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证明,也不是不能过,躁动的是人心,等到她借口困了,率先爬床,心慢慢也就静下了。原以为会睡不着,眼睛闭着装睡,耳朵听着他的动静,轻微的键盘声是空气里唯一的杂音,可能意识过于集中,竟成了催眠音效,不知不觉遁入黑甜。醒来,灯光俱灭,窗帘依旧全副拉严,遮光蔽日,光线偏暗,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隔壁床是空的,她迷迷顿顿地靠在床头,脑子尚还迷糊着,只依稀听到某个方向似乎有水流声。她揉着眼睛,找到酒店的白色纸拖鞋穿上,循着光源走,敲了敲卫生间的原木色隐形门,一开口,由于干渴,嗓音哑哑涩涩的:“姜崇?”水流声中断,她还没做出反应,门从里侧拉开。姜崇脸上湿漉漉的,水珠蜿蜒滑过下颌,滴下来,打湿他胸前的白t恤,额前的碎发也被自来水沾湿,不似平常齐顺,有的微翘,有的粘结。她愣愣看着。姜崇手长,扭身回去,从盥洗池扯过毛巾,擦去脸上的水渍,然后笑着问她:“没睡醒?”小也恍惚地眨了下眼。隔着扇门,她心下一晃,脑海空白,摇头,表情茫然:“可能是因为没看到你,有点懵了。”揉了揉后颈,往落地窗那边看了眼,又收回目光:“现在几点?你不会是还没睡吧?”她站在卫生间灯光向外洒下的光影里,睡了一觉,头发不可避免的有些凌乱,还没学会化妆,没有素颜的烦恼,就这么直剌剌看着他,穿着她的维.尼熊睡裙,灿烂的黄色,多了几分稚气,细胳膊细腿又全都嫩生生的,白得晃眼,真实得不能再真实。昨晚洗了澡还紧张得刻意躲着他,这会儿尚未完全醒过神,倒是忘了尴尬,被一个人身处异乡的茫然驱使着出来寻他,这种下意识的依赖,令他心中动容,洗漱前刚饮过水的喉咙不可抑制地又开始发干。毛巾搭在木门的把手上,他张开手臂:“过来。”脑子里的一根弦嗡地一下,小也精神回笼,彻底缓过刚睡醒的迷糊劲儿。他想抱她。小也早发现,自打除夕以后,他好像特别喜欢抱她。她也是喜欢的,甚至形成再简单不过的默契,只要他敞开怀抱,她就会立刻主动迎上去。右腿微动,拖鞋在地板刚摩擦出一截,耳根遽然一麻,紧急刹住。不行,没刷牙,没洗脸,没穿内衣……迟疑和窘迫都写在脸上,右手压在右肩的斜方肌,捏了捏,眼睛不自然地转半圈:“到底几点了……”脚尖朝向里间,做出欲要离开的举动,去看时间。“没到六点。”眼风扫见敞开的手臂落下,小也定住脚,又重新望向他,错愕地接了句:“这么早你就起了,昨晚几点睡的?”他们九点才回来,她睡着都快十一点了。“没留意。”姜崇轻描淡写,在她的目光关注下,迈步向她走近,“还困么,要不要再睡会儿?”眼前身影移动,小也赶紧避开:“不睡了,我也洗漱吧。”谁知道自己睡醒一觉嘴巴里有没有口气,她不想近距离和他说话。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回到床边,枕头底下找到皮筋,抓拢头发捋顺,她站在两张床中间的夹道,斜侧着身,面朝床头,抬举两条手臂,随意扎了只马尾。皮筋在马尾顶端绕至第二圈,腰间忽搭上一双手。她一愣,清晰地感受了一通被人从背后抱住的全过程,细微到掌心自腰侧穿过,直至小腹的两秒钟移动,都像是调了慢速,每一寸皮肤都是触摸接收器,奔走相告地叫嚣着紧张和兴奋。肌肉收紧,上身随之往后一倾,整个后背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紧靠在他平坦结实的胸膛。双手还抓着头发,两只手背朝外,左手突然一片温热,她心一轻。他低下头,只是用唇贴着,没有其他动作。一秒、两秒……小也高举手臂一动不动,像根木头。“扎上吧,手不酸?”他的声音落在她脑后,嘴唇虽已离开手背,可也仅是拉开一小丢丢距离,开口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来令她心慌的热气。左手好烫,她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嘴角瘪了瘪:“你怎么好意思问的。”姜崇在她头顶轻笑,热气是远离了,可腰间的臂力却一下收紧,他下颌轻轻搭在她发顶的位置,分寸感很好,没有被顶戳的不适感:“这么紧张,当时我说订双人套房,为什么不拒绝?”马尾辫松松地扎着,塌塌地垂落下来,小也两只手覆在腰间的手臂,肌理十分光滑,温度一对比,泄露了她此刻过高的体温。“不知道。”胸口怦怦跳得欢快,大脑却死气沉沉濒临罢工,“可能……有恃无恐吧。”“哦?”低低淡淡的嗓音混着丝笑。“你又不会真做什么,不是么。”没有回音,房间好似一瞬间沉寂下去,腰间的手臂松开,小也被他箍着,转过身。他低头,她抬头,方才找皮筋时揿下的床头壁灯,投出柔和的光,铺在他的头发和肩膀,长睫拦住斜侧而来的光线,映得眼窝极其深邃。“怎样算真?”沾湿的短发落在眼前,幽静的目光在她眼底停驻,“怎样又算假?”小也哑然,脑子彻头彻尾地短路了。是啊,共处一室,真和假的界限又在哪儿呢?脸颊火辣辣:“我……”刚起音,顿住,立刻捂嘴。睡裙在摆动中,面料扯动,瞬时又是一震。空荡荡的前胸堪堪贴在他身前的白t,似有若无的衣料触感在左右各两个顶端略有所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完全是本能反应,收腹,含胸,肩膀微塌,尽最大努力,不动声色地拉开一点距离。身体以可感知的速度升起羞窘的燥热,心跳在耳边疯狂鼓动,满脑子都是:糟了,完蛋了,太尴尬了吧……“嗯?”他唇边流出一点悦色,观察到她所有的异常。“没刷牙。”掌心包裹下,小也声音嗡嗡的。眼角眉梢都是笑,他低声说:“我不介意。”“不行,我介意。”捂着嘴,催促,“快点啦,我要去刷牙洗脸。”“之后呢?”手搭在她腰上没放,下颌一低,肩膀也一低,往近了去看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小也没吭声。他仿佛会读心,头挨下来的一刻,在挡光的阴影里,启唇衔接:“给亲吗?”小也瞪他:“大清早的,咱能纯洁点么。”四目相对,姜崇弯了弯唇:“已经很纯洁了。”头颅微侧,擦着她的脸,附到她耳边,双臂同时收拢。小也被带得胸口往前一抻。轰——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难以言喻的挤压感,血压飞速飙升,浑身血液倒抽,像被扔到滚热的油锅里,一秒钟不到,从头熟到脚。双唇微掀,姜崇到唇边的话卡在喉咙,停顿。发育得太好,又是衣料单薄的夏天,很难感受不到。气氛在一瞬间有些诡异,该挣扎的不挣扎,该说话的也不说话,全都像被世外高人点了穴,怔然定住。小也鼻尖抵在他散着热量的t恤,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香根草气息,脸颊胀得都隐约生出疼痛感了,越想控制住呼吸,越是在意胸口的起伏,每一次吸气,都是一次向外扩张。她懵了,手还捂在嘴巴上,手背隔着布料,又一次探知到他的体温。终于不是她偏高,他胸膛很烫,宛若炉火。她甚至听到他的心跳,强劲有力,像在重重地往胸口上撞。知道他不比自己好过,反倒暗自松了口气。比她一个人尴尬要好。小也努力让心绪稳定下来,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搂在腰上僵着的手率先一步松开。姜崇主动后退,留出一个缓和气氛的交流距离。瞥她一眼后,他移开目光,喉结微微滑动了下:“我去买早点,想吃什么?”他看左边,小也则看向右边,红着脸低语:“都可以,你看着买吧。”“好。”手机在床头柜充电,他拔下数据线,越过她,直接出门。不轻不重的一记关门声,提醒她,紧绷的神经可以放松了。小也闭上眼,朝身后的床仰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