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都可以补上。张海亮深谙其道,条件开出来,任何一个教练都会动心,毕竟队员就是他们的孩子,能让孩子们吃肉,绝对不给他们苦。必要时候,教练还会亲自拉拉赞助。跨栏架、障碍架、起跑器、道次墩、铝合金跳高架、玻璃钢横杆,所有你能想到的,再有投掷方面,铅球回送器、铁饼护笼,甚至伸缩式的终点裁判台,近十年只要你黄俊还任职,我以旧换新。张海亮说。薛业惊呆了。这么一大笔支出,师兄一辈子的工资也填不上啊。师兄这是为了自己把房子卖了吧?行,就这么定。黄俊的眉梢痛快地飞扬着。田径项目耗费器材,这些都是崽子们每天要用的东西,一年一换,自己顶着薛业的雷,值了。薛业瞪大眼睛,全身不能动弹。自己一句话都没说,这就成了?自己终于又能打比赛了。祝杰心里一沉,果然自己还是年龄小了点,有些事不能单靠义气摆平,需要实打实的好处。走出体育办,来来回回的体院学生正往食堂赶,像几百辈子没吃过饭。薛业和祝杰跟在两个教练身后,像开完家长会被批评早恋的小学生。只敢眼神交流。到了东校门,江川重重地搂了一把孩子,嘴上什么都不说。爸妈没了,腰又伤了,江川凶狠惯了的眼睛里有点闪动,在夜晚里发亮。当初确实也有教练的疏忽,才让他爸妈生那么大的火气,带着儿子一走了之。可以理解,孩子交到学校手里就该他们负责。那时候,薛业父母唯一能做的,只有带孩子离开。我啊,还没退休呢,手底下也是一群学生。江川攥着薛业的肩,真是长大了,肩头宽不少,像个大孩子了,等放暑假,回体校找教练来,逢年过节回母校。嗯。薛业想念母校,现在对钱非常敏感,师兄,你给首体大提供设备,这得多少钱啊?张海亮伸手,在薛业的下巴底下挠了两下:别操心这些,还有1个多月备赛,最近的训练可别偷懒啊。我不偷懒,我从来不偷懒。薛业痒得蹭蹭脖子,你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啊,卖房了你没地方住啊。我干嘛卖房啊?张海亮挺神秘地告诉他,罗老大,还记得吧?薛业微微地低头:记得,有一年师父过生日见过,排座位比你还靠前呢。可他不是已经转业了?转业也没脱离体育行业,做器材设备呢。张海亮声音不高,时光荏苒,自己刚入体校的时候,罗老大刚跳出名来,那一年,罗老大才18岁。运动员就是一茬接一茬地交替,交接,18年一个轮回。现在轮到薛业了。你最小,师兄们拉你一把应该的,好好练,好好吃饭,其余的不用管。他对最小的师弟说。罗老大?罗老大又是哪个?祝杰挺冷淡地听着,听着听着,眉毛就挑了起来。罗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不会都来吧?男的,男的,男的都是男的。学校那边的任务重,转眼又要到体考预备了,有事打电话,忙完再来看你。还有,多养养伤,比赛的事不着急。江川谆谆叮嘱,看这个杰哥很不顺眼,有什么事找教练,找师兄,别和不熟悉的人走太近。你!江川看向这个什么杰,不要总缠着薛业。我?祝杰不羁地歪了歪头,心里冷笑。薛业缠着自己叫老公什么样,你们真没见过。杰哥不是坏人。我现在的复健费就是杰哥出的。薛业又不好意思又骄傲,杰哥是中长跑运动员,跑1500的,牛逼,破纪录了。杰哥还给我在校外租房住。江川霎时沉默,仿佛怒火缓冲。张海亮也沉默,片刻后:他给你租房了?嗯。薛业把杰哥往前拽,杰哥说了,我往后归他管。你俩江川指了指,什么关系!祝杰憋了一整个下午,反手抓住薛业带进怀前:就这个关系,他男朋友。张海亮顿时急了,面前是薛业的教练,不是别人。男性朋友就说男性朋友,少说一个字意义不一样,江教练,您看咱们男朋友,认真的。祝杰将身一偏,当面亲薛业,我的。薛业被亲得不敢动,刘海扫着眼皮,突然被杰哥拨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在杰哥手里就是个玩意儿。江川面无表情,胸口突突地往外撞,一双满是老茧的手直抖。其一,男生搞对象他没见过,闻所未闻。其二,这不是别人家的孩子,这是薛业。他正要发怒,张海亮迅速伸手拦了一辆出租,朝薛业挤眼睛:快滚,我和江教练先回去,忙完这一阵过来看你。嗯,师兄再见,教练再见。薛业趁着车门还没关一通解释,杰哥说房产证加我名字,还给我买戒指了,金的。张海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赶快撞上了车门。他一转身,江教练的脸色煞白。呦呦呦,江教练您消消气,您看,我请您出山,再把您气坏了这就是我小辈的不是。再是高级教练员,张海亮在江川面前还是个小辈,和黄俊一样。那个什么杰的。江川怒火攻心,没家教!他那个行为,你看看,他怎么能消消气,消消气,我慢慢跟您说。你也是!江川指着张海亮的鼻子,你早知道了吧!张海亮叹气,江教练到底还是心软的人,不舍得和薛业发火,怒气肯定引到别人身上。是,可您说,薛业怕女人,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我敢拆吗?您先瞒着师父。哼!没家教的野孩子。江川拿出一部智能手机,研究半天才找到微信,把那个什么杰的,电话给我。您要骂人?张海亮问。我什么辈分?骂他,我不就成了那什么了!江川到最后也没说出那什么是什么,气得戴上老花镜研究手机。他只知道自己是薛业的教练,不能让孩子在外面被人骗了。学校这边,每每到了饭点都是一场战争。体育生饭量大,陶文昌在食堂没找到座位,打包了6个菜和3两米饭,准备回宿舍好好补一补。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笑称他一声被俞雅承包的男人。切,这帮爱情低智商怎么能懂自己的战略,体验爱情之美妙。陶文昌推开屋门,一地的衣服,仿佛狂风过境。妈啊,咱们宿舍被人抢了?他迈开腿,免得踩到祝杰的黑色大军。这要是踩了,薛业又要捶人。没人抢,薛业翻我衣橱找衣服。祝杰拿着一个瓶子研究,看了看陶文昌手里的饭盒,这个,你尝尝。辣椒酱啊?陶文昌正愁没有开胃菜,挖了满满两大勺,我操!这什么神仙啊,我再来点有这么好吃么?祝杰不爽,但也不尝。好吃啊。陶文昌说,几勺下去三分之一没了,薛业找什么衣服呢?找我那身正装,参赛了,明天我带他去体育办拍证件照。祝杰说。浴室的门刚好开了,薛业咬着领带,拼命把衬衫的领口抻平。脱了运动服和球鞋,换上一身黑色的正装。第101章 证件照薛业从来没穿过正装, 考二级运动员证书的照片是蓝底配校服。大型赛事的证件照这是第一回 。这一身衣服他觊觎许久,杰哥从来不穿,在衣橱里套着防尘袋落灰。纯黑的西装, 肩线和腰线稍微宽了一点点, 就一点点, 两人的衣码几乎相同。裤腰合适,再打上杰哥的皮带,薛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呼吸加快, 心跳得很慌张。终于来了,要比赛了。杰哥。薛业走出浴室, 白衬衫衬着一张兴奋的脸, 领口还没抻平就想着打领带,这个怎么弄啊,不会。诶, 有点帅哦。陶文昌饿得两眼冒星,大快朵颐,可以可以,3月份咱俩带孔玉一起跳,二带一, 白队膝盖积水了这回不上。我不带,我就跳预赛, 伤还没好呢。薛业说,肩膀上有一双手帮他整理。他动动肩, 外套也合适, 裤长也刚好。底下一双锃亮的小皮鞋,44码。祝杰帮他打领带, 领带一头有点湿。眼神钻进西服的扣边在薛业腰上流连。放肆地深入。不想给摄影师看。杰哥。薛业随意地擦着汗,领带太麻烦了,我戴上好看吗?刘海向下垂着,柔顺,随意地盖住额头。祝杰连续两次错过温莎结的最后一步,直接把领带扯了。这领带不好看,不要了。嗯,他的意思就是你好看。陶文昌自动翻译,可是你的发型不合格啊,证件照要求露五官,要不你把刘海剪剪?做梦。祝杰替薛业回答,把衬衫最靠上的一颗纽扣系上,勒在喉结尖的正下方。他看着薛业。他的。薛业仰着脸,送上两条骨相漂亮的下颚线:杰哥,扣子都系上好看还是解开一颗好看啊?照相非要打领带吧?勒得慌,还是上场舒服,运动背心和短裤最好。你的短裤太短了,和不穿差不多。祝杰看着薛业的喉咙,短而圆的指甲轻轻滑过去,硬的。看了几秒他把这颗扣子又解开,还是别系了。系上招人,又怕解开被人看了锁骨。正装不适合薛业。以后给他买套头毛衣。祝杰看着那双漂亮的黑眼珠。那明天你帮我打领带啊。薛业眼里都是喜悦,灼灼发光,杰哥,我现在又是运动员了。本来就是,二级证我陪你考的。祝杰的手指狠狠一勾,又解开一颗,半开的襟口下面,有一道浅浅的沟。薛业笑了笑,二级证是自己禁赛期过了才去申请的,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多害怕,怕申请不下来,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过去。拿证那天,杰哥陪自己去的,不耐烦地等在路边,一条腿架着公路赛,帅得发光了。现在他动动鼻翼,嗅来嗅去,空气中除了饭菜的香味还有特别熟悉的味道。也是,我本来就是运动员,大二上半学期我去考一级运动员证,争取大四之前拿下健将级证书杰哥?杰哥你想什么呢?祝杰怔了一下,把两颗纽扣依次系上,食指反复摸着外套的领线和领口。没想什么。呵呵,想入非非呢吧。陶文昌笑而不语,三两米饭下去一两半。正当他又去挖酱料的时候,耳边起了一阵风声。我操陶文昌!你吃我海鲜酱!薛业俯身把他压住,动作真的快,一只手掰着陶文昌的下巴,你给我吐出来,这是我师兄妈妈做的!咳我怎么知道是谁的。陶文昌才不怕他这套,先把嘴里这一口吃进去才是真的,孙子祝杰你丫阴我!不过别说真挺好吃的,你让你师兄再寄几瓶过来,我买,昌哥给钱。仅剩半瓶了,薛业的心在滴血。给钱也不行,业爷今晚必定要捶飞你!正要挥拳,裤腰上的皮带被往后拽,拽到整条西装裤的臀线跟着往后弯曲。你刚才骂的什么?祝杰黑着脸。杰哥他吃我酱。薛业还掰着陶文昌的脸。不吃白不吃,真香。陶文昌抬起头,嘴巴快速地嚼动着。反正祝杰刚才那句话说明薛业今晚血条空了,不足为惧。一瓶妈妈酱,你他妈至于么?祝杰揪住西装裤熨烫平整的布料,把人押进了浴室。杰哥,我酱!薛业张牙舞爪忽然身体腾空,两只皮鞋离开地面几厘米。一下子安静下来。你能老实会儿么?祝杰托住他的身体,肌肉的手感是硬的。薛业老实了,因为杰哥说过他沉。我酱没了杰哥你松手吧,我不捶他了,我把剩下的抢回来。不松。祝杰用腿踹上门,牙齿咬开薛业胸口前的透明扣子,把那条沟剥了出来,我看看你。呵呵,死到临头了吧。陶文昌逃过一劫,挺滋润地吃完了米饭。不一会儿薛业红着脸出来,平整的西服面料上全是褶子。隔天下午,薛业刚要去体育办,手机来了一通陌生来电。从前他是未知号码一律不接,渐渐懂事,不认识的也要接,不然容易误事。是快递员,同城速递,已经到南校门了。薛业穿着正装就要往外跑,被祝杰一把拉回来,硬生生套了一件羽绒服,裹一条围巾。没这么冷吧?薛业往南门奔跑,穿惯跑鞋的脚第一次穿皮鞋,跑两步就不愿意动了,步子慢下来,变成快走。祝杰跟着同步快走,不停地拉高薛业羽绒服的领子。西装裤,裤口下面晃着一双窄窄的脚踝,踝骨卡在黑皮鞋的帮口处,不穿袜子。好看死了。从快递员手里接过一个盒子,看大小和形状,薛业猜是鞋。果不其然,师兄带回队里的那双鞋换了号码,44的,自己的脚。他们对你还挺上心。祝杰陪同去照相,张海亮刚回去,今天傅子昂就把鞋寄过来,是怕我养不起你么?拍照人多,薛业排着队,可算把羽绒服脱掉了,利落的一身黑西装出炉。杰哥你养得起我,我吃饭少,你一天给一顿就够。傅子昂肯定是怕我没跳远鞋,其实我有,都在姥姥家里呢。你给我买的那双长筒靴,我都不舍得穿。傅子昂祝杰把这三个字嚼了嚼,靴子还是留在家里穿最好,一起长大,关系挺好的吧。嗯,还有严峰,我们三个最铁。竞技体育高危,运动员流失量很大,还有几个脸熟的师兄已经不跳了。薛业随着队伍往前挪动,傅子昂的工资卡还在我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