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知道,却还是要你们冒这个险。万一出了问题,他还可以把责任怪到你们自己身上……”“他不是在帮你们容家,是要让你们容家自取灭亡,而且还是带着对他殷时青的感激自取灭亡。”“咯噔”……容老夫人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殷时修话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了,那殷时青不就是这么个意思么?老人家的后背发寒,只觉得人心凉薄。利益熏心的人,他们怎么能相信?“那,那时修……你,你……都知道,你……”“殷时青不是个东西,你呢?你不也是在步步算计容氏,算计容家,算计容靖?”容司恼怒道。殷时修轻轻摇动手指,对容司说的话予以否认,“是容叔和阿靖先算计我的,我现在做的不过就是顺应天道罢了。”“……”“容叔犯的罪,阿靖犯得罪,没有一条是我殷时修构陷的……但是我殷时修和太太苏小萌所受的苦难,你们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参与谋划过……”“眼下容叔倒是装出了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大不敬……”“容叔,做人不能这样的,做人这般差劲……搞不好,会断子绝孙的。”“断子绝孙”四字一出,却是着实让容司和容老夫人都跟着心惊了一下。“天道有常,这人犯了错便该受到惩罚,任何人都不能例外,不然,这世道哪还有公平可言?”“殷时修,你得了,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容司急了,越是听殷时修说着这些一本正经的话,心里就更急……公平?这世上哪来什么公平?他只知道,想要自己的儿子平安的从看守所里出来,恐怕真的得丢掉面子和尊严去求殷家的老四了。“是不是容氏集团?行,你想要我就给你,我手上的,容靖手上的股份——”“容叔,您又小看小侄了,要容氏集团是必然,不需要容叔送,我自己能拿得到。”“你好大的口气!”“容叔莫要激动,该激动的还在后头呢……”“……”容司拧着有些泛白的眉毛。“容叔今天若是愿意在小侄跟前膝盖着地,伏腰道歉,小侄倒是愿意考虑保一保阿靖。”“殷时修,你想的美——”“噗通!”一声打断了容司的愤懑。还没吼完,那边容老夫人已经双膝着地,跪了下来。容司傻了眼,看着妻子半点犹豫,说跪就跪……跪在一个要比他们小上二三十岁的年轻后辈跟前……跪在一个与他们容家水火不容的家族后裔面前……这一刻,容司只觉得整个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住,脸颊有些僵硬的收缩着,也不知是因为生气的情绪更多,还是……心痛的情绪更多。容家的列祖列宗……这般看着,只怕也是心痛懊恼吧……然而……容司这一瞬间又是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冷静的多。他就这么站在旁边,看着这个年纪也不小的发妻……她伏下腰,跪在殷时修苏小萌跟前的身影充满了疲惫老态。即便此时看不到妻子的脸,他也能想象得到妻子此时的隐忍和痛心。似乎对男人来说,那些看似最重要的人也都是能让他们狠下一时的心去犹豫去踌躇……可对女人而已,子女就是她们的心头肉。再没有比子女的安危,比子女的人生来的更加重要。只要容靖能够平安,只要容靖的人生不受到大的影响,什么殷家容家那苦大仇深的恩怨,什么殷氏容氏间的企业利益……什么脸面,什么姿态,什么尊严……苏小萌不知道殷时修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要用“伏腰下跪”这样的要求故意折辱这对上了年纪的老人?她倒不是同情容家的这对老夫妻,至少前一秒她是这样。“伏腰下跪”,让向来高姿态的容家老爷子撇开自尊心和架子,对他这个晚辈低声下气的乞求,其实并不像是殷时修的作风。起码苏小萌所了解的丈夫,是不屑于对这样两个上了年纪的长辈用这样的方式来着意折辱。可偏偏殷时修就是这么做了。说实话,这前一秒,苏小萌是觉得很痛快的,完全怀着一种报复心理等着面前两个老人的行动。可真当容老夫人这般毫不犹豫“噗通”一声跪倒在他们跟前的时候,苏小萌的心也跟着紧紧抽动了一下。心下最直接的两个感受……一,可怜天下父母心。二,这一跪,她和殷时修受不起。这两个老人确实,不是什么心善,大度的人,这容家一家子都是如此。可,此时站在她和殷时修跟前的,并非是一直以来与殷家,与殷氏敌对的容家人,而是……容靖的老母亲,容靖的父亲。时修……你真的是单纯的就想要看看这容家老爷子和容家老夫人这么跪在你面前?真的只是想要借着这两个老人此时的丑态来解恨么?苏小萌的拳头攥紧,并不是同情两个老人,只是……看着为了容靖不顾一切的容老夫人,她会想到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不顾一切的父亲母亲……想至这一点,心下多少有些动容。想要说上一句……“老人家,起来吧。”最后也只是想要,忍住了心下的这份动容,耐着性子等着殷时修的后文……结果……时间就这么空空的流逝了近两分钟。容老夫人跪在地上,伏着腰,哭声不止……也近两分钟了……说起来,两分钟算不上时间多长,可双方都静默着的这两分钟,对容老夫人和容司而言,每一秒钟都像是被无限拉长了似得。苏小萌已经明显察觉到她自己要忍耐不住了。就在她想要插嘴说点什么的时候,只见……那站在一旁眼看着都要僵硬成化石的容司,身形突地松垮了下来,他吐了一口气,而后慢慢的弯下了膝盖……苏小萌的眸子瞪大!容老夫人说跪就跪,苏小萌其实也是能理解的。女人心里头惦念的更多的是自己的骨肉,而男人,难免心思要比女人来的重些……这心肠软硬的问题也是一样。只是小萌万万没有想到,容司竟然也——就在容司要跪的时候,殷时修开了口,“容叔,小侄不过开个玩笑,您别当真了。”“……”容司那弯了一半的膝盖又蓦地僵硬住。这世上真有人能猜得透殷时修的心思么?恐怕真的没有,就连和他同床共枕的苏小萌也不能。“萌萌,把容姨扶起来,让二老坐。”“……”苏小萌疑惑,却也没有立刻就问,此时也就是照着殷时修说的,先把容老夫人扶起来,而后轻声安抚了两句,再劝着二老坐到沙发上。容司眯着眼,老眼死死的盯着殷时修……“容叔,您不需要这样看我。”“……你到底想怎样?耍我们这两个老人玩儿?”“我不是在耍你们玩,我对容叔你谈不上百分之百的了解,但也有百分之七八十的认识……”“您这个人,把容家的家族声望看的极重。就像我父亲把殷家的一切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是一个道理。”“容老先生的狡猾,小侄是领教过的,你们容家人做事不择手段那一套,小侄更是心知肚明。”“小侄哪里能确定您和容姨,不是特意来我这里放烟雾弹?”殷时修这么一问,苏小萌似乎倒是明白了……“时修,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容姨若是和你容叔再耍什么花招,那我们靖儿还有可能从看守所里出来么?”“……”“时修,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对老夫妻,你就……”“要保容靖,可以,三个条件。”“……”“一,容氏集团和殷氏达成企业并购协议!”“……”“二,有关殷时青的事,你们要知无不答,答无不细。”“三,容靖必须得配合我接下来做的任何事情。”“三个条件,只要有一个没达成,容靖的事,还请容叔容姨不要再在我这下功夫。”容司的脸色依旧难看的紧。容老夫人一听殷时修松了口,顿时那满面的愁容便消去了一层……“答应,我们都答应!”殷时修还是看着容司,这容家当家的不吭声,就算容老夫人在一旁喊破了喉咙,殷时修只怕也不会完全松口。“前两个条件,我都可以做主答应,但是要靖儿完全配合……却是我们老夫妻俩一时间不能保证的。”“……”容司叹了一声。殷时修轻笑,“容叔不必再试探,容靖在看守所期间,你们是无论如何都见不到他人的。”“……”容司抬起头,眉头皱紧。“话我会替你们转达,容靖那边我会亲自过去一趟,只是我今天把条件放给你们看,就是要二老心里有个明账,若是容靖不肯配合,那小侄自然也就没有保他的必要,届时,二老也就不必在我这多费口舌。”殷时修淡淡道。容司的拳头又暗暗攥紧,不自觉的便轻哼了一声,“到了这一步,还在防着我们呢!”“容叔,容姨,我客客气气招待你们,行的是中国人的传统待客礼节,并不代表小侄就忘了现在坐轮椅,连站立都困难也是托了二老的福。”鹰眸中剑光闪过,“容叔就不要得寸进尺了。这已然是小侄看在殷家和容家过去也曾有过一段表面上关系还不错的时候的份上,做出的最大让步。”“不然……”殷时修剑眉横着,眼底是森冷的寒光,逼在容司脸上,“我殷家上下受的苦痛,你们容家人不仅不会少尝一分,还会百倍千倍的尝。”“……”门开了,送完双双和煌煌去学校的白思弦和晨练结束的殷家二老都回来了。进屋换了鞋,看到厅里,殷时修和苏小萌正和容家二老面对面……不由都露出几分诧异。殷绍辉和周梦琴互相看了一眼,紧接着二老的目光便和容家老夫妻俩遇上……一时之间,气氛尤为尴尬。“萌萌,你们还没出门哪?”白思弦先开的口,小声的问了一下小萌。“恩……出门的时候,容老夫人和容老先生来了,所以就……耽搁了。”“……哦。”没人开口问容家二老为何来此。反正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容靖人被拘留在看守所接受调查审问,主动权都掌握在殷时修的手上。容家二老来这会为了什么,也就不难猜了。“是想为你儿子求情?”殷绍辉和周梦琴身上穿着的运动衫此时还透着点汗意。殷绍辉手里头拄着拐杖走到容司跟前,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戳,很是不客气的问道。容司抬眼,对上殷绍辉森然严厉的目光,深吸口气忙站了起来赔笑道,“老哥……”“老哥?呵,容司,你对我殷绍辉做的事情可让我担不起你的这一声老哥啊!”“周姐,我和老容今天过来就是想给你们赔个不是,我和老容已经知道——”“可以了,容夫人,不用再说了。”容老夫人话都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周梦琴冷声打断。容老夫人这话还在嘴边挂着,想说又说不出口,吞又不舍得给吞下去,一时间表情尴尬。周梦琴看向苏小萌,“他们过来是给容靖求情?想让老四撤销对容靖的起诉?”苏小萌抿了抿唇,点了点头,“是。”“妈,这件事你们不要插手了,我和小萌有自己的考量,会妥善解决。”殷时修对周梦琴道,然而这话说完,周梦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她依旧看着苏小萌,“这两人过来是不是只有这事?”“……是。”“行了,你不是要去公司?去吧,老四不是还得接受例行治疗?”“恩……”苏小萌沉吟着应了声,神情有些犹疑的看了眼殷时修……殷时修约莫也猜到了会有这么个结果,倒是轻轻的叹了一声,揉了揉眉心。再抬眼倒也没再去和父母说话,而是径自对容家二老道,“容叔,容姨,如果没有其他事,你们就先回吧。”容司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就像他和妻子能为了仅有的儿子向殷时修下跪,抛弃所谓的身为容家人的尊严。殷时修也是殷绍辉和周梦琴优秀的儿子……能和殷时修谈条件,但殷家二老呢?“既然这样,那我和你容姨就先走了。殷老哥,改日我再登门拜访,向你们一家诚挚致歉。”殷绍辉和周梦琴都憋着一股子气,若是容家二老就这么走了,他们也没打算发作。偏偏这容老夫人心下实在太过惦念容靖,临走前还有些不放心的向殷时修确认,“时修啊,方才你说了会保靖儿,可千万不能反悔啊,容姨可是——”殷时修眉头蓦地收紧,正想开口打断这个嘴快的容老夫人,那边周梦琴已经眯起了眼,“你刚才说什么!容夫人?”“啊?”容老夫人愣了一下,对上周梦琴一双冷冽的眼……她支吾着没回答,然周梦琴却并非这般好糊弄,一听容夫人这话,便知道殷时修对他们心软了。“不管你们达成什么条件,我都不同意!天津港事件,任何参与其中陷害过老四的人,都必须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周梦琴斩钉截铁道,语气强硬的似是不容一丝一毫的质疑和否定。容夫人一听周梦琴这话,顿时就慌了,忙道,“时修已经应了我们,会保靖儿安然无恙,时修,你方才已经应了!可不能反悔!”“容姨,您就和容叔先回去吧,行么?”“时修,你想反悔?”殷时修头疼啊,一旁的苏小萌看的都着急,这容夫人真的是有些迂了。“容叔,您还不带容姨赶紧走?”容司比妻子要看得清情势,拉过妻子的手便道,“时修既然答应了我们就不会食言,我们先回家——”“看来我刚才那话说的不够清楚!”周梦琴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优雅的老太太,哪怕是到了晚年,依旧是一个知书达理,充满智慧和贵气的老太太……有严厉的时候,但像此刻,情绪一瞬间就失控,出口的声音很是尖锐刺耳,这一生也难有。“殷时修,苏小萌,你们夫妻俩和容家达成了什么条件,我不管。”“是和企业利益相关也好,让容靖安然无恙,不追究他的法律责任,我不同意,你们父亲也不会同意,整个殷家上下,你们叔伯姑婶统统都不会同意!”“容司,我告诉你,除非容靖也断掉双腿,被炸药炸成重伤,不然,你们休想容靖能从监狱里出来!”“你们找错人了,这个家,还没到殷时修和苏小萌能做主的地步!”“我儿受的苦,你们一句道歉就能解决?!”“我儿几番死里逃生,无人可依,大大小小的手术将他折磨成这样,让他有家不能回!殷时修这个名字甚至成为了一个死人的名字!”“我儿受的种种……”周梦琴言辞激烈,情绪激动,话至此突然哽咽住了。每每想到都心痛的难以呼吸,每每想到都心痛的没法闭眼……“怎么?你们现在就知道疼了?那容靖还没怎么样呢!你们的儿子缺胳膊了么?断腿了么?坐在轮椅上站不起来了么?”“呼吸都得靠着日复一日疼痛难忍的治疗!你们能想象得到么?!”“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啊?!”“……”苏小萌看着周梦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