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一句不说,不对劲。没有。薛业本能地想瞒过去,但就瞒住几秒,巨大的压力和无助让他想要求助。他曾经依赖自己的力量,有了朋友,有了男朋友,才真实体验了情感链接的力量无比巨大。让他忍不住想要依靠和依赖。这一刻,他不想当坚强的运动员了,只想做个解决不了问题的弱者。杰哥。薛业坐起来,我的事,他们都知道了。祝杰痛恨自己总是预感成真。他们是谁们?孔玉,孙健,还有其他的人。他们问我,我就承认了,可他们又问,我就跑了。我是不是不该跑啊?应该好好解释一下应该解释。薛业攥着他的参赛证件,明明是新的开始又陷入进退两难的轮回。祝杰用一秒锁定了怀疑目标,可能性最大的是林景。孔玉是个蠢人,哪怕他阴过薛业两次也是用极蠢的方式。孙健更不用说,薛业的迷弟。他们什么时候知道的?比赛之后。薛业做了几次深呼吸,再抬起低垂的头。弱者模式关闭,允许自己懦弱和逃跑但只允许几秒。他是运动员,没有理由逃避,应当迎敌。我应该解释一下。薛业喃喃地责怪自己,仿佛整件事的错误由自己引起。不用和他们废话。祝杰把薛业摁回床上,怪不得出那么些汗,原来在那扇门的里面薛业被人逮住逼问了。要是自己在的话杰哥,我应该和他们解释。薛业喋喋不休,操,我太慌了,掉头就跑算什么最起码我得说一句实话。我好好解释,他们会信的吧?薛业,你记好,和外人永远不用废话。祝杰安慰薛业,或者说是警告他。他们会信么?不会。薛业落在他们手里会被逼问到绝境。嗯,我记好了,但我还是应该解释一下。薛业闭上疲惫的眼,杰哥我睡一会儿,睡醒了吃饭去陶文昌预赛结束直接杀回酒店,急着问个明白,刚推开606的门又被祝杰踹出来:你丫什么毛病?薛业在睡觉。祝杰不偏不倚地直视陶文昌,队里多少人知道了?妈的,那事是真的啊?陶文昌捂住了嘴。你指哪件事?祝杰反问,有了些敌意。陶文昌一瞪眼:废话,当时是他被教练那啥的事。兴奋剂的事我听苏晓原说过,我操,就薛业那个一根筋的脑袋,逼着他吃他也不会往下咽,傻逼才信。他没吃过。祝杰的敌意开始往回收,这件事复杂,等找个机会再告诉你。你现在进屋,薛业醒了可能会饿,他已经退赛了,你带他去买包饼干,晚上我再回来。又把他扔给我?陶文昌拧开门把,你去干嘛啊?祝杰反戴棒球帽,他的手指已经缠了东西:去找林景算账。薛业终于睡醒了,还是累。陌生的房间让他迷惑,慢慢想起这是春季校联赛的下榻酒店。陶文昌坐在椅子上,盯着自己不出声。醒了啊?陶文昌问,他盯着薛业将近1小时,实在不敢相信那种事会发生在同学身上,就发生在身边。怪不得薛业不喜欢被人碰来碰去,他还是有阴影。这样想来,陶文昌对自己欺负了薛业三年的事倍感懊悔。嗯。薛业往被子里缩,杰哥呢?去办事了,说你睡醒会饿,让我带你买零食去。陶文昌看出来了,祝杰就是关键时刻让自己替他带孩子,现在去,还是我给买回来?薛业眨了眨眼。一起去,我去洗把脸。陶文昌看着他起床,机械式的洗脸、穿衣服,什么都不想问了。他胸口里窝火,桌上有一瓶没开过的可乐,拿起来就喝,不管什么祸从口入。然后带着薛业出门。谁知冤家路窄,刚走到电梯就碰到一群下楼觅食的人。队服各异,每个大学的人都有。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陶文昌假装心情愉悦,伸手搭住薛业肩膀往另一端的电梯口移动。就在错身的时候,他听到一句极小声的话。咱们和吃药的没法比,人家开挂。他旁边的人,停住了。薛业直接转过身,试图从一群人里找出说话的那个。但他找不出来,每个人都盯着他看,好像每个人都说话了。我没吃过药,我没吃过。走走走,吃饭去。陶文昌继续推他,无奈推不动了。不是,我是吃过,可我不是、不是薛业开始结巴,幻想中的解释很容易,只要告诉别人真相就行。可真相是自己真的用药了,血氧浓度超高的兴奋感至今不忘。陶文昌骇然,薛业这张嘴千万别开,越解释越黑。你们听我说,这件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真的。薛业肯定地认为自己能解释清楚,除了那一场比赛,我的成绩都是真的,都是我练出来的。我没开过挂,我尿检报告能作假啊?人群里有个声音。陶文昌开始往后找,找谁这么嘴欠。可斜前方马上有声音盖了过来:训练也可以吃药,谁知道你成绩怎么来的你们是不是欠抽啊?陶文昌指着那人的鼻子。我欠抽可我不吃药。那人不甘示弱,你也是运动员,和这种人一起比赛不嫌脏啊?薛业的大脑彻底停转了,理智一点点流失。这一秒才意识到,自己的解释在外人眼里只是开脱,是废话。自己解释不清楚的。自己完了。他摇着头往后退:我没吃过药,我血不脏。陶文昌反应敏捷,马上看懂了薛业的用意,但他的动作没有薛业快,来不及了,眼睁睁看他一拳砸碎消防栓,用一块锐角的玻璃划开了左手的手心。你们验我血吧,行吗?薛业张开血红的手掌,捧着他的血,我他妈求你们了,你们验吧,我真没吃药,我自己跳的!薛业!陶文昌怒吼,警铃被薛业砸响了。你们他妈倒是验啊!验啊!薛业举着手往前冲,他多想这些人信自己,哪怕有一个拉着他去验血,最起码有一个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没用,解释没用,这些人连看都不看,直接散了。他们直接散了。你脑子有病吧!跟他们废什么话!陶文昌脱下背心给他包手,妈的,薛业出血了,祝杰回来肯定要揍死自己。第108章 跟我回家祝杰穿着便装在灰队服扎堆的走廊里逆行。林景, 他把这个名字咬碎。这层住了多少灰队服他不知道,薛业有陶文昌照顾,应该出不了什么事。祝杰等在这一层的电梯口, 下楼的必经之路, 像筛选在逃犯的机器, 一张一张看那些面孔。等了大约1个多小时,终于出现在他视野里。林景的脸。还和别人说说笑笑?薛业那么痛苦,他在说笑。祝杰径直朝他过去,如果他能看见现在的自己, 就该知道一旦涉及薛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林景还没看清面前, 黑影迅速从正面而来, 甚至没看出这人是谁。巨大的力气将他向后掼倒,连续退十几步,骤然磕到拐角的墙面。林景。祝杰毫不自知地掐住他的脖子, 手臂僵直将他杵在角落里,眼看指肚陷入他的皮肤,林景,是吧?操,自己遇上神经病了?林景动弹不得, 咽喉里一阵剧痛,他抬臂挥拳却只能打到行凶者的大臂。喉结就是男人的七寸, 掐住这里,身体瞬间卸掉一多半的力气。很快, 耳鸣、眼痛、呼吸不畅开始显现, 喉间如同灌了岩浆,滚烫的。面前的人已经杀红了眼。林景用力地嘶吼, 胸腔和肺叶都在震,气息传递到声带再经牙齿和舌头却发不出来。这人是他妈奔着掐死自己来的!灰队服成群地围拢过来,其中胆子大的过去拉人:你他妈哪大学的啊抽什么风呢!首体大的!祝杰摘下帽子,标志性的圆寸和脸一起露出来,祝杰。是祝杰。这人就是祝杰。林景瞳孔开始放大,抓挠似的往前摆臂。他不敢上腿,怕祝杰一个猛踹把自己的膝盖踹废。你们赶紧滚!祝杰把帽子扔掉,精健的小臂到手掌缠了战术手带,摆明要打架,不想明天上不了场就滚蛋!要是别人找林景麻烦,兴许还有人敢上去劝。祝杰,没人敢劝。一个运动员赛场风评不好等于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他被禁赛的事众人有所耳闻。刚刚夺冠就被禁了,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等周围的灰队服走得差不多,祝杰登时松手。自己把林景掐得够呛,格斗的招数都用上,再掐下去他一定会死。如果杀人不犯法,把他掐死算了。林景扶着墙猛咳一阵,严重缺氧后的急速补氧导致大脑发晕,双耳耳道内有了弹响,好像耳膜被气流打穿。差点被人无缘无故掐死。如果不是在赛期,他一定要祝杰好看。你他妈你他妈傻逼吧!缓了好一会儿林景才发出声音。薛业的事,你说的?祝杰明知故问,暴怒一瞬间席卷了他,让他回到适者生存的拳台上。他需要不断提醒自己才能止住,出手是为了薛业,收手同样为了薛业。他还等着自己回田径场,他还等着自己一起拿金牌。赛中动手打架,自己的比赛解禁才是真的遥遥无期。林景脖子上一片红,仔细看是个指印:怎么了?他吃兴奋剂还不能让人说了?你再多说一次,我让你站不起来。祝杰用一个微妙的角度打在他两根肋骨中间,痛感足以震慑但不留伤痕。像是一排钢针准确刺入肋间,林景遏制住想要反击的手。祝杰!你别来劲!别以为我不敢揍你!赛中打架,你他妈倒是揍啊!祝杰快速将他摁住,林景,你再多说一个字,我我就说了,你能打死我?林景从两次反击失败中吸取教训,跑跳类运动员身材偏窄长不擅于动手,你他妈有病吧!我有病都被你看出来了?祝杰一脚踹他膝盖上,管好你自己的嘴!林景往旁边躲,避开祝杰的锋芒:他自己都认了!还不让别人说?认你大爷!祝杰再次压制自己的恶斗冲动,薛业没吃过药!他怎么没吃过!尿检和血检还能冤枉他?他自己都认了!林景靠着墙站起来,永远跳不过劲敌的憎恨,还有运动员对开挂的排斥鄙视,齐齐朝祝杰泄愤,你知道什么,薛业自己都认了,外源性促红素是肌肉注射,别人还能冤枉他?不然不然就他那个水平,就他那个水平你以为他能自己跳过17米!祝杰最后打出一拳,砸在林景耳边。能,血检和尿检真的能作假,他听的比这帮运动员多多了。我不跟你动手,因为我也是运动员。但今天是警告,薛业能不能自己跳过17米,你等着看吧。他就算跳过了,也是吃药练的!林景不服,与其说不服,倒不如说是不想承认。竞技体育就是这样残酷,17米对于绝大部分运动员这辈子也无法超越,却让薛业跳过去了。承认薛业的能力和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同样痛苦。你等着吧。祝杰把林景丢下,走了。这一账算得并不痛快,掀开历史,里面全是薛业惨痛的14岁。刚才那一拳完全能砸在林景的脸上,或者是口无遮拦的嘴上。可那有什么用?没有用,祝杰体会到了薛业的百口莫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众口能烁金,就能轻而易举压垮薛业。这事不是揍一个林景能解决的,而是铲除根源。所有人都相信薛业吃了药,林景只不过是把多年积压的怨气加注在这件事上。只要薛业堂堂正正夺一次金牌,可以彻底地击垮林景。等薛业站上领奖台的时候,林景的表情一定比刚才难看。那才是运动员的较量,致命一击。可真正该还给薛业清白的那帮人,是谁?祝杰突然很想薛业,加快速度往6层跑。606门口围着一些人,祝杰随便一看,居然看到了田径总教练黄俊和队医穆杉。薛业呢?他扒开外层往里找,陶文昌不会出事,只能是薛业。薛业?他这回啊,可给我惹麻烦了。黄俊冷眼瞧着祝杰,出去出去。薛业!薛业!祝杰被黄俊往外推,挤不进去又发现地上有血,一瞬间改叫别人,陶文昌!陶文昌正在室内做笔录,听见祝杰的声音抬腿就冲,被黄俊拦在门口:你他妈干嘛去了!我他妈薛业呢?祝杰急问,隔着厚厚的人墙。你他妈薛业跑了!陶文昌给他指了个方向,都跑半小时了,我出不去你快追!跑了?祝杰愣了一瞬:血是谁的?陶文昌为了避难,掉头钻回室内:你赶紧追啊,他带着手机呢可是我打电话不接,我这里还要做笔录你快追!他不敢说,一定是薛业的血。祝杰缓缓地扶住门框,他不晕血,但是他很怕薛业出血。自从军训知道薛业是熊猫,受伤流血就成了祝杰最大的噩梦。甚至真的梦见过薛业被伤着了,腋下好大一个伤口,他怎么堵都堵不住。鲜红的血往外喷,还是热的,每一滴都是薛业的生命。几秒之后,祝杰朝着陶文昌指的那个方向开跑。指了紧急通道有什么用,这么久过去薛业不会在楼道里蹲着。祝杰踹开通道的门,咣当巨响,急于向下奔跑。薛业会去哪儿?他只带着手机,什么都没带。他会不会直接跑回家了?或者跑回一中了?掏手机动作太过莽撞,祝杰第一次将手机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