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啊,你快些醒醒啊,为师真不是故意的……”听见月邪惊呼的声音,摩承只是在门前停驻了一会儿,然后冷笑一声,拂尘一扫便转身追上已走至院门的太颜。他健步如飞,本是目不斜视,却被一道推门声吸引,眉眼循声扫去,只见半开的房门露出一张清纯无辜的小脸,银色长发,桃色瞳眸,一身气息清澈如同冬日的泉水,不掺一丝纤尘……这个女孩,非人即妖!摩承瞳孔微缩,脚步不由放慢,他紧紧抿唇,浑浊的眼睛带着一道精光打量门后的女孩,半晌将目光收回,面不改色地离开了青樨院。缘良抓着门栓的手一直收紧,直到摩承不再看她,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拉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盯着院门口有一会儿,她突然撇嘴。那个老头,眼神怪吓人的嘛……不过她身上有避妖珠收敛气息,才不怕他识破自己真身。屋内,月邪给床上的凌清小心翼翼取下银针,与此同时她一脸愁苦困惑。记忆消退也就罢了,她的注意力怎么也跟着懈怠滞后了?还是说她真的老眼昏花了……小徒弟也是,怎么都不会喊一声停手呢?他要是说了,自己一定会住手的啊。将针拔完,她坐在床沿边握紧凌清的手,缓缓推送灵力抚平他紊乱的气息,一边漫不经心地思索着她师父说的话。游仙大会啊……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上一次参加,好像是随师父一同去的,那时她才位及上仙,自然是要在众仙面前露脸,可是那次大会委实无聊,觥筹交错,笙歌燕舞,她却在席上枯坐一天,身上凌厉气息半分不敛,叫有意攀谈的来者进退两难,回来后就落下了个古板无趣的名号。这些都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往事呢,时隔两百多年,没想到她还会再去一次……脑中闪过一双赤红耀眼的凤眸,月邪神色一怔,眉眼渐渐温和,唇角轻勾。罢了,就当是见见老朋友吧,在她还未消亡之时。探得凌清的脉象恢复平常,月邪见他未醒,顺手拉起锦被盖在他身上后,悄然踱步出了屋子,正巧瞧见缘良坐在中庭树下无聊地折着树枝。“月邪!”缘良见她出来,丢掉手上残枝,一蹦一跳扑到她身上,桃色瞳眸慵懒惬意望着她,像一只餍足的猫儿。月邪半分不动,垂眸盯着肩上毛茸茸的银发脑袋,眉尖不由微挑。“缘良。”平淡的口吻,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嗯?”某妖懒懒地抱着她的腰肢,银发铺散在她袖袍上,淡淡的光芒似梦似幻。月邪墨眸一沉,面无表情看着她,“你该回去了。”“……什么?”缘良抬头,像是听不懂她的话,眼睛无措又不安地看着她。“你在这里待得已久,该回无忧山了。”感觉到小妖的身体僵硬,月邪语气不由放缓,“此次我要去游仙大会,途经无忧山,正好可以送你。”外界不比无忧山那片净土,她不能随时护着这只小妖,所以还是回无忧山吧。缘良沉默,松开抓在她腰间的手,退出几步,垂头闷声道,“我不回去!”月邪闻言皱眉,沉声说道,“不可任性。”“我没有任性……”缘良绞着衣袖,一双眼眸开始闪烁。月邪单手负于背后,冷冷盯着她,“那你为何不肯回去?”她本是爱闹腾的性子,玉生门规矩繁多,哪里有无忧山自在随意?还真是想不明白了,怎么偏偏就得赖在这里了。见面前的女子声色渐冷,缘良身子一僵,抬头茫然看着她,唇瓣张了张,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想说什么。”月邪墨眸微眯,并没有放过她脸上的任何神情,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莫不是……出什么事了?缘良咬唇,桃色的眸子流光旋转,怯怯望着脸色平淡的她,终是小声开口。“无忧山……回不去了。”月邪瞳孔骤缩,眼里划过一丝震惊,“你说什么!”什么叫回不去了?!无忧山不是有碧寒坐镇吗?三界之中还有谁敢对无忧山虎视眈眈?“山主他……已经魂飞魄散了……”缘良手指颤动,无助惊恐地拽着自己的衣摆,却是再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人一眼。她一直都知道的,月邪和山主碧寒是认识的,他们算是一见如故的挚友,哪怕几百年间相见的次数不多,但她却是明白,月邪始终待碧寒君真诚亲和,是真正的君子之交,所以她不肯回去,也不敢说出这个事实。月邪闻言身体晃了一下,她咬牙站定,眼中寒光闪过,盯着缘良的眼神沉如寒冰,“你说什么?”碧寒他怎么可能会死?一定是这小妖不想回去才编造的谎话吧?碧寒他又不是一般人,谁能害得了他……一定是骗她的……可是为何她内心的不安会愈发扩大?可缘良是不会对她说谎的,如此说来,这事便是真的……“不可能……他怎么会出事……”缘良见她神色恍惚地喃喃自语,想来她是难以接受事实,正懊恼自己太过急躁就把事情说出来,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安慰,只是再次抬眼,面前的女子已经是恢复平常,好似刚刚那个失神落魄的人根本不是她。“月……月邪……”缘良目光担忧,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会做什么傻事。“他是何时出事的。”月邪眉眼轻轻扫向她,神色不咸不淡。明明她没有任何表情,可缘良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身体忽而变冷,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三个月前……”“你可知是谁?”她眼中划过一道冰霜冷光,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杀意!周身的气息骤然阴冷,威压降至,压得缘良浑身血液凝固,她一阵窒息,抖着手望着面前的人。“那个人,名唤飞流。”身上的压力突然消失,缘良眨了眨眼,只见面前的女子像是一瞬之间失了所有的力气,脸上的血色几乎褪尽,惨白如纸!“月邪……你没事吧?”她脚步轻轻靠近,一双手不知所措地悬在空中,却不敢触碰一分。月邪几欲站不稳身体,她摇摇欲坠走回了自己的厢房,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一切,缘良站在她身后,眼里隐隐含着不安和担忧。竟然是他啊!月邪坐在桌前,袖下的手指全然发白冰冷也不自知,果然,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早该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开始就知道那是危险的种子,她却还是将它带去了无忧山,将它带到了碧寒面前。害了碧寒的罪魁祸首……是自己啊!缘良守在门外,坐在长廊上,呆呆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直至入夜,房间内也没传出一声动静,更别说打开了。门内,月邪枯坐一夜,黑暗中徒留一声长叹,同那深沉的悲伤一起淹没于寂静中。第二日,月邪拉开房门,一团柔软的躯体便倒在她面前,银发散乱一地,在初升的光芒照耀下闪闪发光,璀璨夺目刺人。月邪默了一瞬,终是伸手将地上昏睡不醒的小妖抱起,将她安顿在自己的床上后,悄无声息离开了房间。这边凌清因脉络走乱,导致气血不通一时昏迷,睡了一天一夜后,在早晨恰好醒来。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睛,便见到身旁坐着一人,白衣胜雪,侧颜如画,似梦非梦……“师父……”凌清起身,意识尚有些混沌,抬头却见面前的女子正冲他展颜轻笑,心口不自禁地开始失去常律跳动。“凌清醒了啊。”月邪笑容温和,神色间带了一丝歉意看他,“昨天的事,是为师一时疏忽,让你受累了。”想到昨日被她摁在床上施针的画面,凌清脸颊微微发烫,垂眸羞涩说道:“徒儿无碍,师父莫要自责。”月邪点头,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不止,心下微微一动,“三天后扶桑山将举行百年一次的游仙大会,你……可愿随为师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