云吓了一跳,对着自己男人和孩子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装作屋里没人。结果来人稚声稚气地喊了起来:“谢巧云,我是你女儿红果儿,快开门”啥这是她那个才七岁,平时一贯怯生生的闺女红果儿“快开门快开门怎么还不开”“你怕我回来把你口粮吃了开门我就是来拿家里的搪瓷饭盅的。拿了我就走。要不然,我就一直蹲门口让你哪儿也去不了,饭也没法做”这还威胁上了谢巧云惊得嘴都合不上了,懵逼地把门打开。红果儿半点没跟她客气,熟门熟路地就进来,把桌上的搪瓷饭盅拿上,扬长而去红果儿的亲爹白有全也懵,但他更难受的是,要亲眼看着闺女被抛弃。于是,在红果儿跨出门口那一刻,他眼里流下几滴浊泪,压抑地道:“红果儿爹对不起你”大闺女白大妞已是知事的年纪了,也跟着哭了起来。这也惊醒了谢巧云。她哭着走上前,想把二闺女搂到怀里,痛哭一场。谁料红果儿往旁边一让,对白有全道:“现在知道对不起我了当初干嘛要丢了我”她又指着谢巧云道:“觉得对不起我,打她一顿给我出气啊是她把家里的存粮弄没了的也是她把我拉出去丢了的”这几句话一出,谢巧云和白有全活像吞了只苍蝇一样,全都震惊地盯着她瞧。一个小孩能讲出这些话,确实容易让人有活见鬼的感觉。但这不是梦吗李懿君根本没心情费脑子,在他们面前装小孩。看他们被吓到了,她心里大呼痛快,拿着盅继续扬长而去。现下已是十一月初了。黄鳝这东西,610月最常见到。再晚一段时间,就捉不着了。李懿君没被李向阳收养前,上面有长姐,下面有弟弟,在自己亲爹娘面前并不受宠。做事总是畏手畏脚的,见到生人,也总怯生生躲在大人或姐姐身后。后来一被收养,李家又没其他孩子跟她争宠,可不得被宠上天了吗养父是生产队长,又颇为队员们着想。爱屋及乌之下,第一生产队的人哪个不喜欢她呢倒是把她宠成个皮猴儿了。每天跟着邻居家的小哥哥们爬树掏鸟窝、做陷阱捕麻雀,到河边捉小鱼什么的。秋收割稻时,田里总会提前几天放干水,再让队员们割稻。割完留下的谷桩,先犁了田,翻埋到泥里。再给稻田重新引水蓄上,埋在田里烂掉的谷桩就能成为肥料。眼下,这些功夫早已做完,稻田既不见人踪,亦没有谷桩,光秃秃的。惟有水波在阳光的照射下,粼粼反光。李懿君暗觉可惜。要赶在没蓄上水前,用簸箕在烂泥里淘一淘,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连稻花鱼都能淘上来呢不过,那也没事儿。田里啥都没有,视野还更开阔呢。一眼望过去,哪儿有黄鳝洞,哪儿没有,一目了然。她把搪瓷饭盅放在田埂上,挽起袖子和裤腿,就下了田。说起捉黄鳝,这可是个技术活儿。首先,你得会找黄鳝洞。像她这样捉惯了的,光凭水的清浊,田里烂泥上那些细微的痕迹,还有洞口的泡子和水的波动,远远地就能发现鳝洞。黄鳝狡猾,打的洞都是有入口,有出口的。让人没法子一举捉中。但这入口和出口往往离得近,你只要用手指去通其中一个洞口,那黄鳝受不得刺激,一会儿就会从另一个洞口跑出来。这时候,就得眼明手快了会捉的人,只凭中指和食指就能卡住黄鳝当然了,这卡黄鳝也是有讲究的。只有卡颈部的时候,才不容易被它挣扎滑掉。卡头、卡身子都容易滑。要是遇到稻苗封田的时候,黄鳝在苗间游弋,人是很容易被苗遮挡住视线,导致无功而返的。而现在,视野那可是开阔得很呐李懿君没费多大功夫,就逮到了不少。每逮到一条,她就把它塞到搪瓷盅里,盖上盖子,再放块石头在上面。以免被它们跑了。只是,这样一来,每回塞进新黄鳝时,里面老有些探头想逃的。还挺麻烦。捉了好一阵,到底让她捉了半饭盅的黄鳝。再捉下去,这盅里不通风不透气的,可就得死掉一些了。她也不贪心,走上田埂,找了处干净点的水洗了脚,再在杂草上擦擦干,这才穿回鞋子,抱了盅往养父家里走。这会儿,李家的院门大开着。她躲到门边,偷眼往里瞧。没看到养父,估摸着上队办公室去了。倒是侯秋云在堂屋里走来走去,像是在忙活着什么。她觑机踮脚,偷跑进了灶房。找到个瓦罐,先舀了勺水缸的水倒进去,再把黄鳝也倒进去。想养一养,让它先吐一吐泥。她正忙着洗饭盅,身后就响起了侯秋云的声音。“你这孩子,自己家不呆,闷声不吭地跑我家灶房来干嘛”侯秋云看上去老大不高兴。红果儿没半点被揪住的害怕样儿,抱着盅,欢快地小跑步跑到她奶奶面前,献宝一样把盅举高高:“奶奶,奶奶,给你饭盅搪瓷的哦”盅是白瓷底的,上面只印了红色的双喜字,有一些使用过的痕迹。但用的人显然用得爱惜,搪瓷这东西最容易磕碰后掉瓷,这盅却半点没露黑底。侯秋云有些稀罕地摸了摸盅,这东西耐用,又比陶碗什么的好看上太多,公社牛书记就有一只专门喝茶的搪瓷小盅呢。“你从哪儿拿的啊”她忍不住问了一句。红果儿眼珠一转,马上开启坑亲妈模式:“谢巧云不要我了她说要分家这盅就是她分给我的”啊就用一个搪瓷盅就把亲闺女打发了侯秋云简直震惊了,这世上真有这么狠的亲娘啊红果儿小眼眶里包满了泪花,她在侯秋云手上蹭啊蹭:“奶奶,你要我吧我人小,吃得也少我保证,我比鸡都吃得少。你不要我了,我就得饿死了呜呜呜”这小模样才叫人心酸呐侯秋云心疼地拉住她的小手,替她擦干眼泪:“走,跟李奶奶走我非得去帮你问问你娘,她怎么就这么狠心,连闺女的死活都不管了”红果儿趁她不注意,一下子蹿开。她的目的是留下来,可不是回她那狠心的亲爹娘身边呢她跑得远远地,顺便把院子里的镰刀和竹篮都拿上了。转身对侯秋云道:“奶奶,瓦罐里有我刚刚捉的黄鳝。熬汤喝,鲜着呢我去给咱家割牛草去了”拔腿就跑,完全不理侯秋云的招呼声。现在队上伺弄牲畜的任务,已经交由侯秋云来做了。这活儿轻省,原本是谢巧云在干。可惜她脑子不好使,闹出个存粮被抄的事来。大家生怕她脑子一发热,再坑到队上的牲畜,纷纷要求换下她来。侯秋云就这么顶了缺。能帮奶奶干活,最开心了李懿君笑眯了眼。她选的割牛草的地方,是在山坡上。这里青嫩草大把大把的,天空也似乎更近了。云彩被风刮得丝丝缕缕地,却依旧慢腾腾地移动着。看得她的心,都跟着悠闲惬意起来。镰刀不知是被她奶奶,还是爹磨过的,锋利得很。左手握草,右手执镰,在草的底部一割,草就断了。为了省时间,她都是割一把,腾出点握草的空间,再握再割。直到手上握不住了,再把草平放在身后已经割过的草地上。估摸着割的草已经够装满竹篮了,她才停下。放下镰刀,开始收装牛草。虽说是南方,11月的天儿也已经开始凉了。先前又下田捉了黄鳝,现在又摸了半天青湿的草茎。她的小手儿实在有些发冷。赶紧呵气搓手,放到了衣兜里。可这一放,却摸到样熟悉的东西来。她把那物事掏出来一看,正是她把玩已久的一只文玩核桃。这核桃是老树闷尖狮子头的。80年代的时候,国内听闻就只有几棵野生的闷尖狮子头核桃树了。她当初买下它时,这颗核桃已经色如琥珀,包浆厚实透亮。不管是摸上去,还是看上去,都像玉一样润泽。显然年份不轻了。看着就招人喜欢她没事就爱把它拿在手里把玩。奇怪的是,文玩核桃一有了年份后,里面的核桃仁都会沙化,晃动之下,都会发出沙沙响的动静。她这核桃,每回发出的响声居然还不一样这也令她更稀罕它了。这不,连梦里都能梦到它。她自觉好笑,拿着核桃把玩了一小会儿,就收回衣兜,重又开始收装起牛草来。一个不小心,手就被什么东西割到了。低头一看,是马耳杆。小时候割牛草时,她的手被这种带齿的草划伤过好多次。这回,割草的时候没被划到,轮到收装了,反而被划了。手上一阵阵生疼,一抹血迹也自伤口处渗了出来。她赶紧把手指放嘴里吮上几口,心里却是纳闷。咋会疼呢这不是梦吗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又是坚定维护唯物主义的李懿君,实在不敢置信自己是重生了。可现实却分分钟唤起她的疑虑。比如,为啥她会饿呢为啥她昨晚跟奶奶一起睡下了,今早醒过来,自己还在59年还有,今早爹教她唱的那首什么“公社是棵长青藤”的歌,她好像没听过诶不是说梦里能出现的,都是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经历过,或是在自己知识范围内的内容吗她有些懵,把牛草装满竹篮开始往回走。红果儿拿着家里的镰刀和竹篮跑掉后,侯秋云就开始犯愁。她看看手里的搪瓷饭盅,又走过去看看瓦罐里的黄鳝。这些黄鳝长得肥美,都有手指头粗细,有五、六条呢,够她家打一顿牙祭了。再想到红果儿刚刚跑开时,还说要帮她割牛草。唉,这孩子越懂事,她心里就越愧得慌。放下饭盅,她就跑去捣鼓着,计算她家今年新分的粮食去了。本省位处南方,东北地区秋播大约在89月,华北则是910月。而他们这里,今年估摸着要再过十来天,才能完成秋播。这秋收辛苦,秋播也并不轻松。要吃得少,干力气活时,说不准得饿晕呢。不过,等秋播过了,就是农闲了,家里就可以对付着喝稀粥了。粥煮清点没关系,加点细苞谷粒。第99章 第 99 章看他那样儿, 侯秋云忍不住怼了几句:“都给她喝了一碗那么稠的粥了, 那可是咱家留着过年的时候吃的精大米半点没掺米糠不说,连碎米粒都挑不出来一粒你也没欠着他们老白家什么了”李向阳没敢直视自家老娘的眼睛,埋着头低低地道:“他家眼下是真没粮了。这闺女要真送回去了,可就只有饿死这一条路走了”侯秋云心里难过, 却还是硬起心肠道:“那也没法儿。不饿她,就得饿你,就得饿你老娘你真想饿死我啊”这话一出,就说到点子上了。李向阳虽然心中不忍, 到底还是个孝顺儿。想了想,叹了老大一口气, 冲李懿君满脸愧色地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