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安县受灾很严重?”张敬下意识地问。男子点头道“归安县和附近的柳黄县、明元县,均是此次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说着,脸色一变“但天灾尚是其次,若官民齐心,再有朝廷及时赈灾,总能熬得过去——可归安县县令齐铭竟私下倒卖赈灾粮物,拿发霉生虫的米粮来搪塞百姓!如此之下,别说赈灾,反而害得许多老幼体弱者患病枉死!可即便是朝廷拨下的救灾药物,也皆被齐铭私吞了,百姓根本得不到救济!只能生生被饿死、病死!”“竟有这样的事情?”张敬大惊。“齐铭一口咬定因雨水泛滥,储存不当,才致米粮发霉,百姓们起初也被蒙在鼓里。直到那日,官府命人上门募捐——我本一介商贾,开了两间粮铺,不忍见乡亲们食不果腹,索性便将余粮全都送去了衙门赈灾!可我足足送了近十石白米,百姓却仍没能吃上一口不发霉的米粥!”“这贪官,竟连募捐来的钱财米粮都昧了去?”张敬听得直皱眉。“不单如此,我带人找到县衙同其理论,却险些因此丧命!若非乡亲们拼死相护,我只怕也早被灭了口了。”张敬不由升起同情和一丝钦佩之意,却颇为不解地道“如此你算是人证物证俱在,为何不去湖州知府那里告发归安县县令?”“那狗官早有防备,我们派去湖州知府衙门的人,皆被他派人在半路上截杀了。可他偏又做的一手好戏,知府大人派人前来巡视时,他不惜脱了官袍亲自下水救人,还要拉上自己那七十高龄的老父出面施粥!”“欺上瞒下,真是丧尽天良!”一直旁听的阿荔终于忍不住出声骂道。张眉寿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听男子接着说道“我们之所以等在此处,一则是不敢回去,恐怕再被赶尽杀绝。二则是听闻当今圣上派遣了钦差前来赈灾,欲赶在钦差入城之前,揭发齐铭的罪状!”张敬点头道“此次奉旨前来主持赈灾事宜的钦差大臣乃户部侍郎刘健,刘大人公正严明,若你所言属实,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这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了。男子闻得此言,心下不由大定。“恕在下冒昧,想多打听一句——阁下既在归安县做米粮生意,不知可曾见过前些日子刚从京城调拨到归安县衙的张主薄?”张敬问出了张眉寿也想问的话。在听了男子方才的那席话之后,他们心中不免都起了一层疑雾。这男子既能召集得了这么多灾民,想必在当地应该有些威望,兴许会知道些有关二哥的事情也未可知——张敬本是出于随口一问,可谁料那男子听了之后,大为意外地道“兄台所说的张主薄,可是从京城国子监调拨而来的历事监生张峦?”“正是!”张敬当即点头。这男子能将二哥的身份姓名都说得这般丝毫不差,想必定是曾与二哥相交过或是二哥做了什么令其印象深刻的事情。张敬分析起问题来,向来有着一套自己独到的心得。张眉寿也猛然抬头看向男子。“我与张主薄倒是一见如故……只是他如今已经……”男子没说完便叹息起来。张眉寿眼中神色顿时大黯。“诸位可是张主薄的家眷?”张敬抿着唇点头,未说明详细。那男子却脸色一正,与张敬道“兄台可否借一步说话?”这显然是有些话不愿当着一众仆人的面说出来。张敬心中猜测间,正要点头时,却忽然听到一道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传入耳中。“邱掌柜,不好了,快逃!有官差追过来了!”那人身上鲜血直流,脚步踉跄着,显是冒死跑来给男子报信的。“邱掌柜快跑!”男子神色一凛,欲去扶住那人,可旋即就听到有一阵阵脚步声朝着此处传近。“这边还有,全杀了,一个不留!”官差的声音响彻在树林里。“我不成了,邱掌柜你快逃!莫要再被我们拖累了!”跌倒在地的男人几乎是哭着朝男子喊道。“走!”已上了马车的张敬以手挡着马车帘,急声对男子说道。男子稍一迟疑,红着眼睛咬紧牙关爬上了马车!“群叔,快走!”张敬朝车夫催促吩咐道。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穿过密林,车轮滚滚,溅起一阵阵水雾。马车越行越远,张敬频频掀开车帘往外看,见始终都无人追上来,不由松了口气。他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但且不提此人的慷慨大义令人钦佩,单说对方极有可能知道些有关二哥之死的内情,他便不能见死不救。“多谢兄台救命之恩,邱某若还能留下这条命,他日必当厚报。”男子拿袖子擦干眼泪,朝张敬拱手作礼。眼见前方便是城门,张敬此时也顾不得再多问。待进了城,寻到了落脚之处再细说也不迟。“等等。”张眉寿忽然开口。“先别进城。”她先看了看男子,才与张敬说道“官差既能找得到他们的落脚之处,不惜出城将人赶尽杀绝,想必也极有可能在各城门关卡处设下了埋伏——邱掌柜又是带头之人,其画像多半已交到了城门守卫手中。此时进城,无异于羊入虎口。”到时城门守卫一拦,随便编造上一个罪名,性命便不可能保得住了。且张敬一行人,十之八九也会被其连累。张敬与男子闻言皆惊出了一身冷汗。只顾着逃,竟根本没去细想这些可怕之处。“小公子心思缜密,倒是邱某大意了。”男子定下心神,便道“既如此,邱某暂先别过,来日再报今日之恩。”“且慢。”张眉寿连忙道“并非没有办法可想。”此时若任由邱掌柜离去,他孤身一人,必难以躲过官兵的追捕。况且,抛去大义不提,邱掌柜兴许还有大用处,这条命怎么看都很值得出手相救。张敬看向扮作男童的小侄女。却见小侄女看向了小厮模样的阿荔。喜上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