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家时,舅妈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自从上次被舅舅打了一巴掌,她一直都沉默寡言的,话都不说了,沈棉叫她她也没什么反应。舅舅张罗着请他们坐下,给沈沣倒了杯酒,举起杯子感慨地说“这一次,真是多亏了你们俩。舅舅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你舅妈和婧婧做了很多混账事,你们都没记恨,我我嘴笨,不会表达,都在这杯酒里了。”他说完便干了,沈沣也不是话多的人,说了句“您和舅妈抚养棉棉的恩情,我铭记于心。”也一饮而尽。沈棉连忙也跟着干了一杯酒“谢谢舅舅、舅妈。”当时她和哥哥举目无亲,只有舅舅可以依靠,又是哥哥拿到留学名额的重要时刻,如果不是舅舅把她接来照顾,哥哥就只能为了她留在国内。总之,她能好好地长大,哥哥能有现在的成就,舅舅和舅妈是有很大功劳的。所以沈棉跟舅妈不亲归不亲,从来没有真的记恨过她。也没想到出了这么大一件事,经历一场闹剧,最后大家反而能坐在一起说心里话。她放下杯子,刚拿起筷子,舅妈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带鱼。沈棉愣了下。这杯酒喝得有点快,她看看鱼,又看看舅妈,有点怀疑自己才喝一杯就醉是不是有点过于快了。舅妈没看她,没什么表情地说“吃吧,你不是爱吃鱼。”她的神色有点别扭,比沈棉还不自在。沈棉眨巴眨巴眼睛,扭头看向沈沣,悄悄问“哥哥,我喝醉了吗”舅妈听到了,有点老羞成怒“我不就给你夹个菜,有那么夸张吗,跟我以前虐待你似的,你不吃我做的饭能长这么大”沈棉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这才是舅妈的感觉。”“……”“你那么凶干什么。”舅舅说了一句,但他好像挺高兴的,笑呵呵地,“棉棉多吃点。”这顿饭有一种在温馨和尴尬之间游离的迷之气氛,但不知道为什么,沈棉心情还挺好的。沈沣没说几句话,但看得出来心情也不错,沈棉给舅舅讲找证据的过程时,他靠在椅子上,摸了摸她的头。只顾着吃饭,也没看手机,等到要走时,沈棉才发现来自鸭鸭的未接电话,还有几个小时之前他发来的信息。恭喜江律师,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接你。没收到沈棉的回复,隔了一个小时之后他问在做什么又过半个小时情人节结束之前,希望沈律师能在百忙之中抽空理一下你的情人。今天情人节吗沈棉一拍脑瓜子,忙得都把这一茬忘记了。她赶紧给江一行拨了一通电话,接通后,他慢悠悠的语调传过来“沈律师忙完了”“我来舅舅家吃饭了,没看到手机。”沈棉解释。“这样。”江一行说。电话里安静了一阵,车窗外路边的灯连成金色的线,莫名有一种安宁之感。因为这个案子,沈棉已经好久没和鸭鸭进行贴肉肉的哲学探讨了,听着彼端他清浅的呼吸声,突然很想见他。也许是心有灵犀,这时江一行问“过来吗”低沉的嗓音,简洁又平淡的三个字,把沈棉心里的痒痒虫唤醒了。要去吗?她偏头瞅了瞅哥哥。沈沣余光里发现她的偷瞥,不动声色。“今天有东西给你。”江一行说,“过时不候。”那必须去!沈棉又瞅了沈沣一眼,试探地问“哥哥,我可以出去玩一下吗”“太晚了。”沈沣把不可以表达得很委婉,但不容置疑。接受了他们两人恋爱,不代表他能放任所有。这个时间把人送出去,今晚回不回来都是一个问题。“我想去。”沈棉眼巴巴地说。“明天上班就可以见到,不在于这几个小时。”沈沣说。“可是今天是情人节”沈沣瞥了她一眼。沈棉睁着两只哀求的大眼睛望着他,左眼写着“求求你”,右眼写着“我要去”。沈沣不为所动“我不认为情人节和其他的日子有什么特殊。”“那你以前情人节还千里迢迢跑去见”沈棉小声嘟囔。沈沣转头“你说什么”“没什么。”沈棉马上认怂。“……”“太晚了,我哥哥不让我出去。”沈棉惆怅地说。“没事。”江一行道。沈棉惆怅地挂断电话,后半程她和沈沣都没有说话。直到抵达鹿兴园,远远看到夜色里倚在车边的江一行。沈棉惊喜地打开窗户冲他挥手,一边喊着沈沣停车。沈沣将车停下,沈棉准备开车门时锁着,她扭头扯了扯沈沣的袖子,撒娇“哥哥”沈沣沉默了很久,才解了锁,没什么表情地道“十二点前回来。”“嗯嗯”虽然现在已经快十点了,沈棉还是想也没想就应承,飞快地下车跑向江一行。江一行很自然地伸手抱住她,沈棉抱着他的腰,黏糊得跟502似的。江一行遥遥冲沈沣微笑点了点头,沈沣发动车子,越过他们驶入小区。“你要给我什么呀”一上车,沈棉就迫不及待地问。江一行一只手牵着她,神神秘秘地不肯提前泄露“到了就知道了。”到江一行的公寓已经十点半,沈棉觉得时间紧迫,一下车跑得飞快。江一行锁了车,在她身后走进电梯“这么着急”“没时间了”沈棉说,满打满算,他们只有一个小时的学术探讨时间,当然着急。电梯门一开,她雄赳赳气昂昂正要往外迈的脚一顿,看着一地的玫瑰花愣住。电梯外的整条走廊,红色的玫瑰花瓣铺成了一条厚厚的有如红毯的道路,路的尽头是一个箭头,指向家门。没有女孩子不喜欢玫瑰花的,沈棉看着松软的花瓣,甚至想扑上去滚几圈。她眼睛亮亮踏上花瓣路,一步一步踩得又慢很庄重。走到家门口,她自己打开门,发现这条花瓣路一直延伸到家里,拐了弯通到客厅。她顺着路的指引走到客厅,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本相册,保存得很好,但看得出来有些年份。沙发上正中央有一片圆形的花瓣区,沈棉回头看看江一行,坐上去打开了相册。第一页是小婴儿的照片,眉眼没长开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是谁,但沈棉莫名就觉得长得像鸭鸭。小时候的鸭鸭白白嫩嫩十分可爱,还有一张在妈妈怀里哭的照片,是现在老成持重的他绝对不会有的样子。沈棉觉得好玩极了,欣赏了好久。往后面是越来越长大的小鸭鸭,蹒跚学步的时候、背着书包上幼儿园的时候、还有小学站在国旗下演讲的时候小学鸭长得很清秀,嫩得不行,但已经有几分和同龄小屁孩不同的稳重。再往后,中学鸭已经开始抽条,个子越来越高,纯净青春的少年感,在学校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孩子。“你中学时好帅啊。”沈棉说。要是她,她肯定难逃这位美男鸭的魅力。“现在不帅吗”江一行坐在她身旁问。“现在也帅,不一样的帅。”沈棉非常有求生欲地说。高中时的鸭鸭又比初中时成长了一些,更有几分风流学长的韵味,沈棉翻到他穿着高三校服、戴着眼镜的照片时,停住。这就是那时送她小恐龙的鸭鸭啊,脑海中的尘雾拂去,那张被蒙了多年的脸,突然重新清晰起来。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夏天,她在玻璃橱窗外爆哭,他拿小恐龙在她面前晃了晃,笑着说“叫声哥哥来听听。”“这张照片可不可以送给我”沈棉抬头问,眼睛湿漉漉的。江一行看了她两秒,没想到她会哭,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整本都送给你。”沈棉吸吸鼻子,还是把这一张单独抽了出来,拿在手里。再往后,是少年鸭逐渐成长为成年鸭的进化史,越到后来他的照片越少,那种不易接近的高冷感也越来越浓厚。相册的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请继续下一步。沈棉往地上看了看,脚下的花瓣果然有一个箭头。她顺着路继续往前走,来到书房,书桌上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六个数字200609。这是她们在酒吧遇见的日期。沈棉拿起纸,发现了盖在下方的银行卡。不是她的那张。她扭头问身后的江一行“这是什么”“工资卡。”江一行说。沈棉眨了眨眼,“你要把工资卡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