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落座吧。”尤拉西斯也起身,指了指餐厅中的小圆桌,笑笑,“小嘉良,今天你是主角,你坐主座。”
“好嘞。”柏嘉良牵着秦唯西就走,自己坐下,还把秦唯西按在了自己边上。
“我坐这里合适吗?”秦唯西如坐针毡,“你们人类不是有个主座次座之类的?”
“合适合适,”闻人歌端着碗出来了,轻笑着,“随小嘉良的心意就好。”
秦唯西只得乖乖坐好,看着闻人歌和柏长风忙碌。
转眼间,热气腾腾的十菜一汤上桌,还有一大盘晶莹剔透的饺子。
秦唯西看得眼馋,却也不由得叹口气。
真可惜,自己嗅觉还没恢复。
“哦,水晶饺,”柏嘉良欢呼一声,像海豹似的啪啪啪鼓掌,“我好久没吃到了!”
“我也,”大概是被柏嘉良的情绪感染了,柏长风今天难得地活泼些,感慨道,“这玩意费事,闻人又懒得做,我上次吃到好像还是十多年前。”
她边说,筷子就朝水晶饺子伸过去。
闻人歌一筷子打在她手背上,虎视眈眈。
柏长风默默缩回了手,“小嘉良,你先。”
“好了好了,”柏嘉良憋笑,随后举起装满了果汁的杯子,“干杯!”
“干杯!”
“生日快乐。”
“开吃开吃!”
明明是只有五个人家宴,愣是弄出了种乡村结婚开了大席的喜庆吵吵嚷嚷感。
柏嘉良大口大口喝了半杯果汁,放下杯子,开始殷勤地给秦唯西布菜。
“秦唯西,这个,这个不是鱼汤,是蒸鱼,我妈咪蒸鱼一绝。”
“这个是糖醋排骨,真的,超好吃!我都好久没吃上了!”
“来来来,这个菜是有意思的,叫做三套鸡,是把鸡塞进鸭肚子里,再把鸽子塞进鸡肚子里,缝好焖煮两个小时以上,鸡肉烂熟烂熟的,汤也很好喝,我等会再给你乘汤。”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水晶饺子,我刚才在里面包了一块幸运硬币哟,谁吃到谁就有好运!”
白净的手腕嗖嗖嗖满桌子夹菜,手腕上漂亮的红宝石在秦唯西面前晃啊晃。
三位长辈交换了个眼神,同时无声地叹了口气——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没眼看”的类似情绪。
秦唯西的碗里很快就堆满了,而她也终于开口制止了柏嘉良成为建筑大师通过各种奇奇怪怪的方法努力将自己碗里的菜堆得更高的想法,轻咳一声。
“先别夹了,我先吃着。”
柏嘉良耸耸肩,缩回了手,却也没动筷子,那双水汪汪的狗狗眼期待地望着秦唯西。
秦唯西先选了个饺子,默默咬了一口。
她猛地扬眉,随后不断点头。
水晶般透明的饺子皮极有韧劲儿,鲜虾浓郁的鲜味随之喷涌而来,还带着玉米粒的清甜。
她又用力咬了一口。
清脆的咔砰声响了起来。
秦唯西只觉得牙齿咬到一个硬物,一怔,柏嘉良却开始在旁边疯狂鼓掌大呼小叫起来,“幸运硬币耶!秦唯西,你运气好好!”
一旁的闻人歌唇角扯了扯。
别以为她不知道柏嘉良后来偷偷在包了硬币的饺子上做了个记号,就等着给秦唯西来这一套呢。
但剧情并没有像柏嘉良想象中那么发展。
秦唯西咬着那枚硬币不动了,看起来有些呆,愣了好久。
“……秦唯西?”
耳旁是小人类逐渐变得迟疑的声音,而鼻腔中,是果汁的清香,是酒液的甜香,是蒸鱼里放的醋,是嫩绿嫩红辣椒的冲鼻刺激,是高汤熬了许久的鲜。
“柏嘉良!”秦唯西猛地抬头,欣喜地望着身旁的人,“我嗅觉恢复了!”
柏嘉良一怔,然后笑得嘴都咧到太阳穴了,耳垂上莫名泛起了些红。
秦唯西兴奋地又咬了一口水晶饺子,从里面取出了那枚硬币,扭头,笑,“你说这是幸运硬币是吧,的确很幸运,我想要好好保管这个……”
她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停住了。
“秦唯西,怎么了?”柏嘉良兴奋又好奇地望着她。
秦唯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随后,面色慢慢变得凝重,甚至可怕。
“柏嘉良……怎么会?”
她低声念着身前人的名字,近乎是在呓语。
“我在呢,怎么了?”柏嘉良察觉到一丝异常,直皱眉。
眼见秦唯西状态不对的柏长风也突然坐直了,身子绷紧,用力扯了下尤拉西斯的袖子。
秦唯西愣愣地,慢慢向柏嘉良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脖颈处。
她呢喃着。
“我闻不到你的味道了。”
或者说,不仅仅是闻不到那股让她为之疯狂甚至失去理智的甜腻香味了。
柏嘉良身上,是她熟悉的,劫尘的味道。
“啊,我明白了。”
秦唯西呓语着,眸中渐渐充满了愤怒,最后转为了暴怒,她站起身,起身的瞬间打翻了柏嘉良辛辛苦苦堆了好久装满了美食的碗。
她的手指依然轻轻搭在柏嘉良的脖颈处,摩挲着其上一直带着的小挂坠。
“秦唯西,你明白什么了?”柏嘉良猛地也站起身,眉心紧蹙,挥手示意同样站起身的柏长风保持冷静,喉咙滚了滚,“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唯西静静凝视着她,墨眸中是熊熊怒火,但表情依然冷静。
她突然开口。
“维d很黏你,而且,闻人歌生病了。”
“什么意思?我,我还是不明白……额啊!”柏嘉良骤然一声痛呼,疼得弯下腰去。
属于血族公爵的泼天气势和滔天怒火瞬间全部落在了她身上!
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和秦唯西之间的差距!
无法动弹,无法挣扎,无法逃离!
那是近乎直面神明之怒的恐怖!
“你不是柏嘉良。”秦唯西冷漠地吐出了这句话。
“秦唯西!”“你在放什么狗屁!”柏长风和尤拉西斯同时暴起!人类至强者和一位武圣的跳劈同时落在了秦唯西后背上!与之同来的还有一个盛满了水晶饺子的盘子。
她们的攻击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秦唯西清瘦的脊背和后脑上——或者说,由于那份恐怖的气势并未针对她们而去,因此她们还能进攻。
甚至秦唯西并没有抵抗。
她猛地咳嗽一声,咳出了些血,抹了抹唇角,又摸了摸额角被盘子砸出的伤口,眸子微垂。
“柏嘉良,抱歉,真的很抱歉,是我的错,我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抹去我的嗅觉了。”
“真的很抱歉,但你不是柏嘉良。”
“我也明白了……”柏嘉良沉默了会,轻声说。
她在那恐怖的气势下,双膝逐渐曲起,但她坚持着,没有瘫倒或者跪在地上。
她抬头,凝视秦唯西,随后,抬手,示意身后同样震惊暴怒的三人停止攻击。
“我明白了,我懂你的意思,但我和你有一点点分歧,我可以说吗?”
“请说。”
“扶我一把,秦唯西,”柏嘉良用力握住了秦唯西递过来的手腕。
她手腕上的红宝石轻轻摇摆,碰到了秦唯西的手背。
柏嘉良琥珀色的眸子中泛起了些血丝,声音低沉沙哑,“秦唯西,你再告诉我一遍,我是不是柏嘉良?”
秦唯西骤然垂下了眸子,良久,轻声说。
“……抱歉,你不是。”
“我们的分歧就在此处。”柏嘉良松开了秦唯西的手,退后半步,眸中是秦唯西从未见过的哀伤。
她缓缓按住了胸口处的一直不离身的保命挂坠。
这个挂坠,是柏长风从矮人地窟求来的,可以抵挡神明以下生灵三次致命的攻击。
但它现在并未被触发。
这显然不是因为秦唯西已经拥有神明位格了,而是因为其他原因。
“矮人地窟啊,本来就是他们出产的,想要弄一个外表一样的仿制品太简单了……”柏嘉良喃喃自语,“一个高级的感知过滤器,模糊了所有高战力人的探查,但终究没有办法照顾到方方面面,所以在低战力的人群中反而有疏漏。”
“所以就连那个小哈士奇精都闻出了我的气味不对,但沃尔芙姐姐丝毫未觉;堂堂武圣没有心慌,妈咪一个普通人却在心慌。”
秦唯西抬手,握住了她的手,也握住了那个小挂坠。
柏嘉良反手,也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
“维d黏我,但只在我入梦之时。”
她抬头,凝视着秦唯西暴怒却哀伤的眸子。
“秦唯西,帮我个忙。”
她握着秦唯西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脖颈处,扯住了那个小挂坠的绳子。
“把它取下来,让她们能好受些。”
秦唯西握住了那个小吊坠,随后,吐出一口浊气,狠狠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
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气势丝毫未减。
“我很抱歉,柏嘉良,”她手指轻轻按着柏嘉良的发丝,语无伦次,“可能会有点疼,没事的,没事的。”
柏嘉良没有回答,而是望着她身后的三人,最后,冲表情僵硬的闻人歌笑笑。
“妈咪,别哭。”
“至于,最后的最后……”她手按在了秦唯西背上,摸到了满手的血,唇角一颤。
她额上因为那股压力而全是汗,嘴唇颤抖着大喊。
“秦唯西,快跑!不要来!”
那恐怖的气势在瞬间压缩,而她脖子上的小吊坠也被秦唯西用力一把扯下。
没有任何声响。
柏嘉良消失了。
地上多了一滩深灰色的黏稠液体。
身后暴怒的三人同时停住了攻击。
秦唯西看了眼手上的小挂坠,面无表情地捏碎。
她没有打理身上的伤,而是慢慢走到了那黏稠液体跟前,弯腰,捡起了旁边的红宝石手链,又拿起了还放在餐桌上的,尤拉西斯送的礼物盒。
“把你们的礼物也拿过来吧,”她突然转身,望向闻人歌和柏长风,唇角挂起了一丝温和却冷漠的笑意,“我会把她的成年礼物带到,然后把她带回家的,我发誓。”
她顿了顿,然后举起了手中的红宝石手链,墨色的眸中泛起了更为浓郁的血丝,缓缓重复,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我才发过誓。”
“发生了什么?”最先开口的是闻人歌——她竟在最初砸出那盘饺子之后,就保持了难得的冷静。
“我的错,”秦唯西抹了抹脸,低下了头,“在矮人地窟,地下实验室,0号项目,我离开了一会,不到半个小时。”
“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误导了我,”她低声说,“维c是整个掉进去的,所以我也以为要整个人泡进去,但想想就知道了,那个池子就那么大,连只大点的狗都没法完全淹没。”
“你不该杀了它,”闻人歌沉默了会,低头望了眼地上的深灰色液体,“你可以冷静的告诉她发生了什么,然后一起分析想办法。”
“没用的,闻人,布置这一切的人,可能是一位位格超脱了阿忒若普斯她们的神明,”秦唯西竟然笑了,她缓缓举起了手中那枚幸运硬币,“他布局让我支付了我的嗅觉,他当然也知道我会什么时候恢复。”
她轻轻弹起那枚硬币,又接住。
“指针已经开始转动了,倒计时,咔哒——咔哒——咔哒。”
柏长风上前一步,声音颤抖而沙哑。
“什么倒计时?”
秦唯西面色平静。
“可能是死亡的倒计时,也有可能是【死亡】的倒计时,我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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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嘉良落入了一片黑暗中。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
但她知道,这并非是死亡。
她只是在静静的思索。
很多之前被忽略的东西被重新串起来了。
比如自己在梦境中,其他力量都可以被顺利使用,唯有借用秦唯西精血力量的时候产生了奇怪的凝滞感。
那大概是因为那滴精血无法被复制,所以只能填入了点伪冒产品。
比如维d莫名其妙黏着自己,但只在睡梦中,小沃尔夫还说自己身上有股和维d差不多的味道。
那大概是因为唯有睡梦中的自己,算是它的“同类”。
比如自己从那个地下实验室中出来后,总是会感到疲倦,怎么睡都睡不够,早上起来偶尔会头疼,还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
疲倦大概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睡眠,只是灵魂从一具躯体跳到了另一具躯体。
在比如闻人歌的突然发烧,那大概不是因为那一丁点缝隙吹进来的风,而也是因为自己——她的身体太虚了,大概对这种自己无意中散发的一些东西比较敏感。
其实,“哥哥”早就悄悄提示过自己了。
那个洁白的世界,不是什么其他人托梦,而是自己的“噩梦”。
柏嘉良叹了口气。
于是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一片洁白的世界,自己穿着洁白的,类似防护服的东西,被绑在了一张病床上。
她第一时间去沟通了体内那滴精血。
嗯,很顺利,没有一点凝滞感。
大概是监测到了什么能量波动,天花板上,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张恐怖的巨脸出现在自己正上方,打量了一会她,随后笑了,露出两颗诡异恶心的犬牙。
“拉波斯。”柏嘉良冷声说。
一位擅长血肉科技实验和催眠的泰坦半神。
“欢迎来到噩梦,我的朋友。”
尖锐难听的声音响起,又顿了顿,带着猖狂的笑意。
“还是应该说,欢迎从美梦中醒来呢?”:,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