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之处,水雾缭绕,玉砌雕栏,隐隐可见,房上屋檐露出一角,若是靠近细看,定会发现,这灵气充沛的山林中,居然有一座诺大的宫殿屹立,青石瓦层层叠叠,檐牙高啄,空阔的大殿前,石阶地面皆是青玉铺就,就如这殿中的主人一般,处处透露一股清雅的凉意。细纱无风自舞,飘渺之间,有一人缓缓走来,少年眉目如画,面如冠玉,一身红衣似火,不显张扬,反倒衬出他独特的柔美。少年两手端举茶具,独自一人踏过清幽的长廊,步入空荡寂静的大殿,他只微微抬眸,大殿尽头的一道青影顿时跃入眼帘。他垂眸继续走路,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掩不住的欣喜。“山主……”少年站在桌前,脸颊晕着绯红,星眸点点望着面前的浅色青衣男子。碧寒闻言抬眸,见到来人不由展眉,谦谦温润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他放下手中书卷,轻声开口,“流儿怎么来了?”飞流将茶具摆在桌上,脸上红晕未褪,低眉轻语,“我沏了茶,想来山主也口渴了,就给您送过来。”碧寒微微一愣,见他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茶,细心体贴,模样认真,心里不由划过一丝暖意。“山主,请……”飞流双手奉给他,眼底星光揉碎一池。碧寒接过他手里的茶杯,雾气缥缈间,嘴角轻轻勾勒,神色专注的望着身前的少年,心里只觉得一阵恍惚。不知不觉,他已经长那么大了啊,从四年前目光坚韧的孩童,到现在温顺待人的少年,一切都好似做梦一样。飞流见他神色恍惚,不禁疑惑,“山主?“碧寒回神,却听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摇铃声,悠悠扬扬,动听悦耳的响着。他轻笑,本是倾城的容貌更添风华,如四月暖阳倾曝,如九月轻风微凉,让飞流不由看痴。碧寒君,贵为无忧山的山主,不仅拥有强大力量,能护山间所有精怪,也还是个温文如玉,淡雅如流水的谦谦君子……“贵客来访,要辛苦流儿前去引路了。”碧寒眼中含着笑意看他。飞流略带羞涩的看了他一眼,垂眸匆匆出了大殿,青玉石上,映出他那张透着浅粉的俊脸。他悠然在山林间穿行,似团炙热的火焰,生机勃勃,充满热情,待他停在山下的石碑前,抬眼便见一个白衣女子,正站在摇铃面前,单手负后,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风铃。飞流目光一怔,站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是她啊!四年不见,他依旧记得那张不变的面容……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来到无忧山,也不会见到碧寒君……“你是谁,碧寒呢?”月邪偏头,映入视线的红衣少年让她不禁眉角上挑。飞流眨了眨眼,忽而腼腆一笑,“上仙,是我啊!上仙不记得了吗?”“……”他模样妖而不艳,阴柔之中又不失俊美,这让月邪看得一愣一愣的,她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号人物了?“你是……渭鸣城的小妖?”月邪盯着他良久,终于恍然大悟,她目光略带一丝惊愕看他,讷讷说道,“竟然长那么大了……”不怪月邪半天认不出来,而是飞流的变化太大了,年少初成不说,最重要的是身上的妖气淡了许多,连她都差点忽略了那微弱至极的气息。飞流微微点头,星亮的眸子盯着她,笑容真诚,“多亏了上仙当年的帮助,才会有今日的飞流。”月邪围着他转了一圈,扶住一只手托着下巴,站定在他面前,微微抬眸注视他。“你不恨我?”她忽而开口。她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她第一次看见会为血亲伤心至落泪的妖,当时在她看来,这只小妖的恨意和执念一定会深种心底,难不成是她看错了?飞流的笑僵在脸上,瞳孔微微缩动,他张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而后只是抿紧唇瓣。月邪见他默不作声,眼睛微微眯起,看来他心里还是埋怨的,妖的本性她一直都捉摸不透,唯有碧寒是她见过的最和善的大妖,而梦妖缘良则是生性单纯……其实当初让他到无忧山,也是想着碧寒或许能够引导他的心性。“罢了,我今日是来找碧寒的,你可是来引路的?”她拂袖悠然,缓缓开口,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要见无忧山山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碧寒的住处四周设了迷障,只有他一人才知晓路径,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有了第二人……碧寒竟然会认同这只小妖?这般想着,心里却又释怀了,毕竟碧寒真的很良善温柔。飞流眸中掩下一片阴影,他扯动嘴角,勉强笑道,“正是山主派我来为上仙引路。”见她颔首,飞流身体顿了一下,默了一瞬后,他恭敬地朝她施了一礼,这才走在前方为其引路。两人在路上无话可说,飞流自顾自穿行在迷障里,月邪不紧不慢的在后跟上,直到眼前一片水雾散去,柳暗花明,清幽的宫殿巍峨屹立,远处似有流水潺潺,而眼前只见一道浅青色人影,从容不迫伫立于石阶之上,倾城绝世,笑容温和,似能融化冬日的冰雪。月邪痴痴望着他,手指抖了抖,但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一旁的飞流见状暗暗吃惊,正想开口询问,上方便传来清风般舒适的声音。“月邪,多年不见,你还是没变。”碧寒轻笑,眼里隐隐带着戏谑。月邪咳了一声,无谓摆手,再次看他,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容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张脸杀伤力太大。”仙界内,少有人见过无忧山山主,只知道那是一位强大的大妖,而见过无忧山山主的人,就一定会惊叹,世上竟有如此天人之姿的男子,高贵优雅,风华绝色,堪比星月......她第一次见碧寒的时候,也是像今日这般看呆了。碧寒无奈的笑着看她,这位上仙说话总是让人哭笑不得,奈何又不知如何反驳,两人认识也有五百年了,可当中见面的次数也不过十几次,上次她来......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这次怎么想起来看我了?”他走下石阶,对身旁的飞流微微点头,而后目光温和的看着月邪。飞流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一阵后,终是悄然退去,只是袖下的手,一直紧紧攥着!月邪望向飞流离开的方向,突然想起什么,她似乎要问些不一样的问题,但是觉得如果涉及碧寒自己的事情,她并没有资格去询问,所以还是决定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她面色忽而一凛,神情严肃盯着碧寒,“我这次来,是有事要求于你。”碧寒眸光微动,脸上依旧挂着从容自如的微笑,“什么事。”“请你......为我缚魂。”“......”他收起脸上的笑,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想要拉过月邪的手,但月邪冲他摇了摇头。“多久了?”碧寒收回手,神色之中带着担忧看她。“这几天吧,嗜睡愈发严重,脑子也不是很清醒。”月邪口吻轻淡,好似她说的那些事跟她这个人完全没关系般。碧寒眼里划过一丝无奈,她自己不在意,所以才跑来他面前让他在意吗?“缚魂之术乃禁术,你真要试?”他认真问道。月邪咧嘴,“不瞒你说,这几年我魂体有些松动,神识也涣散......天罚似乎快要将至,可我还不能就这样离开。”她还有师父,有小徒弟,有一群好友,至少在这几年里,她不希望突如其来的天罚打破这一切......她不是为自己活着,是身边的一切在让她活下去。碧寒见她心意已决,知道她一旦做出抉择便不会轻易为谁更改......虽然自己心里有些煎熬,为她担忧,但看见她目光坚定望着自己,不知为何,他还是点头同意了。劝不住,那便成全她吧。缚魂之术,顾名思义,就是强行将魂体禁锢在身体中,这本是魔道之人才会做的事情,他们将拘来的魂体束缚在一具死尸里,操控魂体意识让死尸活动自如,言听计从,可碧寒将这缚魂术曾做深入修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竟然也能用在活人身上,碧寒当时担忧,未曾与人提起,偶然一次在与月邪交谈中提过,没想到她竟会记得......“缚魂术成,先前你不记得的,以后便是真的遗忘,真不后悔?”进入大殿,碧寒忍不住苦口婆心,又劝一遍。缚魂后,她先前涣散的神识将无法回归,那些记不得的或是模糊的记忆,就真的没办法寻回了。“......”月邪嘴角抽了抽,好笑看他,“我知道你担忧我,不过你方才同意了,碧寒君向来信守承诺,可别跟我说你这是要打算反悔。”“好......”劝说无果,碧寒唯有叹气。“碧寒呐。”月邪在闭眼之前,轻轻喊了他一声。“什么?”碧寒正在画咒,无暇回头看她,一样轻声问道。“......多谢。”她声音细微,碧寒却听见了,身体微微一僵,而后继续手中的准备工作。良久,他回头,却见月邪已经陷入沉睡,他微微启唇,嘴角勾勒一抹温柔的笑意。“不谢。”他们之间,不必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