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终有一股压不下去的惴惴。她做事力求完美,沈家那一对姐弟一日不找到,她就一日不觉事了。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睛渐渐放空,思绪已经飘远。晨起去晓月湖确实是去找沈家姐弟的,那个傻子姐姐倒是可以不在乎,但是那个小的男丁不得不防,还有昨日夜里好似凭空出现的那伙人,会不会就是沈家的人亦或者是朝中那位的人烛火兹拉一声,爆了个灯花,少女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思考。按理,那位已经死了,一个死人还有这么多人会为其卖命么还是说,哪里出了不可预知的事那位还活着会不会有人和自己一样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有些刻意的回避。朝廷赈灾粮款迟迟不到,本来就说明是朝中过于动荡的结果,也许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至于沈晏沣,都说他迂腐忠直、不知变通,可他敢守城,就该有所凭借。爹爹一个小小的兵曹参军敢拉大旗谋反,借的是天时地利,就这样,身后也所依仗,沈晏沣长于京畿沈家,从小耳濡目染,若说他是个纯臣,打死她都不信。只是如今京中局势叵测,这个沈晏沣身后站着的人,究竟是谁呢婢女将沈秋檀抱出来,随意一丢,便不再管一只猫的死活,毕竟就在刚才,这只小猫失宠了。沈秋檀也不在意,她迈开小短腿,在这座宅子里东晃西晃。紫苏和眉山的死状徘徊在她的脑海中,叫她无法平静。她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座更大的院落,门口前后都有重兵把守,十分森严。看来里面是极机要的所在。夜色愈发深重,沈秋檀轻盈的一跃而起,攀上城头。珍馐美食如同流水般的送进一间屋子,沈秋檀的小肉垫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动,就已经跟着进了屋。嘿,有时候做猫也有做猫的好。袁贲正背对着门口,被人服侍着净手,等他将手上的水擦干转过身来,沈秋檀也藏好了。满满的圆桌,菜色很是丰富,充饥的黍糕更是不少。袁贲一边吃饭一边盘算,沈秋檀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到他的心中所想。“按照楹心的计策,那位终于松口,开始给济北州供粮,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可今后呢自己还需要进一步作大,叫那人觉得自己更有可图才行。”沈秋檀悄无声息的躲在秋香色的帘子后面,大气不敢出一声。这胖子心中提到的“楹心”和“那位”是谁济北州果然没有粮食了么府中的人可不是这么想的。若是不揭露真相,沈大人会不会背上个拒不放粮、任百姓横尸遍野的恶名这个时候的人,极重名声,身后名更甚。通过读心之术,沈秋檀用了短短的时间,就了解了整件事的大概经过。他没有见过沈大人,可是这个时候,一点儿也不想他被胡乱冠上恶名。但自己现在是只猫呀,又该怎么揭露真相呢“楹心可真是蕙质兰心,智比诸葛,没想到我一个粗人,竟然能生出这样一个聪颖绝伦的女儿来。”沈秋檀猫眼一眯,他的女儿原来那个少女叫楹心果然亲爹夸人是不收税的。她到底给这个老胖子献了什么计策还有,能在灾荒年间还有存粮,能活一群叛军的,得是什么样的背景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袁贲行的,可是谋反之事。沈秋檀认真的思索着。“是谁”袁贲撂下筷子,肥硕的身躯动作竟十分敏捷,他一把掀开帘子,就见一只小花猫窝在那里,还揪着帘子玩耍,很是得乐。“嗤”袁贲提着的心放下,踹了小猫一脚,重新坐回了饭桌前,不过这一番动静,自有人来将小花猫带走。沈秋檀一天之内被连丢了三次,心中颇有些郁郁。找了半天,她摸进了厨房,偷吃了小半锅黍米粥,才算是又活了过来。虽然与那位沈大人素未谋面,可她想为他做点什么。月亮隐匿在薄云中,晦涩的清辉洒下,平添了几分冷意,沈秋檀逛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无人的安静角落,是柴房,然后窝成一团进入深眠。她自己觉得她还是人,自然不愿意像真的猫一样昼伏夜出。许是身心俱疲,这一夜,她很快入睡,然后,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一个男人浑身沐浴在金光之中,叫人看不清长相,可他的声音叫沈秋檀温暖又安心。男人在紫檀木牌上刻了一条新的痕迹,吹干净木屑,重新戴在女童脖子上:“棽棽,你来看,这是你的名字。”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木牌上的六个字,从两个小字到四个大字:“爱女,沈氏秋檀。”“我的女儿,一晃十岁了。”他摸着女童滑嫩的脸颊,带出些感慨来:“我们棽棽长得可真好看,也不傻,只是不愿意开眼看这个浑浊的世间。”沈秋檀感觉自己就在女童的身体里,更或者她自己就是这个女童,可她想动一动,发出一点声音,却是不能。第九章 找一个机会她能体会到眼前这一位父亲的爱,她一直渴望的父母之爱。男人又拿出一块上好的紫檀木,刚要刻字,忽停了下来:“你娘这一胎怀的艰辛,连顿饭都吃不饱,也不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他自言自语:“若是个男孩可以叫长桢,若是个女孩该叫秋橦。”想了想,终是拿起了刻刀,一面一个“桢”字,一面一个“橦”字:“你那块紫檀木来的稀奇,这一块虽也是紫檀,却只是寻常,是要委屈你的弟弟妹妹了。”可谁活着,没有委屈见女童呆呆的望着自己,乌黑的眸子一片澄净,男人将女童拉到身边,从怀里摸出饴糖:“来,棽棽,叫爹爹”不知为何,沈秋檀心里酸酸胀胀的,她努力的,几乎是拼命的想发出声音,可是连眼珠都不能动一下。“爹爹许是看不到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出世了。”男人看着沈秋檀的眼睛:“棽棽,你记住,离开这里,离开济北州,如果有一天,爹要是不在了,你要跟着你娘好好活下去。”他的影子越来越淡薄,声音也越来越轻:“其实,傻着也没什么不好,若是醒来必须要品尝痛苦,爹爹宁愿你永远都不醒来。”沈秋檀却醒了过来。天还没亮,橘黄小猫呆呆的缩成一团,显得有些仓惶。她的眼神没有焦距,尖尖的耳朵听见冬夜的寒风直直吹透了柴房,争先恐后的闯进她的心里,叫她遍体生寒。沈氏秋檀她寄身的这一具身体也叫沈秋檀么可为何她并不觉得这是别人的身体窗棂被吹得呼呼作响,小猫的双眼仍旧有些呆滞,她觉得方才的“梦”不像是梦,反而像是回忆,而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具身体里,就像是她本来就像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只是之前的十年,她不在这具身体里而已。而且,她可能还需要些时间来“恢复记忆”。好多别处听来的话语和梦中的话交织在一起:“刺史府的大姑娘都十岁了,还是个不会开口说话的傻子。”“傻子还占着这么好的院子,听说原来那位大人特别宠着那傻子。”“我的女儿,十岁了。”“我们棽棽长得可真好看,也不傻,只是不愿意开眼看这个浑浊的世间。”越来越多的话充斥在耳边,沈秋檀的呼吸急促,原先那位沈刺史全名叫什么他的女儿又叫什么还有原来脖子上的那块紫檀木牌呢她撒开小短腿,奔跑起来,感觉心都要跳出胸口。她跑出了刺史府,跑到了城门前,只要再往前一点,她就可以跑到城门外,她就可以看到城头上挂着的首级。虽然她看不清梦中的脸,可她肯定的想,只要能见到那个人,她就一定能够认出来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又犹豫了。他们真的要这样相见么那是她的爹娘啊。她恐惧,她不敢看,心中的悲伤越聚越甚,最后都化作了满腔的委屈与恨意。这一刻,曾经的沈秋檀与异时空的沈秋檀渐渐分不清楚。小小的橘色猫瘫在城门下,裹足不前,像是耗尽了力气。有人探了过来:“猫肉好吃么”吃饱喝足的是那位袁大人,城中吃不上饭的难民还多得是。沈秋檀见有人聚拢过来,目露凶光,她奋力的站了起来,拔腿就跑,再次冲进了刺史府。她还不能走,她要留下,然后找一个机会,一个能要人命的机会。沈刺史是不是她的父亲,她不完全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袁贲这对父女残暴无道,人人得而诛之。生在和平年代,对陌生的少年都愿意伸出援手的沈秋檀,竟然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念头。然而,机会却不是那么好找的。这一日,天气晴好,沈秋檀悄悄的窜出了刺史府,一路向北出了城门,穿过了晓月湖,到了曾经她与少年藏身的那个山洞。刻着名字的紫檀木牌和梦中的一模一样,她要找回来。不过几日,山洞前的饿狼尸体都不见了,山洞中倒是干燥,角落里放着一堆乱柴,沈秋檀一眼就瞧见了乱柴堆下的靛蓝小布包。她上前用爪子将布包打开,里面放着她当初穿的一身旧衣,那个装了饴糖的荷包,还有一个绣了青竹的荷包,荷包里装了几锭碎银和零散的铜钱,最显眼的确实原来别再少年腰间的那枚玉佩。触手细腻,温润如脂,这报酬很是丰厚。如此看来,少年没有撒谎,他成功的等到了救援的人,要不然不会有这般妥帖的处理,可这里面没有她的紫檀木牌。她将小布包略一归拢,刨出干燥松软的泥土和木柴,又将其覆盖,然后走出山洞,继续寻找她的紫檀木牌。白雪反射着强烈的日光,橘黄小猫眯了眼,然而差不多一天过去了,山洞前的大片雪地都被她翻了个遍,竟丝毫找不到那木牌的踪影。眼看红日西沉,她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城,刚进城便听到一阵喧哗。“朝廷派兵来了”“终于来平叛了么定的什么罪”声音渐渐弱下去,他只是个平头百姓,袁贲屠戮半个城池的余威尚在,可也因着袁贲使他们不至于饿死,之前那位刺史大人倒是爱民如子,可真的是吃了这顿没下顿。“当然是谋反啊这还用问听说领兵的是原来的千牛卫大将军,萧家四郎,萧旸萧季青”“嘶”围观者倒吸一口冷气,从天子近臣成了一方大员:“竟然是这尊大佛大长公主可真舍得,若是萧旸亲临,想必这丈定然是稳的”言语不胜唏嘘,终于有人问道:“那原先的那位刺史大人呢”他人虽然死了,可当初若不是他不舍得那一仓粮食,也不至于饿死这么多人。被问的人摇摇头。比起对死人的处置,他们当然更关心自己。如今朝廷大军压境,这位袁大人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屠城“散了散了竟敢妄自揣度袁大人,祸乱民心,谁再敢多说一句,本官必叫他身首异处”众人迅速散去,心中却不齿这小小乱兵的自称,不过是乱臣贼子、土匪头子的簇拥,竟敢自称“本官”所幸朝廷的大军就要来了,这些小人也得意不了太久了。沈秋檀眼神晶亮,朝廷终于有所动作了。那个萧家四郎听起来很是了得啊。如此一来,收拾了袁贲,沈大人的清白是不是就要洗刷了第十章 阎王萧季青永昌十二年,十月廿六,小雪。原千牛卫大将军萧旸手持旌节,出任济鲁节度使,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拨乱反正、平定济北、济中两州的动乱。这一年,他不过二十整岁。放眼整个大宁朝堂,怕是还没有一个人能及的上他的升迁速度。弱冠之年的节度使,辖包括济北、济中在内的十一州,总领一个道府的军务机要、社会民生,其威风堂堂名声四扬,不知气死了多少熬了半辈子都没熬上个有真正实权的官家子弟。同样都是官家子弟,怎么偏偏萧旸可以这般威风这就要说起他的另一重身份了,比起一个节度使之位,他身为昌寿大长公主李慎与护国公萧禹独子的身份更值得为人称道。济鲁道面积不大,比起其他道府总辖的动辄十几二十几的州郡,济鲁道算是小的,可济鲁道物产丰富,又地处大宁的中心偏东南位置,并不需要像其他边关道府,还要令设大都督,以督边境防卫。是以,身为济鲁节度使的萧旸可以直接向朝廷汇报,向皇帝汇报,尽管只是个三品官,向上却无过多的层级管束。真要说起来,六部尚书,也不过三品嘛。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叫人生恨”节度使的人选叫袁贲措手不及,直气得双肋生疼。他一拍桌子,桌子一阵晃荡,他身上的肉也跟着抖了抖。跟着他拉起谋反大旗的亲随、将领、幕僚,各个低头垂眉,默不作声。有几个眼珠一骨碌,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想后路了。有些仗,一报名号就已经定了输赢,他们还能说什么呢烛火照亮了一室的紧迫。既然敢反,自然就该做好了被平的准备,可袁贲怎么也没有想到,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难缠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