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风宿有时和他说话,南门修明明看着他,却根本没在听。大宫女摇头,有些迟疑地说道:这病本就没有个确切的治法,不要说其它办法,就连如今这药方到底是否有用,都还不知道。司风宿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却没能说出口。发现南门修情况不对后,他花了好多年的时间,四处搜寻这方面的能人异士,这里头要说起来也还有很多事情。那段时间,他也见过不少声称能治的人。其中有一半的人都把这当作鬼怪作祟,说要带着南门修去做七七四十九天法的都有。更甚至有人为了夺人耳目,直接声称南门修就是那鬼祟,要把他拉去咒杀了。对于这些,司风宿一律全部轰出门去。他花了几年的时间,才总算是找到有真凭实学的大宫女。但即使是大宫女,也只不过是对这有过研究,真的让她上手治病,南门修也还是第一个。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大宫女有些犹豫地开口。说。司风宿并不是那种好说话的性子,但是对大宫女他素来格外宽容,之所以宽容的原因,大宫女自己心里再明白不过。大宫女想了想,她斟酌用词,道:这种病,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一种心病,南门谨因他心中有所祈求而生,也是为他而生。司风宿看了过去,眼中带着几分不解。解铃还需系铃人,奴婢觉得这并不是吃药能解决的,归根到底还是要他自己能够放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除了司风宿和南门修两个人,最清楚的就是大宫女。她知道南门修为什么会抗拒吃药,也能够理解,她也知道司风宿的用苦良心,但也更加知道这件事的关键还在南门修。002.司风宿想了想,他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谨王之所以会得这病的原因,奴婢想您也一定明白,是因为他所经历的那些事情,那些他承受不住的事。若是他不能放下,心中一直惦念,就算这个南门谨消失了,也迟早还会再生出下一个南门谨。大宫女看了看司风宿,见司风宿脸上并没有露出怒气,他接着说道:如果他心中的心结不能化解,那如今盘旋在他心中的愧疚,迟早也会演变成相同的情况。而且有南门谨在前,真要在演变出什么,恐怕比之前只会更加容易。司风宿听着大宫女的话,他抿着嘴,站在窗口的位置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让大宫女先去忙自己的。大宫女最后那一句再演变出什么,恐怕会更加容易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让司风宿越发忧愁。大宫女说的道理他都懂,可是要让南门修放下一切,又谈何容易。更何况这里头的放下,还代表着要放下南门谨,要让他的存在消失。别的都还好说,南门谨却是个问题。最重要的事情是头痛的是,这还得是南门修自己心甘情愿的。否则就算他和南门谨暗中沟通计划好,只要南门修不同意,那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可能适得其反。司风宿头疼,他出了门,向着南门修住的隔壁而去。进了客栈,南门修回了房间,他让店小二送了些水过来,准备洗漱洗漱。最近这些日子他精力变得远不如之前,明明才只坐了一上午的马车,整个人就变得十分的疲惫。南门修倒是想要好好睡上一觉,但也要他睡得着才行。他身上累得不行,可偏却半点睡意都无,这样的状况下,让他精神都有几分恍惚起来。店小二出门后,南门修把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他挽起袖子,来到了水盆前。水是凉水,最近天气还热,若是客人没吩咐,店家提供的基本也都是凉水。南门修手指伸入盆中,感受着那份凉意,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他舒服地叹息一声,正准备拧毛巾,动作间就看见水盆中自己的倒影。水盆中的画面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南门修却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不是他的眼睛,虽然就长在他的身上。南门修愣在原地,手都忘了从盆中抽出来。自从之前那次见完面之后,南门修曾经多次想过要和南门谨见面,但是南门谨就好像是消失了一般,从来不曾回应他。算起来,到如今都已经快一个多月。南门修望着水盆中的倒影发呆,他脑海中却响起了南门谨的声音,出什么事了?南门修被问得一愣,他有一些恍惚,不知道南门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他想了想后,镇定下来,把关于翼国皇宫的事情告诉了南门谨。南门谨听完南门修的话,他眉头皱起,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不赞同,为什么要去?南门谨和司风宿一样,一听南门修说想要回去,立刻就持反对意见。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南门修也问。他真的有很多话想要跟南门谨说,但南门谨却一直不出现,一直在躲着他。南门谨眸子中浮现出几分闪躲的意思,他没有回答南门修的问题,而是又继续说翼国皇宫的事情,你不应该去的。那地方只会勾起南门修更多不好的回忆,去了只会让南门修更加难受。南门修不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南门谨。片刻后,沉默之中南门谨有些无奈地开了口,我不是一直都在。南门修闻言,有几分惊讶,随即又淡然。对于南门谨,他知道的本来就不多。从司风宿那边知道的事情里,也从来没有这方面的事。南门修看向水中的那双眼睛,他正准备再问,南门谨的声音就已经传来,只有你想的时候,我才会知道。那为什么我之前想见你却不行?南门修问,他有一点生气。就像往常在他皇兄面前使小性子,南门修两只眼睛都瞪圆了。他明明想要见他,他却躲起来。那不一样。南门谨眼神无奈而宠溺,话音中还带着几分笑意。听着他的声音,南门修脑海中都浮现出南门谨揉他头发的那一幕。若是以往,他肯定立刻就会叫着跑开,因为他不想被南门谨把头发揉乱。他都已经是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南门修一开始有几分没听明白,但他很快就又反应过来。南门谨的意思是只有在他需要的时候,南门谨这个皇兄才会出现。也就是说,也只有在他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时候,或者想要躲避的时候,南门谨才会被推出来替他挡着。想明白这一点,南门修撑在水盆上的双手握紧,那瞬间他有几分想要躲开与南门谨对视的冲动。自私自利的人从来都是他,而南门谨,不管他愿不愿意做没做好准备,都会成为他的挡箭牌。南门修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说对不起?这些事情,又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说完的。这样挺好的。南门谨察觉到,他声音温柔地笑着说道。南门修扯起嘴角笑了笑,这怎么会好?苦笑中,南门修又不禁想到另外一件事。如果按照南门谨的意思,那他现在出现,岂不是因为他又想要躲起来?南门修很想反驳,但想了想最近这些日子里,他一想到翼国皇宫就变得沉重的心情,他便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心底深处确实是有几分不想去的,他想去又不想去,十分的矛盾。出发之后,这份矛盾就变成了不安和沉重,连带着南门谨都察觉。想着这些,南门修又看向了水盆中的那双眼。所以察觉到他的不安,之前那样躲着他的南门谨,立刻就出来了?南门修想说点什么,南门谨却抢先,他道:你赶紧回去,别胡闹。回去?南门谨用的这个词,让南门修无奈。他早就已经无家可归,又回什么地方去?况且,他如今去的这个地方,原本就是他的家。司风宿呢?南门谨问。在隔壁。南门谨挑眉,似乎对于司风宿居然陪着他胡闹,而不是拦住他这件事,感到分外的不爽。南门修见状,都忍不住被他逗笑,我又不是小孩。在南门谨面前,他总会轻易就放松下来。南门谨一脸的不赞同,眉宇间似乎还有几分若是他方便,都想去找司风宿麻烦的意思,看得南门修眼中笑意愈胜。这种被人保护着的感觉确实很好,让他可以放肆地笑,可以忘记所有的那些不开心。南门修还想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门口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人。南门修抬头看去,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是司风宿,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司风宿背光而站,但即使如此,南门修也能够看清楚他脸上的震惊与慌乱。你什么时候来的?南门修站直了身体问道。司风宿虽然已经在门口的位置站了好一会儿,但他一直都没发现,更加没有听到司风宿开门的声音。司风宿早就已经进来,那也肯定早就已经看到他在水盆前,和南门谨说话的事情。在他看来,他是在和南门谨说话,在司风宿看来,这恐怕就是他自己一个人对着水盆自言自语。我在外面敲门没听到回应,以为你出了事情,所以就进来看看司风宿有些失神的解释道。司风宿确实把刚刚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但是情况却比南门修预料的,还要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许多。因为他看见的并不是南门修对着水盆说话,而是南门修仿佛变成了两个人似的,一会儿眼神温柔沉稳的劝阻,一会儿又自己笑着说话。那样诡异的情况,就算是知道情况也有所心理准备的司风宿,看着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第035章 少不了要头疼001.南门修被司风宿注视着, 看着司风宿的那好像是被吓到的眼神,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收起。南门修一直知道, 如果被人撞见这一幕,肯定会吓到,但司风宿的眼神比他预料的还要多几分惊悚。屋子中,一时间陷入沉默。好片刻之后,司风宿听着楼下店小二的吆喝声, 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是要干嘛。我刚刚听说, 你晚上不想吃东西?司风宿努力的维持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一切正常。有些累, 所以想早点休息。南门修道。他放开了撑在水盆边缘的手,站直了身体。这一路下来, 虽然走的路程不算远,但南门修却已经觉得很疲惫。接下来的路途还很遥远。司风宿想要劝说南门修吃些东西, 你这样会撑不住的。我会注意的。南门修道。司风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却没能说出口来。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南门修,已经不赞同地皱起眉头。那种感觉很是怪异, 南门修刚刚才说了会注意,如今又自己不赞同自己说的话。就好像两个他重叠到了一起,脸上的表情和嘴里说出的话,都不是一样的。怎么了?南门修疑惑。没什么。司风宿笑了笑, 他转身向着门外走去,临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司风宿回头看来,南门修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唯一的解释就是南门谨还在。关于那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吃一些,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身体,也应该吃上一些。司风宿试探着说道。什么药?南门修问道。他神情已经变化,不再像之前,如今的他剑眉紧蹙,嘴角抿起,与平时的南门修大有不同。司风宿见他这模样,就知道自己猜测的没错。他回过头来,不在急着走,而是面对着南门谨,就是我让大宫女给你准备的那药,你应该吃一些,那要能够让你的精神更加稳定,也能睡个好觉。司风宿并没有把话说明,但他相信南门谨一定能够听明白。他觉得,南门谨应该知道这些。他也希望南门谨能劝劝南门修,他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是他已经无法继续沉默。如果真的要有一个坏人,他做。果不其然,司风宿话一出口,南门谨眼中立刻就闪过几分了然,随即脸上也多出几分沉思。联系南门修之前和他说过的那些话,南门谨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事情的缘由。南门谨正准备说点什么,他的嘴巴却已经擅自张开,这件事情不用再说。说话的人是南门修。南门修好像有些生气,气司风宿不应该把这件事情让南门谨知道。司风宿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南门修自己一人自说自话,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涌上他心头,但司风宿并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指尖都差点刺进掌心。他看不得南门修如此,整个人就真的像是以前那些人说的一样,像是中了邪疯魔了似的。司风宿静静的在旁边站了一会,见南门修安静下来,他才又道:可你这样怎么撑到翼国?他们才出发没多久的时间,前后算起来才一天,还是第一天。就这,南门修就已经累得吃不下饭,后面的几个月时间他怎么挨?南门修不语。司风宿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他告辞离开,临走之前,也告诉南门修会让人送一些容易下咽的粥过来。房门关上,退出门去的司风宿站在门口的位置,静静地望着面前紧闭的房门,许久都没有动作。他一直都知道南门修的情况,但是却从没有亲眼见过,他倒是见过南门谨,可却从没有这样见到。想到刚刚见到的,司风宿心中莫名的一阵慌乱,南门修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以前在翼国皇宫中的时候,南门修不知道南门谨的存在,所以他从来不会自己和自己说话。如今南门修知道了南门谨的存在,情况变成这样,司风宿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但本能的,他不喜欢这样。司风宿一夜无眠,几乎是睁眼到天亮。第二日,一行人早早的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