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骆常德猛然回头,看见蓝色的车身疾速撞过来,他大喊:“青和——”“咣!”两车相撞,一声巨响。小轿车被大货车整个撞飞出去,冲破了护栏,车身一半悬空,桥下是滚滚章江水。大货车的车头也凹陷了一大片,车主戴着口罩,他只看了一眼,立马调了头,沿原路而返。前后不过十几秒,肇事货车就不见了踪影。风起浪涌,冒着浓烟的轿车一半挂在路上,一半悬在桥下,摇摇欲坠。车里,骆常德满脸是血,车窗玻璃全碎了,他伸出血淋淋的手:“青……”眼角里淌着血,他在向外面的人呼救,“青、和。”骆青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握着手机的手收紧了,指尖发青。从车窗里伸出来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下去了,他头栽着,脸上玻璃混着血,嘴巴一张一合:“救……救、我。”骆青和缓慢地挪动了脚。“爸,”她走到桥边,风浪声里,她在哽咽,她说,“好走。”说完,她便转身。“青、和。”“青和,救救……”他残喘着,在求救。骆青和顿了一下脚,攥着的手在发抖,她却没有回头,脚步很慢很慢,始终都没有回头,离那辆汽油漏了一地的车越来越远。摇摇欲坠的车猛地晃了一下。突然,一双手托住了车身。“听清楚了?”谁在说话?是女孩子的声音,低沉清冷:“她让你好走。”骆常德吃力地抬起头,望向车窗外,血糊了眼,他只看到了个模糊的轮廓,那人浑身黑色,与夜色融和,她弓着腰,双手托着悬空的车底。看不到脸,她戴了口罩。骆常德朝她伸出了手:“救、救我。”她抬起脸,戴着眼镜,声音毫无波澜,重复刚刚的话:“她让你好走。”骆常德突然朝窗口倾身,本欲抓她的衣服,却只碰到了她的口罩,一扯,她的脸露了出来。周徐纺下意识偏了一下头。“你、你……”他张嘴,就有血水涌出喉咙。周徐纺还侧着脸,路灯打在她半边脸上,轮廓分明:“你看到我的脸了。”职业跑腿人z从来没有暴露过长相。她说:“好走。”尾音落下,她松手,车身晃了两下,坠入江中,“嘭!”水花飞溅,黑色车身瞬间没入深水。晚上十一点,骆颖和才回到家中,她刚从酒吧回来,身上还穿着亮片的外套,路过骆常德的房间时,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房门没上锁,她推开,朝里看了一眼。屋里很乱,骆青和急急忙忙地在翻找什么。骆颖和问:“你在找什么?”她没抬头:“出去。”骆颖和站着没动,回了一句嘴:“这又不是你的房间。”骆青和摸到床头的一个杯子,直接砸向了门口。“咣——”杯子四分五裂,溅在骆颖和的脚上,她吓了一大跳,就听见骆青和在冲她大喊:“滚!”骆颖和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踝,被玻璃渣刮出了两道血痕,顿时也火了,壮着胆子骂了回去:“你有病!”骂完,她甩上门走了。徐韫慈听到声音,过来问:“青和怎么了?”骆颖和回头,朝门口翻了个白眼:“她发病了!”徐韫慈骂她胡言乱语,抬脚就要往房间去,被骆颖和给拉住了:“你去干嘛,找骂啊。”徐韫慈不放心:“你姐姐她——”“她病得不轻!”骆颖和拽上徐韫慈就走了。楼下书房。“铃铃铃……”放在书桌上的铃声响了。骆怀雨接了电话。是陌生的号码,陌生的声音:“是骆怀雨老先生吗?”“我是。”对方说他是交通大队:“章江路215号发生一起车祸,车辆坠江,车主是您的儿子,骆常德。”骆怀雨整个人怔了一下。“咚。”他手里的拐杖倒在了地上。电话那边,交通大队的人把情况详细说完,骆怀雨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挂了电话后,他没拄拐杖,脚步蹒跚地走到门口:“去把青和叫过来。”过了一会儿,骆青和来敲了门。骆怀雨说:“把门关上。”她关上门,走上前:“爷爷,您叫我。”骆怀雨撑着身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她被扇得趔趄了一步,脸迅速红肿,嘴角有血。骆怀雨指着她,气得手都在抖,眼睛里一片猩红:“那是你父亲,生你养你的亲生父亲!”她把嘴角的血抹掉:“生我养我的亲生父亲,”她攥紧了手,抬头,“那他怎么不放过我呢。”“畜生!”骆怀雨拿起拐杖,怒红了眼,一下一下往她腿上抽。她身子摇晃了两下,跪在了地上,咬着牙,一声不吭。“家、门、不、幸。”一字一顿一拐杖。连着四下,一下比一下重。骆怀雨年事已高,没了力气,两手撑着拐杖,声音苍老,喊道:“家门不幸啊!”骆青和跪着,红着眼一言不发。之后,骆家人仰马翻。骆怀雨发病了,心梗,骆青和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双腿麻木,她走路踉踉跄跄。刚到楼梯口,手机响。她接了。“小骆总。”是她派出去的人,来消息说:“存放录音的地方找到了,可打不开,只能输入三次密码。”只要拿到那个录音,就全部结束了。骆青和扶着墙,麻木又僵硬地念道:“770819。”对方试过之后,回:“不是。”“963245。”“不是。”这两个,都是骆常德的常用密码,她一早就让人盗了。居然都不是。她沉默了很久:“92……”声音颤栗、哽咽,最后一个,她念,“921105。”十秒钟之后——“打开了。”打开了……她眼皮垂下:“把东西毁了。”“是。”921105。是她的生日。她挂了电话,腿发软,坐在了地上,松开紧紧攥着的手,掌心全是指甲掐出来的血印,她笑了,自言自语:“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逼我……”“咣!”她砸了手机,突然放声大哭。