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昀以小组第一的成绩出赛了。在他到达终点，指尖触壁的一刹那，全场静默，而后发出如雷般的掌声。最后的冲刺极为漂亮，将一开始的劣势淹没，如果他跳水时没有发挥失常，那么说不定可以打破男子自由泳八百米的世界纪录！钟笙也呼吸短暂地停了片刻。在意识到自己出错的那一刹那，她满心愧疚，恨不得跳下去给顾景昀加油。不要输。不要因为她输。短短几分钟的比赛，像是半个世纪那么长，顾景昀的每一次划臂对她而言都很漫长，她迫切地希望他能快一点，再快一点，而他也不负她的期望，超越了一位又一位选手。在他从水中站起来的时候，她几乎尖叫出声，却张大了嘴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上次的比赛结果是顾景昀一人拼得，而这一次却是他们来一起合作。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竞技体育的运动精神，不抛弃不放弃得来的成就，让她觉得此刻自己可以战胜任何事情。嵇言作为他的教练，立刻便将毛巾递给他。他接过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水，忍不住勾起嘴角。前所未有的惊喜与兴奋。看出他心情很好，嵇言用手肘拐了拐他的胳膊：“很少看你这么开心。”“就是……”顾景昀想了想，没有想出什么好的解释，“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吧。”之前他不是没有赢过比赛，如今的地位成就是他一场一场比赛赢下来的，从兴奋到习以为常，他早就忘记了热血经过筋脉时的震撼与战栗，只将其看做是平日里汗水的检验。如果赢了，就是实力；如果输了，也是实力。别怨天尤人，别沾沾自喜，更别妄自菲薄。每一种结果都看似截然不同，却又索然无味。而今天，由于钟笙的原因，将最初参加游泳比赛的小男孩给找了回来，他为此欢呼雀跃，连带着指尖都在兴奋地颤抖。将他的意思领会错了，嵇言促狭一笑：“是因为这次有重要的人来观看比赛？”“……这么说，也对。”他嗤笑一声，走出休息室——该去观众席上看一下钟笙的情况了，赛前的那种愤怒他可没忘，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可他刚刚走出两步，就看到垂头丧气的朴普峻，还有一脸严肃的顾长凡。顾长凡：“你今天的比赛究竟是怎么回事？！韩国最年轻的黑马选手，你怕是想要变成笑话！”朴普峻咬着下唇，没有吭声，只是一贯弯起的眉眼，此刻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没了半点锐气。在今天的八百米复赛中，朴普峻的成绩不佳，是最后一名压线出赛的。虽然一开始冲的很猛，但他用力不匀，导致比赛最后一个来回脱力，其他选手正在冲刺的时候，他的力气却早已耗光，维持着之前的速度就已经很不容易，所以渐渐被超过。压线出赛都是运气。而不仅仅是今天八百米的成绩，之前自由泳一百米的名次也不过是中游左右，看起来没有半点闪光点，根本配不上黑马这个称呼。顾景昀皱了皱眉：“怎么了？”“还不是今天的比赛成绩，”嵇言压低了声音，“最近韩国媒体报道都疯了，一个劲地嘲讽朴普峻，朴普峻是顾长凡最得意的弟子，自然不能忍受，便将这股邪火一窝蜂地撒到了朴普峻的身上。要我说啊，那孩子也是可怜，没有找到一个好的教练，你这么一对比，是不是就懂得珍惜了？千里马也是需要伯乐的，而我，就是你的伯乐。”他扬起眉毛，一脸需要夸奖的表情望向身边的男人。不过顾景昀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而是迈步朝向朴普峻身边走去。嵇言见势不对，赶忙想伸手去拽他不要多管闲事，可惜没能拦住。“他本来就不适合八百米，你何必要逼他做？”顾景昀站在顾长凡的面前，手搭在朴普峻的肩膀上。虽然这次见面，朴普峻大部分还是那副阳光爽朗的模样，可他眼底的疲惫是个人都能看得清楚。“你不是声称努力比天赋更重要吗？”顾长凡冷笑一声，看着自己的儿子，“既然你都能努力，那他凭什么不能努力？”这句话嘲讽的意味太重，原本想息事宁人的嵇言也忍不住走了过来：“前辈，你这句话说得不对。”在嵇言刚刚入选国家队的那年，也是顾长凡选择退役的那一年，所以嵇言声称前辈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两人天壤之别的成绩，让人觉得嵇言喊这一声前辈相当讽刺：“顾景昀的努力，也并非是没头没脑地瞎努力。”他在所有的招数全部试了一遍之后，给自己划了一个圈。他相信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只要将自己的力气打在自己最适合的地方，那么才能让自己走的路更远。“而这就是天才与普通人的差别，”顾长凡毫不退让，“天才的圈子更大更长，而普通人的路才会窄，只是你们的眼界注定看不到这一点。嵇言，你刚刚入队时也算不上最努力的人，可你的成绩就是比别人好，你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天赋，而我当初的灵感便是在你身上寻到的。”普通人努力，不过是尽力；而有天赋的人努力，才能出现奇迹。嵇言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段过往，他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到底哪里不努力，让顾长凡有了这种奇怪的想法。“别侮辱别人了，”顾景昀冷笑一声，“你不能将你平庸的失败强加于任何一个人身上。”曾经是他，现在是朴普峻。前者彻底放弃，后者则给了过分的压力。“朴普峻这次比赛为何会发挥失常你难道不清楚吗？”顾景昀掷地有声，“就算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天才，也没有办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掌握好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你这样做只会毁了他！”这是朴普峻第一次参加世界级的比赛，最需要建立的便是自信。如果顾长凡不加节制，便会造成他心理上的后遗症。到时候，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