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邪觉得,对小徒弟还是太温柔了,这种温柔,只会让他更加弱小。本来就不是很好的苗子,若是体质先天优异,倒是可以放纵几年……可再这么溺下去,小徒弟就真的要长残了。唉!她顿感这条养成路的遥遥无期。凌清因为困倦,早早在她怀里睡着了,小嘴微张,呼吸浅缓,全然忘了之前瑟瑟发抖的畏怯。于是当月邪落地的时候,她将小徒弟从身上……丢了下来。没看错,她就是随随便便的那么一丢!所以凌清是被摔醒的,彼时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头脑昏沉沉的。“师父?”他明显还在神游,爬起来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望着自家师父,发生什么事了?!月邪笑吟吟的俯下身子,“乖徒弟,我们就快到了,赶紧起来。”凌清“哦”了一声,听话的站起来,他头上还粘着几根草叶,表情依旧是呆滞。至于罪魁祸首,此刻似乎心情不错,背着手摇摇晃晃的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师父等等我!”凌清追上去,想要拉她的手,可是又有些不敢,一只小手停在空中,尴尬却执拗地不肯放下。白色的衣袂在空中翻飞,其实再往前一步就可以触到,可他想要的是抓住那人的手。师父……凌清急的快哭了,还要努力的迈着两条小短腿才跟的上前面的人。月邪走了好一会儿,发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默默回头,就瞥见小徒弟那张将哭未哭的小脸,还有想伸出的那只手。她停下,小徒弟也停下,目光十分委屈的望着她,很是惹人怜爱。月邪抿了抿唇,嘴角微扬,缓缓松开负着的一只手,掌心微张。这不言而喻的默许,瞬间点亮了凌清的双眼,他几乎是扑着过去,拽住了那只白皙透亮的手。月邪侧脸,垂下的视线恰好扫到小徒弟的笑脸,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分外的明亮晃眼。只是对他伸手,就那么开心,真是……单纯到让她莫名的妒忌啊。“师父,我们到了吗?”凌清感受到她手心的温暖,心情立马放松了,此刻仰着脸向她询问,连语气都是一如往常的柔软。相比之下,月邪很是淡定从容,懒懒散散道,“嗯,过了城门就是了。”凌清望着前面,透过几棵大树,一条宽敞的大路横出现在离他们不远的距离,路上行人陆陆续续的,三两成对或是孤身一人,负着行囊或是推着木车,男女老少皆有。凌清瞪大双眼,脸色几乎煞白,身体僵硬的任由身旁人牵动。明明感觉到了小徒弟的变化,月邪语气依旧慵懒,她眼睛轻轻瞟了一眼过去,“凌清,你抖什么?”凌清白着小脸,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却不说一句话。握在掌心的那只小手愈发冰冷,月邪想了想,小徒弟表面被她□□成了乖巧懂事的模样,实际上他内心的负面性格一直被压抑而不是消除……突然觉得很有必要剔掉他骨子里的自卑和奴性。她将小徒弟扯到面前,俯下身子,手指搭在那瘦小的肩上,迫使他看着自己。“来,给为师讲讲,你在怕什么?”月邪声音平静,一脸淡定的看着他,仿佛天大的事发生了她也不会着急。小徒弟听着她的声音,终于拾起勇气将头抬了起来。不出意料,这双总是闪闪发亮的眼睛,此刻装满了恐惧和不安。“师父……我怕他们。”凌清抖着声音说道。此刻他是多么无助和害怕,就连师父在他身边也依旧驱散不了心底的冰冷。那些人,从来都是一脸厌恶的看着他,他们欺打他,辱骂他,唾弃他,他为了活命,为了一个铜板,为了一块馒头,曾经还给他们磕头,对他们感恩戴德,可他们还是把他当作最污秽的存在。这一个多月的安逸生活,他差点就要忘记自己以前是什么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了,他差点就以为自己的世界,只有那个院子,只有亲和待他的师父和平玉师兄。现在突然看到这些人,即便他们没有看着他,他却还是觉得他们会向从前那样对待他的……“哦,那你怎么不怕为师,不怕你平玉师兄?”月邪嘴角抽了抽,继续用悠闲的语气说道。“师父还有平玉师兄跟他们不一样!”凌清忽然激动起来,像是要否定什么,固执地重复着,“师父和他们不一样!”月邪眯起眼睛,好笑的看着他,“怎么不一样了?”凌清睁大眼睛,表情夸张,“当然不一样!师父和平玉师兄对我好,他们……他们是坏人!”他一脸急切,“师父,他们是坏人!”“凌清!”月邪冷声喝道,脸色有些难看。果然,小孩子思维一旦钻进死胡同就一成不变,所以她更讨厌钻牛角尖的小孩。小徒弟立即噤声,拿眼睛怯怯地瞟着她。月邪轻轻敲着他的肩膀,眉角微挑,“凌清啊,为师知道你不喜欢他们,就像他们曾经也不喜欢你。”小徒弟抖了一下,垂头没说话,她又继续道,“这世界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厌恶一个人,因为人与人之间一开始就是陌路不识。他们不是真的厌恶你,只是从你身上看到了他们心里最不愿直视的东西。”“不过别怕,”月邪看着他,眸底涌动着流光,嘴角勾勒微笑,“你现在可是玉生门掌门关门弟子,我月邪的亲传弟子。凌清,你比他们一点都不差,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昂首挺胸大步向前,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和言行。”“师父……”凌清小声的喊着,脸上神情恹恹,他好像听懂了师父的话,可是又好像没明白。师父说那些人讨厌他不是真的……凌清盯着她,有些沮丧,“他们现在不讨厌我吗?”月邪目光微闪,诚实道,“唔……他们讨不讨厌你为师不知道,但他们当中有人不仅不会讨厌你,还会羡慕你。”凌清似懂非懂的点头,他偏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行人,又飞快的移开视线。月邪直起身子,重新牵住他的手,脚步平缓的往前直行。至少他脸色比先前好看多了,月邪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也懒得去逼一个小孩,所以慢慢来吧,让他多接触凡间,早些知道这世俗是什么一副模样,早些弃了这颗凡心……不过,刚开始小徒弟还是牵着她的手,到最后,他已经完完全全……躲在她身后了。月邪觉得好笑,也不回头看他,“小徒弟,你这是干嘛?”“师父,你不用管我。”凌清拽着她的衣袍,整个人几乎都黏在她身上,语气闷闷的,四周都是人,他总觉得有好多人盯着他,让他很不安,虽然师父说过他们现在不会对他有恶意……月邪若有所思,暂且也不管他了,嗯……总得给个时间过度。他们现在已经进了渭鸣城,一路上看到的尽是目不暇接的各种商铺,琳琅满目,多不胜数,街道上吆喝声不断,行人摩肩接踵,竟是格外热闹不凡。月邪凝眉,进城之前,她大老远就看见了这座城镇顶上弥漫不散的妖气,很是浓烈,可是进城后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师父,还没到吗?”小徒弟声音很不舒服,一直扯着她的衣裳。月邪回神,扫了周围一眼,一时了然于心,整个街道上,大概是因为她和小徒弟穿着白衣,很是惹眼,路上的行人时不时拿眼睛打量一番。她想了想,拉着小徒弟进了一家茶馆,在给小徒弟点了些吃食后,她就坐在桌前望着门外的风景,目光有些神游。月邪从怀里取出那枚玉佩,指尖摩挲着那面云纹汇成的字,视线缓缓从外面收回来,盯着玉佩出神许久。突然间,她手一紧,五指紧紧拢住掌心里的玉佩,指甲甚至划破皮肤!点点血珠沁出,她却不自知……“师父!你的手!”耳边传来小徒弟的惊呼,月邪垂眸,另一只手将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那只流血的手。“无碍。”她嘴角扯出无所谓的笑容,轻声安抚着为她一脸焦急的小徒弟。凌清心急如焚,怎么可能没事?他看的清清楚楚,都出血了还不算严重吗?他拉着她的手臂,想要撩开她的衣袖看看伤口。“唔……真的没事,你看。”耐不住小徒弟的关心,月邪只好伸出手,摊开掌心,那只纤长白皙的手完好无损,翠绿通透的玉佩静静躺在上面,唯一刺眼的就是玉佩上的星点血迹。凌清瞪眼,不可能啊!明明刚刚还是流血的……他狐疑的望着她,眼神很微妙。呃……师父是不是又用法术了?月邪指腹抚过玉佩,血迹瞬间消失,就好似刚刚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她挑眉,一本正经看着小徒弟,“你看,为师已经说了,无碍。”凌清伸手触碰着她的手心,皮肤柔软,根本看不出之前是受过伤的样子……好吧,师父说没事就是没事吧。“还吃吗?”月邪笑吟吟的望着他,眼底好似含着一池柔水,暖意浓浓。凌清莫名心悸了,他点头,慌忙移开视线,脸蛋儿有些发烫,他还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奇怪……月邪夹了一块点心放进他碗里,声音更是轻柔,“慢点吃,时间不急。”凌清虽然觉得师父是比较温柔的,但现在的师父好像更加体贴入微,他受宠若惊的同时却也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上哪里古怪。月邪笑容依旧,眼底思绪暗涌,藏在袖下的手握紧得发白,直到她感到一阵顿疼才松开……刚刚一阵外来的灵识扫过,虽然许久未曾见过那人,却是意外的熟悉……刻骨到嗜心的气息,让她的情绪一度失控……那个人,也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