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樘华一定已经在干活了,不然太监不敢冒欺君的风险这般答。这孩子心眼怎么那么实?年初六都还没到呢,就已经去当职了。皇帝道:他素来实心眼,去年恩考得了榜首,朕问他想去哪里,他推了户部的差事,就想另外去种田,朕劝都劝不住。太后感慨,这样勤勉的臣子也是难得。皇帝笑道:就盼天下能多几个这样的臣子。左右无事,朕等会去瞧瞧他种田种得如何。太后听他这么说,心痒得紧,哀家也跟着瞧瞧去。两人都是说到做到的主,话一出口,便张罗着摆驾。手底下人忙劝,皇后也道:母后,还是明儿再去吧,天色已渐渐暗了,赶过去也看不了什么。皇帝没想到老娘也想去,人一多就得给时间让樘华好好安排,他劝道:母后不必急,还是明日再去瞧瞧。朕先给他下道旨,让他准备好迎驾。太后刚被劝着坐下,闻言忙摆手,可别。你若是下旨令他准备,他将前事都弄好了,到处弄得整整齐齐,规规整整也没有意思,不如我们直接去,看看他那庄子到底如何。皇帝笑道:也成,我们明儿上午再出发。樘华还不知道皇帝要来,他正忙着种小麦。先前犁地的时候,他们为了好犁,也为了淹死害虫,特地放了水进去,小麦却不需要多少水,水多了还会烂根。他现在正带领手下人监测土里的含水量,等干得差不多才能将小麦种下去。也有干一些的土,已经开始种了,樘华叫他们做好记录,等收获的时候再来对比,看看哪种种法种出来的小麦好。御驾驾到时,他带着李昌利他们正拿着一碗碗土在对比,樘华还十分接地气地用手碾压泥土,看是否板结,泥土里的主要成分是什么。像草籽、草根、虫卵、石子、沙子等,肉眼就能看出来,剩下的得借助工具,弄成水溶液再来测试。他们在忙碌的时候,外面的侍卫匆匆忙忙跑进来,双膝一跪,匆忙禀道:公子,陛下与太后娘娘驾临!皇庄没有配备侍卫的需求,上面也没有人愿意给他配侍卫,这些侍卫乃樘华从府里带来,都是他的心腹。樘华见他这慌乱的样子,眼睛一扫旁边明显也跟着慌乱起来的李昌利等人,肃容点头道:既然如此,准备迎驾。他自己就着田里的水洗干净手,然后问道:陛下与太后娘娘到哪儿了,可到了近前。侍卫打着颤儿,忙道:就在皇庄外。不是令你们放哨么?怎么没早发现?侍卫哭丧着脸,不敢回答。樘华深吸一口气,跟我去迎驾。皇帝已经第二次来他们这了,樘华出去的时候,皇帝与太后正在四下张望。看见他,皇帝笑道:你们这收拾得挺整齐,看起来比去年要好。樘华忙要跪下,臣给皇伯父请安,给皇祖母请安。皇帝与太后皆道:免礼。樘华有些拘谨,水库已经修好,引来了水,是比去年景色要好些。不知皇伯父与皇祖母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皇伯父与皇祖母恕罪。太后拍拍他的手,好孩子,今日哀家以自家人身份过来逛逛,你不必拘谨。先前哀家特叫他们莫提前说,就想过来看看你们平常在做些什么。平常如何,今日便如何了。樘华忙弓着身子请两人进去,身后跟着太监宫女呜呜泱泱一大堆。他们这庄子自建立以来是第一回 那么热闹,上次皇帝来时都没那么热闹。太后一进去就看见一块块整齐的田,有些上面种了东西,已经发出芽来,嫩.嫩绿绿一片,随春风摇晃,有些刚犁好地,田里水波荡漾,映着天上的云朵,十分惹人注目。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特有的气味,十分特殊。太后与皇帝久居宫中,不常出来走动。看到这田园景色,心里先喜欢上了。太后四下看着,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樘华忙笑道:臣等正在准备种麦子,皇祖母可要随臣来瞧瞧?你们麦子怎么种得那么晚?哀家来时,看路上已经有不少人家种好了麦子?回皇祖母,他们种的可能是冬小麦,臣这里的是春小麦,品种不一。哦,春小麦与冬小麦可有什么区别?区别有些多,种植时间、生长时间以及口感产量等都不相同,臣去年原本应该开始种冬小麦,奈何地没修整好,只能先种春小麦,今年冬天再试试冬小麦,对比一下两种有何不同。太后与皇帝听他一路讲解,连连点头,看向他的目光越发和蔼。樘华申出手时手腕处带了一块泥土,他自己没发现,皇帝跟太后倒看得分明。他是个做实事的人,对这片田地又上心,介绍起这片田地与上面的作物来,如数家珍,话都比平时多了不少。咦,太后看见好几亩田的菜苗,目露好奇之色,你们是油菜苗罢?皇祖母好眼力,这正是油菜苗。臣今年一共种了五十亩油菜苗,还没完全种完,这只是一部分。皇帝奇问:怎么种那么多油菜?五十亩怕吃不完罢?樘华忙解释道:油菜的吃法比较多,小的时候可以吃菜苗,大一些可以吃菜心,等开花了就结菜籽炸菜油,榨油的肥料以及菜叶到时候还能用来喂猪喂鸡喂鱼等。樘华解释道:臣观许多人家吃猪油,若是能多种些菜,菜油价格降下来,也算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好事。不过这事得慢慢谋划,行的话,过个十来二十年,吃菜籽油的人才会慢慢增多。皇帝点头,你的庄子你自己做主罢。五百亩地不算小,樘华带着他们逛了一圈,半上午就过去了。眼看要到吃午饭的时间,樘华也不能将他们撵回去,只能小心问两人是否有在这里用饭的打算。太后今天难得走了这么多路,胃口正开,她有些饿了,便笑道:就在这吃吧,哀家也尝尝你们种出来的菜。皇帝没意见,还开玩笑道:今日便劳你招待了。樘华哪里敢接这样的玩笑话,忙行礼去吩咐手底下人。皇帝与太后一张口手底下人都忙起来了,禁军、太监、宫女,各路人马井井有条地伺候,既要保证中午的饭菜能入口,又要防止的人下毒。樘华还得在御驾面前陪着说话,想了想,叫李昌利等人过来吩咐,中午就做我们常做的那些菜。做那些菜不容易失手,还能尝个新鲜。樘华细细吩咐,去水库里捞几条鱼,做酸菜鱼,辣子要放少些。杀只鸡浸白斩鸡,鸭则做酸笋鸭,主食做白菜饺子,若是能找着野菜,再做一份野菜饺子。其余蔬菜瓜果,你们看着上,宁愿多,勿要简陋。是!李昌利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在禁军的目送下忙去张罗饭食了。他还是第一次接到如此重大的任务,大冬天汗湿了头发。樘华对等在此地的禁军将军张献宁客气道:劳烦张将军,此地还请您多看着些。这个自然,顾大人不必客气。樘华点点头又回去了陪两位说话。他们上午走的慢,走了这么一遭,太后筋骨活动了一回,觉得颇为舒适,心情也好。樘华招待他们喝茶吃点心,好在先前靖宁王给他送了几车吃食来,现在倒不至于太过寒简。手底下人用心伺候,李昌利等更是使出吃奶的劲,命许多田仆一起动手杀鸡宰猪,将几个菜收拾出来。这些菜都不是精致的菜,不过胜在新鲜,菜新鲜,菜品也新鲜,皇帝与太后两人又走了不少路,正是饿的时候,用这样的饭用得极香。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用过午饭后,樘华好不容易将皇帝以及太后送走,在心里松了口气。太后与皇帝对他实在满意,太后临走时还拉着他的手,殷殷嘱咐,哀家知你是个好的,你在这里住着,也莫要太过简朴,你还年轻,莫亏了自个儿身子。堂堂一国太后,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谓亲切至极,樘华心里感动,行礼道:多谢皇祖母,臣一定好好照料自个儿,不叫你们担心!太后欣慰道:这便对了,多保重身子,也好为这天下多谋几年福。樘华不知道太后出于什么原因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有可能是纯粹的客套话,不过这话一传出去半个皇都都惊了。随后,皇帝与太后皆有赏赐下来,令不少人狠狠眼红了一把。很多人在樘华这个年纪还是白身,再没出息一点的,即使年长他一辈,也不过是个小官。皇都里没几个像他这般,还未满二十便到了这个高度,况且颇得皇帝与太后的青眼,若是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以后还不定有什么样的造化。真说起来,樘华不过是为庶子,原本请封都轮不着他,他兄长要继承王府,弟弟是嫡子,应当也能请下个封号来。他作为中间的庶子,不上不下,实在有些尴尬。皇帝不可能给靖宁王府如此厚待,皇子们本来就多,子子孙孙数十人,正宗的皇子皇孙都不一定有封号,他这偏房庶子就更不大可能了。然而,满皇都都觉得不大可能有出息的人偏偏最有出息,樘华无论做官还是从商,都做得风生水起,令许多人大跌眼镜。只这一遭,暗地里嫉恨他的人就不知有多少。先前叫他顾狂等花名的人便多少期望他狂妄自大,自毁前途,只是世事难料,他不仅没有自毁前途,还大放异彩,直至这个地步,大部分人已惹不起他了。年初十,早朝正式开朝。樘华现在已经是四品官,平时不怎么上朝,不过大朝会须得参加,像年初十开朝,第一次的大朝会,他是必定要参加的。江平原平时跟他住在庄子上,知道他要开朝,头天晚上便令敬宜与瑞栀两个熨烫好衣服,准备朝珠朝靴等。他们离得远,第二日天未亮,樘华就被挖了起来,送上马车,江平原亲,自驾车带他往宫里赶。樘华眉眼饧涩,困得在马车里直打哈欠,喃喃道:这日子也太什么了,天又冷眼又困,还得颠颠簸簸去上朝。江平原温声,公子莫说这样的怪话,这难道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誉?若换个寻常人来,宁愿短寿十年二十年,怕也想获得个颠颠儿上朝的机会。事实就是如此嘛,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樘华靠在靠垫上,从匣子里摸点心吃,我约了千曲他们过几日去逛元宵灯会,你记得空出时间来与我一道去。我知道了。江平原现在也忙开年了,他既要管铺子,还得安排两个庄子,甘华那边香云纱的印染不能停,谷准的玻璃也还要继续烧,郎窑瓷也得跟进。他是大管家,虽然下面有许多人手可使话,但这么多事也足够令他忙得脚不沾地。江平原都在太忙,忙得都快想不起来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樘华倒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他白天在这边忙碌,晚上过去黏着着他阮哥,日子过的充实又快乐。樘华住在庄子里,不必担心有人突然闯入他房间,心里一直暗搓搓计划晚上去跟阮时解睡。如果不是阮时解最近实在太忙,要处理他公司新项目的事情,樘华计划早就得逞了。樘华到宫门前时,天才微微露出点白光。官员们大多已经到了,大家啃饼子的啃饼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的说话。许多人看见樘华过来,纷纷扬起笑脸跟他打招呼,其中也不乏一些长官。樘华忙谦虚地回应,该拍马屁的拍马屁,该结交的结交,短短一年多,他已经成为挺适应官场的老油条。大朝很快便开始,大家排好队,在太监的引领下,慢慢到议事殿去。樘华排在靠后的位置,站着听了全场。他这种级别的小官员,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的话,在朝上基本不会说话,就算有事大多,也还是以上奏折为主。他们的官位实在太低了,一般来说没有他们说话的机会。绝大部分人当官当得比较谨慎,奉行中庸之道,不会做这个出头的椽子。樘华站着听了近两个时辰,国家大事都心里有数了。随着太监一声退朝,樘华他们这些官位低的站在原处,等前面的大人们先走,才在后面慢慢跟上。樘华听到前面有人叫自己,樘华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他睁大眼睛往前看去,只见四皇子正他招了招手,二皇子顾戈也在。樘华心中一凛,脚下却小跑几步跑到他们跟前,认真行过礼,叫了一声,见过二殿下,四殿下。二皇子顾戈笑道:樘华何须如此客气?都是亲戚,叫我们一声兄长便是。普天之下,还真没几个人敢跟皇族论亲,樘华有丝犹豫。二皇子:前几日皇祖母还特地对我们几个夸了你,叫我们见贤思齐,华弟今日可有空,不妨一道去喝几杯,我们兄弟之间也亲近亲近。樘华无法推辞,只得道:殿下客气了,理当我请二位去喝酒,不知二位想去哪里喝?就聚贤楼罢,听闻华弟常去那里,估计那里的酒菜应当合你口味。樘华硬着头皮应下,臣还穿着朝服,还请二位殿下容臣去换个衣裳。顾戈笑笑,本王许久未见皇叔,今日正好与你一道去瞧瞧。樘华去看顾戟,顾戟朝樘华露出一个油腻笑容,樘华眉头几乎不受控制地要皱起,他费了点力才勉强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樘华不愿意跟他们出去,又不得不跟他们出去,费力拖延无效,只得让江平原驾车回顾王府,打算等会儿再说。樘华大不担心别的,他现在圣眷正浓,估计他们两个也不敢打自己主意,不过现在朝廷上的争端隐隐有白热化的趋势,樘华不愿意跟他们多来往,免得有人误会自己站了队。估计也正是这样,他们两个才想拉拢自己。樘华知道自己还有个别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能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