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也没指望姜柔给她什么回应,不想姜柔居然也来嘱咐她,便弯着眼笑了:“我记下了。”姜柔不善言辞,只是这个长姐对她一向颇为友善,嫁与皇家未必是好事,看她今日费心来劝解自己,心中一暖,便与她多说了两句。末了,姜凝与她道了别,转身正准备离去,脖颈处却突然传来了温凉的触感,她回过头,正见姜柔收回了手,诧异道:“怎么了”“无事。”姜柔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听闻太子向来宠爱身边的宁良娣,此人善妒,长姐与她往来时定要小心,莫要轻信此人。”姜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太子宫中的事,姜柔怎会得知,但转念一想,姜柔既然有心提醒自己,想必也不是空口无凭,便点点头应下了。姜柔看着姜凝离开,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盼晴急忙搀扶住她:“小姐,可是身体不适”“无碍,只是站得久了,头有些发昏。”姜柔扶额,想起了方才手指碰到姜凝颈后时脑中出现的画面。一个华衣女子,端着一碗药走到面前,看着“她”道:“姐姐,妹妹听闻你怀了身孕,特来看望你。”“她”接过那药,与这女子说了几句话,画面就渐渐模糊了,只是依稀听到“她”称这人为宁良娣。姜柔也有所耳闻,知道这宁良娣是太子身边的宠妾,今日试着探了探姜凝之劫,果然在东宫的日子不会太平。她能做的也只是加以提醒,只盼姜凝能多加小心。只是度过了这次,还有下次,宫中之事,实在难说。以后的日子,且看她的造化了。刚回到屋里,念冬就红了眼圈,在一旁一直看着姜柔,却见姜柔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表现,实在忍不住了,便一跺脚,替她不平道:“这默认的郁侯夫人不一直是嫡小姐吗怎么就成了咱们小姐了呢”盼晴比较迟钝,此时听念冬这么一说,才觉得不对起来,想来确实如此,也不禁感到担忧:“京中谁人不知这是个纨绔子弟,小姐嫁过去定是要受委屈了。”说着说着声音也哽咽起来。姜柔看自己还没什么表示,两个丫鬟却先替她难受起来了,竟都抹起了眼泪,便浅浅一笑:“我还未嫁过去,你们怎知我会受委屈。”念冬瘪着嘴道:“素闻郁小侯爷风流无度,最爱往那绮春阁跑,每从那烟花柳巷路过,青楼中的女子个个争着朝他挥帕。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满身脂粉香,怎能和我们小姐”她说着看了看自家小姐,愈发觉得委屈了。小姐生得冰清玉洁,跟那天天待在花柳地的郁小侯爷放一起,简直是污了自家小姐。“念冬。”姜柔打断了她,“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以后我嫁给他,他便是我的夫君,况且你们二人要同我一起到郁家去,又怎能对侯爷不敬呢”念冬一愣,低下头小声道:“念冬明白了。”她知道小姐这是说认真的了,往常不管她们二人谈论什么,小姐都是静静听着,并不多加约束,便养成了二人有什么都直说的性子,如今小姐已有了婚配,她们二人作为陪嫁丫鬟到郁府中,定然不能像现在这般随心自在了。念冬思及此,对那没见过面的郁小侯爷更加不满起来。姜柔也没有再多说,抬起手腕看向那个镯子。今日刚掉了颗珠子,宫中就来旨定了她和郁子肖的婚姻,这是巧合还是天意对那道旨,姜柔并不意外,只是想到郁子肖,心中有一丝恍然罢了。她早在年幼时,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天。第3章姜柔在母亲肚中不足月就出生了。母亲是当年柢族族长之女。柢族乃一古族,以卜算命运,能窥天命而为世人津津乐道。人人都只当柢族是个乐谈,只存在于市井传说之中,却不知这一族当真存在于世上。当今圣上打天下时,便当这柢族是个祸害,认为柢族有此之能,将来定会蛊惑人心,生出许多是非来。柢族为求自保,将族长之女献出,并承诺永不出山,皇帝这才放过了这一族。母亲被皇帝赐给随他一起征战的姜彦,后来天下平定,姜彦位即太傅,她便成了这姜府的侧夫人,此后一生困于西院,不得再见天日。柢族知天命,因此能避灾趋福,然而身为族长之女,母亲这一生没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姜柔尚在母亲腹中时,她便知这孩子将来一生逆境,命运不济,纵有她柢族血脉,却也无可奈何,因此逆天改命,想尽法子让姜柔早产了一个月。她也因此身体大损,此后靠日日服药艰难地吊了几年命,终于在姜柔五岁那年支撑不住,撒手而去了。此后姜柔便独自一人,在西院看着日升日落,偶尔跟盼晴念冬说两句话,却也消不了孤寂。她还记得母亲病逝的前一晚,自己坐在母亲床前,母亲遣退了下人,将苍白的手腕上那只镯子取了下来,戴在了她手上。母亲当时已经很虚弱了,瘦得几乎脱了形,不久前郎中来看过,说如今这情形,拿药吊着,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再向老天偷些日子罢了。姜柔早有心理准备,此时却还是低着头,不忍去看她,直到母亲轻轻唤了她一声:“柔儿。”姜柔颤着眼睫抬起头,就看到她躺在那里,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是无限的担忧眷恋。姜柔以为是母亲伤痛于抛下她一个人,便强忍着泪安慰她:“阿娘不要担心,柔儿如今事事都可以自己应付的,您安心养病就是。”母亲如何不知,她自生下姜柔后便日日卧病在床,姜柔自小就学会了如何在这府中生存,处处小心,察言观色,小小年纪就尝尽了人情冷暖。她却是一点庇护都不曾给这孩子。她拉着姜柔的手,轻声道:“我这一生,命运不能自主,只是苦了你,竟和我一样是个不得眷顾的人,一生困苦,不享人世温情。”姜柔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尽是隐忍与迷惘。“我自从嫁给你父亲,便困于这一方天地,无亲无挂,日子过得忐忑又无味,你父亲”母亲说到这里,轻轻牵了牵嘴角,“罢了。”“柔儿,你听我说”她无力地咳了几声,“你命格为木,需以水养之,我为你改了命,郁家那世子原也是活不久的,你出生那日,他才得以清醒。”“柔儿,柔儿”母亲突然握紧了她的手,眼中含泪,死死的盯着她,“郁子肖命格为水,然为死水,当以木活之,你活,他便活,他死,你也难得善终,此人命中有大劫,我要你守着他,不能让他出半点闪失”姜柔怔怔地看着她。母亲并不等她迟疑,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是不容拒绝:“你身上有我柢族血脉,自然有卜算之能,我要你助他渡了那场劫,此后他便一生顺遂,你也方得自由”母亲身体虚弱,说话总是轻言轻语的,从来没有用像现在这样跟她说过话。姜柔脑中杂乱,反而落了一片空白,喃喃道:“我该如何帮他”“将来”许是方才那一番话废了她太大力气,母亲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你及笄后,自会嫁给他。我为你改了命,这便是天命,天命”大概从那时候起,与自己素未谋面的那个人的名字就深深地刻在了心底。“郁小侯爷昨日在醉春风喝大了,撒酒疯把店里一新来的伙计给骂了一顿,那叫个惨哟”“听说了没,那红妱楼里的丹烟姑娘见郁小侯爷对她失了兴致,转而天天往绮春阁跑,现在闹着要上吊呢”这么多年,郁子肖的那些事她都知道,她没有多少机会能接触到他,所了解的这些消息皆来源于他人口中,或真或假,她也无从得知。她只是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要嫁给郁子肖的。若论真真正正的接触,也只在四年之前,有过一次。那一年,在桃花宴上,她曾见过那人一面。那年她十一岁,到了桃花盛开的时节,京中少男少女多前往桃源寺,在那里求姻缘。姜家与郁家早有婚约在先,按理说是不适合去的。可姜凝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只因她已是默认了的郁家未过门的夫人,不大好出现在那里,便央求姜夫人允许姜柔前往,她便可以借同行之名到那里一观。姜夫人向来不怎么喜欢姜柔,极少允许她出门,但是耐不住姜凝求她,便应下了。名义上是姜凝陪着自家妹妹来求姻缘,到了那里,却是姜柔陪着她,到处瞧那些折着扇子的小公子哥。姜柔无甚感觉,姜凝却是乐在其中。待姜凝逛够了,就进了寺里去求签,本要拉着姜柔一起,但是姜柔兴致缺缺,加上来求签的人太多,就自己带着丫鬟进去了,留姜柔在外面等她。已到了晌午,姜柔在祈愿树下站着,寺门前人来人往,迟迟不见姜凝出来。太阳在头顶晒得正盛,不多会儿,姜柔就感觉眼前的寺门开始变得模糊,原本方方正正的门框变成了黑漆漆的洞,外头来回走动的人影如蒙了层尘雾,渐渐化为一体,昏暗下去。她脑中混沌,脚下一个趔趄,眼前一黑,坠落感袭来,却没有倒下去。恍惚中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手臂在她背后一托,她便稳住了身形,眼前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年她不过十一岁,还是个小丫头的个子,托住她的少年身量高出她许多,她抬起头,刚好能看到他的脸。那人双眉斜飞,眉下一双细长的桃花眼,薄唇不染而赤,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身后是祈愿树枝干上垂下来的数不清的红条木牌,映得他面容愈发艳丽,然而这样的脸却不显女气,倒像是以春花之色来遮盖本身所具有的疏朗。姜柔呆愣地看着他,少顷,才后知后觉到背后传来的温度,扶着额头堪堪站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还是那人先开口:“还好”她生到现在,从未和年轻男子有过什么接触,更别提方才那般肢体触碰,顿时耳红了个透,面上却还要强壮镇定,淡淡道:“多谢公子。”那人眼中含笑,却是几分多情,几分疏离:“小姑娘,出来也没个人跟着”她想说,带着个小丫头,跟着长姐到寺里求签去了,可是张了张嘴,话语却好像卡在了嗓子眼般,怎么也吐不出来。落在那人眼里,却当她是受了惊吓,还未缓过来。只见他从一旁的挂牌上抽取了一个,提起树下桌案上的毛笔,潇洒落笔,拿了红绳系在了枝干上。姜柔抬眼,就看到木牌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长乐无忧。他背手而立,低头一笑:“你这么小,我就不帮你求姻缘了,祝你长乐无忧吧。”她看向他,觉着那张脸也不过是刚刚脱了稚气,自己又能比他小到哪去。却忘了,那人已是少年身量,自己还尚有几分孩童稚气。这时走过来一个人,与那少年年龄相仿,许是看到了她红玛瑙似的耳朵尖,便拿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少年的肩膀:“子肖,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少年没再理会她,转身跟来找他的那人一同离去了。姜柔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的背影,听到那人对少年说:“早知道你要拈花惹草,怎么连小姑娘也去撩拨”她看着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脑子里像抽空了一般,满心只有一个想法。他怎么不问自己名字呢她想。这样一转身,便什么都忘了吧。“姜柔。”她回过神,见是姜凝走了出来,脸上淌着薄汗,“里面人可真多,你知道我走过来的时候见到谁了吗”她讷讷道:“谁”“郁子肖啊。”姜凝双眉一蹙,似是有些不满,“我们两家早有婚约,我要想着今日来合不合适,他却毫无顾忌,方才我见到他,他正在收其他女子的荷包呢。”姜柔默然不语。姜凝早习惯了她这副样子,便转了其他话头继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姜凝说了什么,姜柔全然不知道,她脑子里全是郁子肖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她按了按胸口,里面从刚才起就失了平日的稳态,乱跳个不停。她又想起母亲说的那番话。天命,原来这就是天命。可是看起来这样随性散漫的人,命中又会有什么劫这个问题她想了许多年,传言中的郁子肖一直没什么改变,她也一直没想出来。第4章婚期定了下来,这些日子姜柔一直待在府中,跟着教习嬷嬷学习礼仪,这日刚吃了午饭,外头便有人过来传话,是东院的家丁。那小厮走到门前行了一礼:“二小姐,宫中来了赏赐,夫人吩咐我抬过来。”姜柔看过去,就见几个家丁抬着东西进了屋来,沉甸甸的两箱。念冬吩咐他们把东西放好,将那些人打发离去,转过头来笑:“到底是皇上的赐婚,这些好东西看来是宫里赏来给小姐添嫁妆的呢。”姜柔却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只是盯着其中一个箱子思索。那箱子似与平日里所见到的普通铁箱不同,边角有几个凸出的半圆形铁盘,乍一看像是箱子上的装饰,只是这东西毫无美感,反而看着累赘。另一个箱子却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宫中向来讲究,礼事更要排面整齐,无论如何也不会挑两个不同的箱子送过来。思及此,她伸出手指,在那几个半圆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