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应该会来吧。”“嗯,那叫厨房那边备着吧。”周鸿声轻微应,脸上也看不出喜怒,沉厚的目光一直盯着面前的残局,最终押了小半口茶,手里的棋子终于落了位。“小兔崽子”草草几个字从周鸿声牙齿缝里挤出来,声音很低,但周业还是听见了。何欢中间又开了几次电话,依旧是铺天盖地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她也懒得看,直接将手机调为静音扔进包里。周沉的别墅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可是很少白天在这里呆过,更何况她还是一个人。忍不住在屋里四处走动了一番,嘴角慢慢扬起笑容。那感觉好奇怪啊,怎么一下子她就成了这宅子的女主人了呢特别是刚才方秦一口一声“周太太”的时候,何欢真觉得心口有东西要往外扑腾。不可思议啊周沉下午提前下班往别墅赶。别墅不比医院,私人住宅守卫森严,所以只在大门口遇到了几个记者围堵,很快就被保安轰走了,耳根子清净。周沉直接将车开入车库,从车库的小门进入正厅。“何欢”在安静的屋里喊了一声,有回音,却没人回应,最终周沉在沙发上发现了何欢。她居然已经睡着了,侧躺着,双手交叠枕在自己侧脑后,腿部蜷曲,整个人恨不得像蚕宝宝一样缩到蛹里去。这是何欢睡觉的习惯,太没有安全感,以至于睡觉的时候身子都从不舒展,唯独剩下那一头长发,竟像黑色花朵一样恣意开房,一缕缕散在她的肩膀,胸口和沙发扶手上。周沉都不忍心叫醒她,去客卧抱了一床薄毯过来盖到她身上夕阳徐徐落下,金黄色的霞光铺陈到大厅里来,一部分光线刚好落在何欢脸上。风一吹,窗帘卷动,顺带那几缕金光也开始在她脸上跳跃,时而刮过她高挺的鼻梁,时而刮过她柔软的嘴唇,最后落在她的眼睛上。睡梦中何欢的眼睛成了一条黑线,光线所照之处可以清晰看清楚睫毛根部一弯鸭青,像是有什么东西穿透她薄嫩的皮肤而来。这样的何欢躺在沙发上,浑身都写满脆弱无力,就像睡熟的小猫一样蜷缩在他身旁。周沉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定了定,某种力量催生,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守着她,至少不能再让她受一点委屈和艰辛。何欢那一觉睡得特别死,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几乎全黑了,她听到楼梯口有声音,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醒了”周沉去卧室换了一身衣服下来,见何欢正坐在沙发上用那双黑亮的眼睛杵着他看。看来她警惕性还挺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一会儿了,睡醒了吗睡醒的话去洗把脸,我带你去见我父亲。”“啊”这惊吓有些大,不醒也得被他吓醒了。“怎么这么突然我还没做好准备。”“需要准备什么吗”周沉一边扣袖扣一边靠近沙发,最终站在何欢面前,声音柔了许多,“别想得太复杂,其实没这么恐怖。”何欢心里安慰了一些,起身去了洗手间。几分钟之后她从里面出来,洗了一把脸,头发上试试的,脸蛋却显得更加白净,不过衣服没有换。周沉扫了一眼她身上半旧的咖啡色棉服,眉心微皱:“等有时间我带你回学校一趟,收拾点衣服放在这里”“”那是何欢第一次去浣葛山庄,她没想到会这么远。周沉的车子从市区出发,上了绕城高架,下来的地方已经是郊区。市里面的积雪已经被铲雪车处理干净了,但郊区没人管这些,道路上还积了很多雪,现在又到了晚上,气温骤降,积雪结冰,车子就很难开了。原本40多分钟的路程那天周沉开了一个多小时,中间多次接到周业的电话,搞得何欢心里更加紧张。但好歹平安到了,进入通往浣葛山庄正门的那条大道上却一点积雪都没有,看样子是有人专门清扫过。周沉将车停在停车坪上,刚熄火,车外就已经有人撑着伞。分别替他和何欢开了门。“少爷,何小姐”来人是周业,将伞先撑到周沉头上,“快进去吧,又开始下雪了。”何欢这才注意到天空中果然漂着雪花,不过雪势不大。周沉应了一声,很自然地接过周业手里的伞,再拉了何欢一把,将伞偏到她头上。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周业看在眼里,他不禁打量了何欢一眼,不过门外太暗,他也没看清,只知道何欢个头不大,很瘦,站在高大的周沉旁边显得更加娇小。“快进去吧,老爷已经等了你们很久。”周业站在伞外又催了一句。一行三人这才进门。何欢是第一次来,对山庄不熟悉,只知道跟着周沉在里面绕来绕去,一会儿长廊一会儿小径,她那时才知道为何大家都忌惮周家。周家与其他名门不同,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基业,传承再扩大,这才有了如今的周家。这浣葛山庄虽然只是别院,但看规模和气势就能感觉出其家底厚实。这搁以前就是大宅门啊。何欢忍不住瞥了周沉一眼,他撑伞撑得极其认真,不过也注意到何欢了,这丫头偷看她。“啊”她突然叫了一声,脚步崴了一下。这可是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结了冰之后特别滑。周沉立即勾住何欢的腰。何欢赶紧别过头去:“你看我干什么看路啊”“”恶人先告状,周沉有些黑线周业跟在身后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留意到周沉无可奈可的表情,忍不住偷乐了一声。他们的目的地是缀锦阁,周业走在前面替他们开了门。橘亮的灯光刺眼而来,随之便是铺面的暖气。“进去吧,饭都备下了。”周业领着。何欢果然见一大圆桌子菜,窗户前面却站着一个老人,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这是何欢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周鸿声,似乎也没有三头六臂,个子不高,满头银白,手里拄着拐杖,唯独那双眼睛有些剐人心。“回来了”“爸”周沉喊了一声,又将何欢拉到跟前介绍,“这是何欢。”“我知道。”周鸿声语气淡淡。周沉没在意,又向何欢介绍:“这是我爸。”何欢也当然知道,可是出于礼仪她现在似乎应该做些什么,比如嘘寒问暖比如热络奉承再不济也得喊他一声吧。可喊他什么呢跟着周沉喊“爸”何欢叫不出口。思来想去她决定不带称谓,直接打招呼,可刚想开口,周鸿声却突然将一只手抬了抬。“不必叫我,我还没承认你是周家人”语气淡淡,但拒绝之意很明显。何欢心里抽搐了一下,周沉感觉到她的手抖了抖,立即握住,算是给她安慰。“吃饭吧,吃完饭再说。”周鸿声又开口了,将拐杖靠到自己要坐的椅子上,顺手又招了周业过来,指着桌子中间的那碗汤。“叫厨房拿去重新热一遍,都凉了。”遂目光在周沉和何欢脸上扫了一圈,淡言:“第一次来就迟了这么久,什么规矩”374 留宿,同处一室桌上的汤又重新端去热了一遍,另外周业又让厨房添了几个热菜过来。周鸿声落座,周沉带着何欢坐到他对面。一开始吃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何欢懂,所以她也本本分分地嚼着嘴里的东西。气氛其实挺尴尬的,偌大的桌子宽阔的厅堂,没有一个人讲话,都闷头吃东西。唯独听到窗外风吹竹叶的声音。何欢坐的位置刚好对着窗,她利用吃饭的空挡偶尔抬头,可以看见雕花格栅里一团团雪花落下来的轨迹。雪似乎下得越来越密了,看来今晚邺城又是一夜冰封。很快听到身后的木门被人推开,“吱呀”一声,何欢能够感觉到室外的冷风夹着寒气吹进来。“老爷,蟹蒸好了。”下人的声音。周鸿声拿起旁边的湿巾擦了擦手,微颔首:“嗯,分了吧。”何欢便见下人在每人的盘子里放了一只蟹,剩余几只摆到桌上,又给每人分了一套吃蟹的工具,再将装着黄酒的小壶温在小火上,做完这一切才带着空盘子退出去。“尝尝吧,刚蒸好的。”周鸿声总算抬眼扫了扫何欢,这话是对着何欢讲的,态度也看不出是冷淡还是热络。何欢赶紧回了一声,随后便为难地看着盘子里被蒸得金黄的蟹,还有旁边小蝶里排放整齐的一套不锈钢工具。工具形状各异,冷森森地透着光。这是“蟹八件”,讲究的人吃蟹都用这些,何欢不是不知道。沈明月也喜欢吃蟹,螃蟹上市的季节沈家一周都要给她蒸一回,陈妈再给她准备好酱料,工具,一样样在桌上摆齐,她才慢吞吞地落座,动作娴熟又优雅地用工具撬开蟹壳,挑出蟹肉,十指芊芊地用筷子蘸了酱料放嘴里这种时候何欢都会闷头吃饭,偶尔抬头会看到沈明月手指上的铂金戒指和指甲油闪闪发亮,但何欢是不会去碰这些东西的,因为吃一只螃蟹需要耗费太多精力,而这十多年在沈家吃饭,每顿饭她所花的时间基本不会超过十分钟。半碗汤,几筷子容易解决的菜,小半碗饭,几口就吃掉了,吃完就离席。她没有那么多讲究,也容不得她像沈明月那么讲究。她和沈家格格不入,她自己心里一直都清楚。“怎么了不喜欢吃蟹”周沉见何欢迟迟不动,在旁边问了一句。何欢立即摇头,勉强笑着将盘子里的蟹拿起来,她其实是不知道怎么用那些工具,脸色开始发烫,也能感觉到对面周鸿声的目光正在关注自己。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何欢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很窘迫。“我来吧。”旁边的周沉突然将她手里的蟹拿了过去,熟练地用剪子剪掉蟹腿,再用银针将腿里的肉一点点顶出来,最终用蟹捶敲了几下上面的壳,撬开,里面的蟹肉用针剔出来,再用长柄勺将膏和黄挖到盘子里“你手上的伤还没好,不能碰油腻的东西。”周沉一边做这些一边哄似的,最后将所有的蟹肉都装到醋碟中,而留下来的是一堆几乎完整的蟹腿和蟹壳。“吃吧,冷掉了对肠胃不好。”他将醋碟移到何欢面前,声音温柔,笑意明显。何欢心里卡得很厉害,看着满满一叠蟹肉,抬眼又看了看对面得周鸿声。周鸿声也在看她。何欢立即低下头去。“谢谢”声音已经明显有些哑了。周沉笑了笑:“谢什么,但是这东西你也不能多吃。”说完又将小壶从火上拎起来,给何欢倒了大半杯黄酒。“吃完蟹把酒喝了,可以冲掉一点蟹肉的凉质。”“嗯。”何欢点头,终于抬头冲周沉笑了一下。这些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看在周鸿声眼里,他将手里的小剪子放下,突然问:“你多大了”“”何欢一口蟹膏含在嘴里,有些支吾:“二十二。”“还没毕业”“嗯,明年六月份毕业。”“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何欢见问题颇多,索性将筷子放下,“想当一名音乐老师,不过要看我父亲恢复的情况。”她没有打算隐瞒,况且也知道自己隐瞒不了。周鸿声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深看何欢一眼:“吃吧,吃完再说。”可吃完饭周鸿声只把周沉一人喊去了蓼风轩,何欢独子被留在缀锦阁,她也落得清闲,站在门口的回廊看雪。雪果然下得很大了,铺天盖地的往下落,落在瓦片上,假山上,叶子上最后还落在何欢的身上。气温降得很低了,好在她刚才喝了大半杯温黄酒,身上还有些热气,雪花沾在皮肤很快化掉,她不满足,又往廊外走了一些,干脆就站到外面去,少了回廊的遮掩,任由风雪刮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