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连连摇头,说不敢,怕人家看不上。魏宇是一年多前从其它单位调过来的,以他的年龄算,基本是掐着点升,一次也没耽误过。人能干是其一,家里能使劲是其二。刚来的时候,也有热心同事帮忙介绍,各自都将人际圈里最优秀的资源贡献出来了,但基本没戏。“也不知被他看上的,是哪路神仙啊!”贺云舒就笑,“也不一定是神仙。”大姐就笑着点头,“对。比如咱们云舒,不也进豪门了?”贺云舒听见‘豪门’二字就想笑。中国漫长的历史中,绝大部分的年代讲究士农工商,敢用这二字形容的多半跟‘权’相关;前几十年有西风吹来,引进了所谓的“豪门”。然细观那些门户,多半豪在小报的各种吹嘘中,活在女明星的裤|裆下,精彩在生儿子的奖励中。大妈讲个八卦,碰见小三能骂一声不要脸,遇见渣男也能盖个无耻的章。可小报八卦豪门,有笑贫不笑娼,有某先生豪掷亿万博美一笑乐做营销,有生儿子奖励一个亿,有踩高捧低,就没见说个公道话,感叹一声败者不易的。她笑而不语,将弄好的时间安排拍个照片,发到了方洲的手机上。方洲很快回了个消息,提出了疑问,“为什么是分开陪护孩子?”贺云舒的计划表很简单,分了两个部分。她每天早晨例行七点三十去大间,陪孩子们早餐和说早安,晚上则进行轮班陪护。所谓的轮班,是从晚七点开始至九点,她一三五,方洲负责二四六。她一三五的时候,方洲可安排加班或者商务会餐;他二四六的时候,她则可以自行潇洒。如此,既可逐渐同孩子们进行亲密的切割,也不会将自己绑得太死,更可减少同方洲的接触时间。她自以为安排得十分妥当,所以看见方洲不太绷得住的短信,变本加厉地回道,“单身女人,需要个人生活。”他敢绑着她,她就敢立刻找个炮、友。方洲的视线落在单身女人四字上,久久无法挪开。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砸了手机的冲动,提前下班。当天恰是周二,该是方洲的班。他将车停到车库,又去小区对面的商铺买了点记事本之类的杂物,一扭头却见关浩等在小区门口。从第一次见关浩,方洲就不是很喜欢。并非说他有什么不对或者不好,而是物以类聚,气场不合。后来在崔阿姨家再见,他对贺云舒的殷勤和视线纠缠,看得他十分火大。这会儿更恼火的,是贺云舒居然笑吟吟地迎上去,一副很熟的模样。方洲没忍得住,拎着东西走过去,对上关浩看起来温和实则活得过份的眼睛。那里面隐藏了只有男人才能嗅出来的味道,某种,洋洋得意。“云舒,你要去哪儿?”他道,“你昨天不是同小熙和小琛约了——”贺云舒微笑着打断他,“我刚才上楼跟他们道歉了,他们也原谅我这次失约,定了明天晚上重新补。所以,我现在要和关浩出去吃饭,再见。”方洲看着两人并行离开,阴火慢悠悠地从心脏燎起来,一阵阵地灼烧他的大脑。第四十九章 直球贺云舒本来不太想过早和关浩有瓜葛, 但她需亮出底线来。因此,她下午的时候给关浩发出了邀请。关浩一秒也没停顿就同意了, 表示可以去该小区门口等她。她本不愿意,但想想又同意了。也是巧,两人见面的时候,正遇上了方洲回来, 也就有了三人见面的那个场景。简直是天助。关浩指着他入了小区的车问, “怎么他也在?”语气有点明显,稍嫌过界了。贺云舒答非所问道, “吃饭的地方在那边, 咱们现在去, 正好不用排队。”网红店, 许多年轻男女在店外面拍照打卡, 里面也有更多慕名而来的。关浩略顿了一下, 跟上去了。两人到店的时候, 人不多不少,便选了个靠玻璃幕墙的座, 能看见外面的街景。贺云舒扫了桌子角上的二维码, 问道,“想吃什么?鸡鸭鱼?海里的还是淡水的?白味还是辣一些?”“吃什么无所谓。”关浩冲她笑, “重要的是跟谁吃。”她回他一个笑,很快地点了菜,付款。完事后,她放下手机, 道,“一直想请你吃饭,但时间都不太凑巧。实在推不过了,才定的今天,没耽误你事吧?”“不会。”他道,“我说过,无论你什么时候找我,我都有空的。”说完,他问,“我可以抽烟吗?”贺云舒左右看,没发现禁烟的标志,做了一个可以的姿势。她其实不喜欢烟味,但没必要限制他人。关浩便摸出烟来含在口中,贺云舒见餐巾纸盒上放了打火机,顺手拿起来打燃递给他。他虚拢了一下火,低头深吸一口,喷出许多烟雾来。她灭了打火机,放归原处,“最近工作忙不忙?”关浩摇头,吞云吐雾。他五官俊气,给人的印象温和,但被烟雾遮了一半后,显出几分冷峻和阴柔来。他道,“也还行的。”“听崔阿姨说,你做的事跟方洲的业务相关?她说了许多,我也没听懂。你知道,我的工作比较枯燥,天天跟数字和文字打交道,不像你们那么专业。”贺云舒两手交握放在桌前,“方洲呢,管着公司的事,但他也不是那种爱跟家里人聊工作的。我平时和他说的,多半是一些琐碎小事——”贺云舒的婚离了,可崔阿姨当年给她做的人情,她还没还掉。从很早的时候起,崔阿姨每见她就必念叨有个侄儿,工作如何等等。贺云舒知道,是该还人情的时候了。关浩就看着她,有些沉迷的样子。贺云舒长得白,昏黄的灯下尤其显眼,就越发衬得眼黑唇红。明明是个水一般的温柔摸样,但偶尔显露出来的张扬气,却很吸引人。他不绕弯子,道,“我以为,你和他已经离了。”“确实进展得不错。”贺云舒道,“但因为有两个孩子,所以稍微有点牵扯。”“多久?”“什么?”“你要我等多久?”他问。男女关系一旦挑开了说,要么夭折,要么更进一步。关浩是在冒险,也是迫不及待。可他迫不及待了,贺云舒就不想跟了。她道,“先吃饭吧。”关浩沉默地抽烟,只抽烟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幸而菜上得快,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贺云舒重新起了话题,“方家早年做的是物流,做了不少的车场和车站,存的地不少。后来城改,便顺势将业务分了。物流的还是归物流管,但是地块等等全剥出来,单归了资产,这是老先生还在的时候做的方向。方洲去管了后,跟几个大电商谈,做在地的仓储和物流,啃下来不少业务。现在野心勃勃,要干物联网——”“不过,势头不是太好。”她看着他,“城北单设了个新公司,发展一直不顺。去年底做人事调动,把简东分过去管。”“方洲这个人很现实,讲究的是能抓在手里的利益。手里没东西去找他,怎么弄都没用;手里有东西,就算是仇人,也可以坐下来聊一聊。不过,他应该会很少亲自过问,只听简东报告。”“简东跟了方洲有十年,算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方洲在家里不说不做的事,都会跟他商量。他知道的事情很多——”贺云舒将自己所知的公司情况整理一遍,又说了些比较偏私的忌讳等等。关浩终于点头了。贺云舒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人情算是能还得出去了。恰饭菜送上来,她帮着挪了挪盘子,招呼道,“吃饭吧。”关浩动起来,场面终于算是没冷下去。只吃完饭,关浩送她到小区门口,留下一段话,“云舒,我今天来的时候满怀期待,结果你就用冷冰冰的几句话打发我。我觉得吧,咱们这个事还是有得聊的。我理解你现在的难处,不逼你。可以后你要是闲了或者烦了,与其找别的什么人,不如跟我打电话吧。不过,就别说扫兴的话了。就咱们俩,叫一壶茶喝着,什么也不说也挺好。你觉得呢?”贺云舒就觉得,关浩这人当真是经验丰富,而且有些放长线的意思。她慢悠悠回单元门,独个儿琢磨如何处理关浩。他条件虽然比不上方洲,但放市面上也是很可以的对象了。将他放在可发展的男朋友名单吧,感觉人心眼子太活了点儿,得随时防着,太累;放在只能睡睡而已的名单吧,他又是崔阿姨的侄儿,不好乱来;放在普通朋友上吧,他看自己那样儿,仿佛又有几分真感情的样子;放路人呢,这样的条件不沾上一口,又稍显可惜。左右都是为难。且他刚才说什么找别人?贺云舒思来想去,想不出这个别人是什么典故,简直如鲠在喉。她走得认真,想不出来什么头绪,结果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贺云舒扭头,又见了叶乔那张脸。他穿了一身单薄的运动服,胸口一大片汗迹,显出肌肉的痕迹来。这人又实在爱笑,一口白牙在路灯下发光,那光比灯泡还亮了。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啥呢?想刚送你回家那帅哥?”他问,“我刚就瞧见了,小区门口难分难舍呢。你走进来,人还盯着你看了半天。贺云舒啊贺云舒,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艳、遇不减当年啊。”贺云舒不怎么想搭理他,埋头往电梯走。叶乔也无所谓,跟着上来。十楼和十一楼的按键灯亮着,刺眼得很。电梯抵达十楼,贺云舒走出去,头也没回。她就着走廊的灯,开了自己住的那个小间的门。后面传来叶乔阴魂不散的声音,“云舒,你跟你男人住的不是同一套呢?分居呢?”贺云舒转身,见叶乔大半个身体挂在电梯门框上,头探出来,嘴咧得跟偷到腥的猫一样。他指着她对面那户,“他带着俩娃溜圈,跟我遇上了,又聊了会儿。上楼的时候,我见他从那个门出入的。简直没想到,你不仅结婚了,居然还生了两个。”很奇怪吗?结婚了自然要生育,人伦而已。叶乔不死心,指着贺云舒的门道,“我就说缘份,你还不信。我就住楼上你这一户,对得端端正正的。”贺云舒将门关了。家里还是早晨离开的样子,冷火寂寥,无人生存。大概独居,就是这种摸样了。贺云舒结婚前和父母同住,家里一向热闹;结婚后住在方家,人口众多,自然也不清净。真正独个儿的时候,也就现在。听觉和感官上略有些不习惯,但精神世界却相当的静谧安逸。她不紧不慢地将包挂起来,换了鞋子,将屋子里每一盏灯都打开。虽然点缀了一二常用的物品,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