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直的游廊,桥这头是一四角凉亭。时值巳时初,太阳正褪去清晨的清凉, 换上了热衣,日光落在慕轻尘肩上, 热乎乎的。宫婢们颔首进凉亭,放下悬在檐下的竹帘。慕轻尘斜倚在亭柱边, 瞅着池中央的荷花,花瓣并未完全舒展,半开半和, 含苞待放。“荷花入暮犹愁热,低面深藏碧伞中。”她低低吟道。尤其是那声“愁”,更是吟出了千回百转苦涩怅然。然后一寸寸慢慢转身,看向那一双双盯着她的充满好奇的眼睛。总共七十六双,一双都不带少。她如芒在背,用“你们瞅啥”的表情回敬着。趁此机会还仔细瞧了瞧这七十六位乌衣子弟的脸,或熟悉或陌生,凭此将他们分为两类。一类是跟她有仇的,一类是即将跟她有仇的。瞧完之后,沉重的心情越发沉重:“哎,没有一个能媲美我的美貌,看来长公主是无法移情别恋了。”真是欲哭无泪,欲歌无辞,欲语泪先流啊。不过,唯有亭外那位小哥哥,勉强有点模样。虽不如她芝兰玉树,霞姿月韵,但脊梁亦如苍松般挺拔有力,堪堪往那一杵,别有一番风致。呀呀呀,这不是传说中和长公主有一腿的向子屹吗。这一刻,慕轻尘仿佛看到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她食指点着下颌,围着向子屹左边绕三圈右边绕三圈,时不时评价一句“不错不错”。像极了一挑青楼苗子的老鸨,特别是那眼神,亢奋中隐隐透出三分猥琐。向子屹是个老实人,身子往后缩缩,双手交叉护在胸前,笨憨憨地问:“这位同僚你可有事”慕轻尘神秘一笑,倏然扭身,摆手手走了。徒留一脸蒙圈的向子屹。慕轻尘的心情好似没那般沉重了,嘴边笑意不减,回到远处继续斜倚着。忽见池面倒映出几人身影,她顺着往上看,见对面游廊内多了些十多岁的少男少女。看穿衣打扮和身上的伶俐劲儿,不是皇子便是公主,估计是来凑凑自家皇长姐选驸马的热闹,瞧瞧稀奇的。慕轻尘没放他们在心上,换了个惬意的姿势,阖上眼皮休憩养神。一句私语钻进耳朵。“三姐姐,妹妹眼拙,不知哪个是慕轻尘”原来是瞧她的,也对,她美得人神共愤,任凭看尽世间珍奇的天潢贵胄,也无不称赞她的绝世容颜。慕轻尘一下睁开眼,挺腰站好,甩开桃花扇,仰头望天,尽量摆出一潇洒造型。举手投足是一分飘逸九分造作。成功引起了对面几人的注意。“三姐姐,是不是摇扇子那个”“四妹妹糊涂了,长那么丑,绝对不是。”“五妹我倒是觉得除了那人之外,其余都长得不错。弟弟们,你们说是不是。”“恩恩。”慕轻尘:老子严重怀疑皇家审美。心念一转,又想,如此甚好啊,说不定长公主的审美水平和她皇弟皇妹们在同一水平线上,到时候看到我就想吐。还选啥驸马为避开乌衣子弟们,常淑需从偏门进。映红殿内,华帝安坐上首,左右两侧是太后和惠翼。她依次见礼,绕进了东阳木雕镂空屏风,此处已置好一份明黄彩锦靠垫坐褥、一尊三角兽耳圆香炉和一方紫檀木几。刚刚安坐,太后便开口了:“淑儿,今儿是你的喜庆日子,若有中意的就大方支会桂嬷嬷,甭害羞。”常淑:慕轻尘都和我困过觉了,也无甚害羞的了。“淑儿省的了。”她悄悄低头,视线落在膝间的漆木盒上,竟没由来的紧张。接过初月姑姑递来的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许是茶水太烫的缘故,双颊被湿润的水汽熏红。司礼监提督太监立于丹陛下,用一声尖锐,打破殿外的躁动不安。乌衣子弟各个扶冠掸衣,收起疲懒之色,随领头太监出了亭子,进到偏殿,三人一行,并排等候。慕轻尘站在最末端,神情堪比赴死,像是浑身不自在,一会抖抖手一会抖抖脚,最是没有站相。足尖擦着脚下的栽绒地毯,往左一擦,颜色变成深褐,再往右擦回来,颜色恢复如初。一下接一下,她玩得不亦乐乎。不多久,偏殿就只剩下她和左手边的向子屹,右边还有位熟人董尚书家的儿子,董铿。前些日子,她还和常淑一块跟他干过架,此架最终以她临阵脱逃,常淑以一敌五大获全胜而告终。呜,怎又想到常淑了。慕轻尘扭脸,遥望天空:再见啦,卑微的爱情。青年才俊过了一个又一个,偏偏不见慕轻尘,常淑不免心慌,有些坐不住。鉴于慕轻尘之前的所作所为,她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其已经寻到空子跑了。饮下最后一口茶,她起身走近木屏风,透过镂空的木格向外张望。“姑姑,”她细声轻唤,“可是本宫眼花,将慕轻尘给错过了”初月姑姑与她耳语:“奴婢仔细听了,提督太监还没念到她,该是在偏殿候着,您再等等。”一通安慰,并未驱散常淑心中的不安,她仍旧一动不动立在那,每一息皆是煎熬。但闻提督太监高声宣道:“兵部尚书崔全志之子崔铿,京兆府尹之子向子屹,北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慕国公之女慕轻尘入殿。”这一霎,常淑的心跳得极快。薄透的幔帘被宫女向外掀开,熟悉的身影撞进眸子,撞进心底,反弹出许多迂迂绕绕的情绪。此乃最后三人,华帝不禁情急,面向屏风,小心问道:“淑儿,可有入眼的”有,当然有。常淑目光落在正向自己行礼的某人,笑脸明媚,漆木小盒不知不觉间被她攥出汗,咔哒扭开锁芯,打开盒盖,取出玉雕比翼鸟。桂嬷嬷伺候太后许多年,最会察言观色,自觉上前,问:“长公主殿下可是有了中意的”向子屹和崔铿一听,端端抬着脸,唯有慕轻尘把脸埋得老低,恨不得贴到地上去。她心神不宁,眼珠在眼眶内胡乱转了一遭,落定时,一枚玉雕比翼鸟出现在视线内。正文 番外相爱9山海经西次三经中有云比翼鸟:“有鸟焉, 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 相得乃飞, 名曰蛮蛮, 见则天下大水。”亦有“不比不能飞”之说。慕轻尘登时想到那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简直是淫词艳曲。堂堂一国公主, 公然在大殿之上如此轻浮, 娶回家还得了。她踌躇着往后趔了半步,桂嬷嬷见状,将比翼鸟往她的方向递了半分。于是慕轻尘又退。桂嬷嬷像是跟她杠上似的,大大迈出一步, 逼到她身前, 几乎要把手中的物事怼到她胸口。慕轻尘还想继续退, 将将抬腿,两声带有警告意味的咳嗽传了来。一声是华帝的,一声是常淑的。小脸蛋一下变得煞白。看来她的好日子是到头了,这长公主的驸马, 她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说什么九五之尊, 说什么金枝玉叶,跟掳良家姑娘当压寨夫人的贼匪有何区别。光天化日, 强取豪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呸, 目无王法。“慕家小女,快接吧。”太后捻着佛珠催促道。得,皇家祖孙三代齐出马,她只能认栽,但依然自不量力的想要再挣扎挣扎,对桂嬷嬷道:“向子屹在那边。”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的钻进常淑耳中。常淑忍了忍,实在忍不下那口憋屈的恶气,提起裙摆,欲要从屏风后绕出,澄清与向子屹的关系。“长公主。”初月姑姑拉住她胳膊,摇摇头,提醒她万万不可。眼下慕轻尘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冒冒失失的亮明身份,免不了惹出事端。“长公主殿下选的是您,不是向子屹,”桂嬷嬷不给慕轻尘留退路,“快快将东西接下,谢恩吧。”谢你妹慕轻尘在脑中计划着逃跑路线,顺便盘算了一下逃跑成功率,结果是毫无胜算。估计还没跑出映红殿,就被金吾卫摁到地上去了。向子屹神色黯然,见她久久不曾动作,担心抹了常淑的脸面,苦笑着劝她:“同僚,长公主在等你呢。”桂嬷嬷亦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莫让长公主等久了才是。”莫说长公主,华帝都禁不住这般干等,面色渐渐泛青,像是要发怒。慕轻尘再如何嚣张跋扈,也不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撒野。为今之计,只好硬着头皮当那劳什子驸马了。常淑屏住呼吸,揪住手帕,目光穿过木空格,静静看着慕轻尘,见她缓缓抬起手,缓缓接过比翼鸟,方才吐出一口气,嘴角微翘,释然一笑。这日,注定不会平静。长公主选定驸马的消息如奔泻的山洪,吼叫着直冲进一百零八坊。老百姓们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理念,翻着嘴皮子使劲八卦,为皇家绯闻的扩散,尽一份绵薄之力。慕轻尘出了神武门,来到上次同常淑一起喝酒的酒馆,学着常淑,点了三样炒货和两坛黄酒。小厮认得她,殷勤地捧来帕子给她擦手:“您来得正好,今日说书先生临时改了书,讲穆宁长公主与慕家小女断桥相会的故事。”慕轻尘嘴角抽抽,把帕子扔回给他:“断桥相会的不是许仙和白娘子吗。”“嘿,酒客们爱听,图个乐子,咱们店小本生意,也沾沾那慕驸马乌鸦变凤凰的喜气。”慕想打人轻尘:骂谁乌鸦呢,你个完犊子她气不过,冲小厮的背影挥了几下拳头,拳法杂乱,不小心磕在桌角,疼得猛吸气。今儿可真够倒霉,连酒桌都和她过不去。“大驸马。”亦小白的脑袋忽然从旁冒出来,一脸的贱笑。慕轻尘推开她,骂道:“滚蛋。”一边骂一边抱着酒坛子咕咚咕咚牛饮。酒这玩意儿,一口气下肚不觉得什么,事后才发觉背心腾出一片热汗,胸腔火辣辣的烧。慕轻尘赶紧剥了几粒花生米丢嘴里,想要咽下去压一压。亦小白见她不热情,干脆自己动手,从她怀中掏出那漆木盒,把镂空玉雕比翼鸟对着阳光落进来的地方,细细观赏。“好玉好玉,看来长公主对你花了不少心思。”慕轻尘听得心里堵:“嘁,就这破玉,还把我的桃花扇给换走了。”择选驸马的规矩,是要一物换一物,然后再交换庚帖,这亲事才算是定下。是以她爹专门替她准备了一副缠臂金。若何长公主嫌弃此物不入眼,讨走了她的桃花扇,虽说不是贵重之物,但好歹贴身几年,总有感情在,突然被人夺了,难免舍不得。“就你那破扇子能值几个钱,”亦小白无情道,“换尊玉雕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慕轻尘懒得在这对牛弹琴,狠狠杀她一记眼刀,起身去后院透口气。亦小白晓得她心情不佳,没多追问她去做甚,注意力全放在把玩比翼鸟上。“看到了吗,手里有比翼鸟的就是慕轻尘,”常鸢躲在拐角处,对身后的三名便衣小太监再三叮嘱。“三公主,您确定万一抓错了怎么办”常淑踢他一脚:“你是主子我是主子她一出宫门我就派人盯着,眼瞧着进到这家酒馆,还能有错”小太监们见她动了怒,不敢再质疑,哈哈腰,赔了几声笑后,掏出一块黑布,一步一步逼近亦小白,迅速套上她脑袋。不顾她的挣扎和呜哇乱嚎,一个捂嘴,一个擒手,一个捆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给拖走了。末了,常鸢还十分嚣张地甩了甩手中的长鞭,威胁掌柜道:“敢报官你试试。”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