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又是传来一声兽吼,神兽之威,震慑大地,让万物都为之臣服!“玉生门月邪,尔与吾等誓约之期已到,速来受刑!”一道浑厚兽音穿过云层,直达地面,大抵是神的气息,竟然让月邪清楚听见了它的声音。“你走吧。”月邪推了身旁的人一把,淡然道:“走吧。”亲眼看着她受刑死去,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他能陪她到现在,已经是仁尽义至了。龙渊沉默不语,只是脸色阴沉,盯着上方的两头神兽,他墨绿的眸中暗光闪过。毁掉同为神级的神兽,会受怎样的审判?“没用的,你伤不了它们。”耳边的声音轻淡,甚至还带了点笑意。龙渊身体一顿,这才转头看向她,又听她费力地开口:“虚境神兽,授天意执掌天罚,它只能施刑罪人,别人伤不得它,它也伤不得别人。”“你又骗我。”嘴里溢出一阵苦意,龙渊最终绝望地闭上双眼。月邪手指僵住,她确实……又骗了他呢。不想被人看到她受天罚一幕是真,但天罚威力不容小觑,所在之地,生灵都会受其牵连,她伤到花花草草已经很罪恶了,又怎能再害旁人。所幸龙渊为剑魂,身躯不受三界拘束……月邪握紧手中的龙吟剑,心下一狠,掌心用力剑气划破皮肤,割入血肉,鲜红的血液便顺着剑刃滑落!龙渊见状大怒,拽住她的手怒吼:“你还想做什么!”又是封印!她又要封印他!她怎么可以!她怎么敢!月邪闭上眼,不敢听他的嘶吼,口中低吟咒术,凭借着感觉一点一点用血刻下咒文,红色光华渐渐放亮,封印正在起效!让她自私一回吧,他是神,余下的世纪漫长如星河,这心痛不过一瞬,他很快便会忘记她的存在的。“姓月的!你敢……”光华照亮龙渊的脸,映衬出他眼中的悲愤和狂怒,可他的话戛然而止,身体透明,瞬间消散在空气中。月邪双手垂落,手中的龙吟剑红光闪烁后归于沉寂,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对不起……”一声呢喃,一如两百多年前的那次封印,带着无尽的叹息和歉意。月邪咬牙,手上力道猛然加重,长剑被她奋力一掷,朝着一个方向如飞箭行去,瞬间毫无踪迹!天上,神兽一声嘶吼,将她的罪行一一宣读:“玉生门月邪,尔擅闯神殿,盗凤凰碧血,逆改他人命格,违背天道!此罪列入天罚,尔可有异议!”月邪抿唇,即便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她却不觉得有多可怕,只是有些遗憾呢,遗憾自己没能多看看这世界,没能喝够敖明珠的梅子酒,没能安置好那个天真无畏的小妖,哦,平玉应该会照顾好缘良的吧,毕竟她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真想再见见师父和二师伯他们呢,都是活了近千岁的老头,以后再不能看他们被气疯跳脚的样子了。还有她敬重的邯夫子,怪脾气的何道医仙,哦,偏殿的玉酒也是很不错呢,真想再尝尝……好似还忘了点什么呢,虽对那个人的眷恋早被忘情丹磨灭,不再有执念了,但到底是忘了什么呢?有些愧疚的情感,到底是对什么这么难割难舍啊?月邪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她缓缓抬头,天上隐约有黑影透进眼睛,但她看不真切,忍下心头复杂交缠的情绪,神色分外平静,她嚅动唇瓣,终是开口。“无议。”那方神兽高傲引颈,金色的眼瞳里光华流转:“此罪,当受九十九道天雷,尔无异议,即刻受刑!”月邪跪坐不动,心道这是天雷啊,怕是和历劫的天雷不同吧,当初她受雷劫登仙,承了三十六道雷电,只是那时她修行虽只有五百年,但法力精湛,自然能周全其身,而今她连剩下的仙力也没了,一般的雷劫抗不下,更不用说这天罚所用的天雷了……低沉轰鸣的雷声突然在耳边徘徊,时隐时现,即便知道这黑云离自己有数十里远,可月邪还是被这声音制造的紧张氛围弄得心慌。“咔咔”几声过后,四周再次沉寂,压抑,低迷,安静到……让她忍不住腹诽!她怀着如此沉重悲壮的心情,只为等这一击好成功毙命,怎么这老天连死都不让人干脆!没有熟人在身边,月邪不正经的毛病似乎又犯了,她抬头,脸色有些为难地:“我说……”“轰!”一道天雷骤然砸下,巨大的声响湮灭掉她的声音!与其同时,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师父!”小徒弟……吗?月邪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巨大的疼痛瞬间从后背如过电般蔓延全身,烧得月邪每一块血肉,每一根骨头劈啪作响!这一刻,月邪恨不得直接死去!“师父!”凌清瞠目欲裂,发疯一般狂扑上去,他跪在地上,太过用力膝盖被棱石割破出血也不自知,双手在空中颤抖着,他却不敢触碰地上的人,只能“啊啊”地压抑叫着。“咳咳!咳!”月邪趴在地上剧烈咳嗽,鲜血从她嘴里,鼻子里喷薄而出,浸染着被天雷劈焦的黑色石地,而她背上,天雷烧滚而过,衣服已被烧烂,露出她干裂黑红的伤口,那是一道鞭痕,伤处电光流窜,持续到最后消失的一刻!“师父!师父!”凌清一遍又一遍喊着,狼狈地爬到月邪身边,手心托住她的脖子,将她小心翼翼地扶起,看着她止不住的流血,凌清心神一阵剧痛,他抱着月邪,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泪水哗然落下,所有的隐忍和冷静都在这一瞬崩塌,此刻的少年,像个被遗弃的小孩,无助又害怕的哭着!“咳……凌清……为师还……没死呢……”虚弱的声音从怀里飘出,只可惜月邪的声音太小,全被凌清的哭声淹没了……真是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哭得那么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跟没了全世界一样……有什么好哭的啊……小徒弟啊,这是为师受刑,又不是你被雷劈,你到底在伤心难过什么啊……月邪已经没有精力去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心道这天雷威力真是一绝,很好!再来一道,她真的可以直接消失了!不用挨到第九十九道天雷,也许在第十道她就被劈得连渣都不剩,挫骨扬灰……哦,错了,是尸骨无存……“凌清……走啊……你走啊……”这里很危险,你倒是走啊!月邪只恨自己没力气赶人,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怀里,无奈地听着他嘶声痛哭。唔,小徒弟哭起来一点都不斯文优雅,眼泪鼻涕都糊到脸上了,这表情也是,如丧考妣似的,一点也不可爱,偏偏让人看得心疼,真是气人啊……月邪终于记起自己为何愧疚了,原来她难割难舍的,是她亲手养大的小徒弟啊!虽然他身份本是幽冥殿那位尊贵无比的神子,可这一世,他只是她的小徒弟,他在她这里,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师父,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凌清搂住怀里满身是血的月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可一路追赶月邪他们,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脚下一软,他再次跪倒在地!月邪心中好笑叹气,他在别人面前高冷又沉稳,谁能想到,痴情起来倒是傻得莫名可爱……真是个傻子呢。“凌清,凌清……”她喃喃着,余光瞥见他头顶的一道白光,身体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双手拽住他的手臂猛然往自己身下摔去!“轰!”第二道落雷,来势如第一道那样凶猛,雷鞭打在她背上,撕裂了第一道伤口,电流乱窜,又烧得她痛不欲生!月邪现在是想哭也哭不出来,怎么……还不死呢!白受这第二道天雷了!还有这天雷怎么不干脆一点全部落下啊!不带这么折磨人的!血液滴落在脸上,凌清呆滞望着眼前的人,泪水无意落下,嗓子却像被死死掐住一样,难受痛苦,只能无力地呜咽,好似那一道雷劈中的是他一样,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发痛!不会的,她是上仙,修为高深,所向披靡,她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对不对!“师……父……”他脸色惨白,颤抖地伸手触碰那张一样惨白的脸,目色中是无尽的痛楚!“走……”几近无声的低喃,虚无一般落进他耳里。凌清疯了似地摇头,“不走!我不走!”她今日要是在此殒命,那他绝不苟活!“师父,你知道吗,”他拂去那张脸上的血水,漂亮的黑眸星辰依旧,只是笑容带着绝望,哽咽着说道:“徒儿一直……爱恋师父,但……始终爱而不得。”他尝试过放弃这段难以启齿的感情,可是对她,越是抗拒,越是沦陷,这份情,像毒藤蔓一般缠绕,将他往最绝望的深渊拖拽,不知何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脱离,所以甘于在她给予的甜蜜和痛苦里辗转,哪怕是遍体鳞伤也甘之如饴!月邪浑身疼得抖动不止,听他这绝望心死的表白更是颤抖地厉害,对上那双痴情又伤痛的眼,月邪心中百味杂陈。他这话说得克制隐忍,说得委屈可怜,却始终是那么卑微软弱,一如月邪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小乞丐的心思敏感脆弱,让她怕极了一碰就碎,需得放在手上仔细呵护,小心试探着,最后才能走进那颗危城一般的心。他说爱而不得,唔,确实是她太过冷漠,只是她和他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合理的情感,不应该趁早抹杀掉吗?至始至终,月邪都不曾正视过自己内心,因为她怕自己的心会动摇,也会像他一样糊涂沉沦,所以她不敢,也不能回应这份心意……只是如今,身死消亡,还用管得着那些框框架架的规矩吗?小徒弟,听到你这句话,师父已经很开心了。月邪缓缓垂下额头,贴着他那冰冷的额头,失神空洞的眼望进他的黑眸,唇瓣轻轻扯动,吐出这辈子她最疯狂的话。“一起吧。”一起死吧,一起离开吧,活着不能回应你的感情,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她要带着他,带着她的凌清,带着她和他不能诉说的爱意,一起沉沦在死亡的世界里。这一刻,凌清喜极而泣,他高兴坏了,像个吃到蜜糖的孩子一样,紧紧抱住身上的女子,低低呢喃着,一声一声不敢停歇:“师父,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不再丢下他,只要是她的要求,哪怕是赴死,他也心甘情愿!月邪眨眼,强忍内心的苦涩,艰难扯出一抹笑容。对不住啊,小徒弟,这是师父说的最后一次谎话,以后……再不会有了。作者有话要说:凌清:啊,终于说出来了!月邪:啊,终于能死了!我:啊,终于写到这了!想哭想笑,突然有种“要不结局就这样”的念头,怎么破?今天元宵节,元宵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